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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95节

  萧霁温声道:“如今天色已晚,若是这等时辰出城,只怕难以寻到落脚之处,若是无事,不妨再住上一夜,再启程更为稳妥些。”
  罗庄却不在意,大手一挥便往外走:“我一个庄稼汉不讲究,马车里破庙里都能将就一夜。”
  众人见状,遂也起身,一同将他送至城门外。
  待看着罗庄的马车出城,折枝这才转首轻声问萧霁:“先生呢,先生打算何时启程?往哪座城池里去?”折枝轻轻弯了弯眉:“折枝想着,知道个地界,往后托驿使送信,也好有个着落。”
  毕竟在分别的六年里,先生总是居无定所,每每驿使替他送礼物来,折枝都会问起先生的住址。可得到的地址总是天南地北的没个规律,令她想回赠也寻不着法子。
  萧霁展眉:“我近日无事,便先留在荆县中。赁屋而居便好。”
  折枝轻轻应了一声,又弯眉笑道:“那折枝便先回宅子里打扫去了。虽说家什是齐的,可还有不少小物件要浆洗置办,想是要忙上好几日。”
  “好。”萧霁轻声应道:“我便住在城中陶居客栈中,若有何事,可过来寻我。”
  折枝笑应了一声,往新置的宅院里去了。
  *
  甜水巷里的宅子看着不大,可收拾起来,却是一件细致又累人的活计。
  折枝与半夏紫珠忙碌了整整三日,宅子里可算是有了住人的样子。
  而那荒废的院子也被整理出来,请了花匠松了土,挪了一棵木芙蓉花树过来种着,又撒上了不少花种。
  “都说‘春种秋收’,我这秋日里种下去,不知来年春日的时候,还能不能抽出芽来。”折枝坐在青石凳上,一壁捋着橘子柔软的长毛,一壁笑道。
  如今天气渐凉,橘子的长毛也愈发丰厚了,想来到了冬日里,大抵便也如手炉一样暖和。
  “若是不能,便在春日里再往院中重新种过。”半夏拿了漏壶往土上浇水,也不住笑道:“反正这年复一年下去,总是能打理得和沉香院里一样花木繁茂的。”
  折枝笑着应了一声:“不过既决定在这落户了,那也得想想生计上的事,总不能就这般坐吃山空。你们想想,做些什么生意妥当?”
  半夏与紫珠听折枝这般开口,便也围拢过来:“姑娘打算做些什么生意?还是开绣品铺子?”
  折枝将橘子放下,掸了掸裙上落着的长毛,斟酌道:“荆县里统共就这样大的地方,策马过去,两个时辰光景便能从城头跑到城尾。若是有人想买绣品,随便问上几家,能将整个城里善刺绣的人家都问出来。想开绣品铺子赚差价,大抵是开不下去。”
  半夏快言快语道:“也是。不过荆县里多是做丝绸生意,姑娘您看看,要不也盘个绸缎庄子下来?”
  折枝闻言却有些迟疑:“我听母亲说过,绸缎生意里的门道极多,像我这般贸然盘下来,怕是要吃许多暗亏。”
  紫珠略想一想,便也道:“姑娘若是怕亏,不妨买先买座田庄。雇些佃农,也算是稳定的进项。”
  折枝杏花眸微微一亮:“这个法子可行。荆县里盛产丝绸,用生丝极多,雇个庄子请佃农耕地的同时,还可再养蚕产丝,若是顺利,一年下来,应当也有不少银子。若是流年不利,至少庄稼地在那,也不至于亏得伤筋动骨。”
  半夏是个急性子,立时便笑道:“那我们明日便去看庄子去。奴婢前几日上街置办东西的时候,听闻任上一位官员左迁了,留下不少田庄等着转手呢。”
  紫珠也笑道:“哪有你这般着急的。奴婢想着,姑娘明日可要请西街的裁缝往家里来一趟。这入秋后,天气一日凉似一日。我们带来的衣裳又不多,也该置办些新衣了。”
  折枝点头,笑着去看远处的天色:“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间便过了白露时节,也不知何时,才会入冬落雪。”
  半夏讶异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惦记着落雪。”
  折枝弯眉:“你们忘了?荆县里有习俗,落雪的时候,摘经雪的梅花做饼子。格外的香甜,一年里只有这个隆冬时节能够吃着。我小时候吃过几次,如今可还想着呢。”
  “原来姑娘是馋梅花饼了,奴婢记着了,一入冬便给您看着,这方圆十里的梅花都给您采过来,煎做饼子。日日吃着,直到您不想吃为止。”
  “就你贫嘴。”
  折枝横她一眼,渐渐也忍不住,与两人笑作一团。
  而数千里外的程门关,正是大雪纷飞时节。
  计都抖落身上的积雪行入帐内,对谢钰比手道:“大人,今日戎狄叩边,掠去百姓一些牛羊,王爷仍旧是吩咐按兵不动。”
  谢钰自城防图上抬首,眸色微深:“那便等。”
  等到大雪封山,戎狄攻城之时,总会有人露出破绽。
  “是。”计都应声,往帐外行去。
  “等等。”谢钰皱眉搁笔:“盛京城里可有来信?”
  “并无。”计都答道。
  谢钰不再开口,抬手让他退下。
  军帐随之一开又一阖,几星雪沫子落在长案上,迅速融化成雪水,被谢钰信手拂去。
  帐内跃动的火光照在他的眉眼上,仍旧是一层化不去的霜色。
  战马的脚程极快,若是他离开几日后,盛京城便里有来信,此刻也应当送到程门关了才对。
  也不知是因何事耽搁了。
  谢钰皱眉抬手摁了摁眉心。
  他当时,便应该遣泠崖跟着她才对。
  以免此刻音讯全无,令人处处悬心。
  -完-
  第91章
  ◎“回京交给桑府的表姑娘。”◎
  小城里的时日仿佛比盛京城中要流淌得快些。
  仿佛只是一阖眼的功夫, 栽在巷口的枫叶已从来时的青绿转为丹红。
  荆县中已是深秋时节。
  半夏自街上买了时令的桂花糕与桂花甜酒。甫一挑帘进来,便见折枝正与紫珠一同整理着新做的衣裳,便也将吃食放在桌上, 笑着上前道:“月前托刘记裁缝铺做的新衣可算是送来了。姑娘觉得可还合意?”
  折枝将手里的衣裳展开给她看,又往身上比了一比:“刘记裁缝铺可是荆县里最大的裁缝铺了,做衣裳的手艺自是没得挑的。就是绣娘们会的花样少了些。不过也不妨事,待改日得空了, 我自己绣些喜欢的花样上去便好。”
  “姑娘说的是。”半夏笑应了一声,见折枝从里头挑出一整套干净的衣裳放在一旁, 遂又顺口问道:“姑娘可是打算换身衣裳往庄子上去?”
  “这几日正秋收,庄子上都忙得脚不沾地,还是不去给人添乱了。”折枝说着便将衣裳叠进一只小包袱里,轻轻笑道:“我听紫珠说,城郊新起了家山庄。里头还掘出几处泉眼, 养了汤泉。正巧这几日得空, 打算过去住上一日, 也算是消遣。”
  毕竟这月余都在忙庄子里的事, 如今好容易将一切置办妥当了,也是时候该松乏上一日。
  “那奴婢们随您过去。”半夏说着便将桂花糕与桂花甜酒也装好了放进包袱里:“正好将这些新买的吃食也带上。您过去泡汤泉的时候可以用上一些。”
  折枝笑着应下, 众人遂一同出了庭院,锁门雇了辆马车往山庄里去。
  新起的山庄建在城郊一座小汤山上。
  马车顺着铺满红叶的山道徐徐攀行, 红日却逆着车马的踪迹往山脚下坠去, 渐渐隐没在叶影底下,晕出漫天金红色的余晖。
  马车于山庄跟前停落, 迎客的侍女挑着风灯走上前来, 笑着对折枝道:“姑娘这个时辰过来, 可是来住宿的?”
  折枝颔首:“敢问姑娘, 带有汤泉的客房可还有空余的?”
  “自是有的。几位随奴婢过来便好。”
  侍女挑灯带着折枝往廊上行去,很快便往一间厢房前停落,将槅扇推开,对折枝道:“汤泉在后院里。姑娘先瞧瞧这屋子可还算满意。”
  折枝抬眼看去,见这山庄是新建的,一应摆设自然也是簇新的,房内亦打扫得十分干净,便令半夏付了银子,将随身带着的物件放落,只拿了换洗的衣裳便往后院里行去。
  方行过月洞门,便见后院里果然有一方丈许宽的汤泉,边缘以青石环砌,里头正腾腾往外氤氲着乳白色的热气。
  在这般清寒的深秋时节里望来,愈发令人心神为止一松。
  便连这数月里的奔波与忙碌,也似在顷刻间淡去许多。
  半夏见是露天的,遂将桂花糕与桂花甜酒放在青石上,与紫珠一同往月洞门处行去:“奴婢们在外头守着,若是有人进来却不好。”
  折枝轻应了一声,见夜幕已然降下,便放了一盏风灯在汤泉畔围砌的青石上,这才徐徐将衣衫与鞋袜褪下,探出足尖略试了试水温。
  起初的时候,觉得有些微烫,可等通身的肌肤在深秋里起了寒粟,再将身子沉进微烫的汤泉水里去,令水波轻拂过寒凉的肌肤时,便只觉得舒服得想要喟叹。
  折枝阖起一双杏花眸,倚身在周遭围砌的青石上,直至通身的肌肤都被蒸出淡淡的粉意,便又探手拿了一旁的白瓷酒盏过来,就着桂花甜酒吃着桂花糕。
  心绪也似这水波平和,不起波澜。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折枝想起日前刚从书上看到的诗词,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
  她在盛京城的时候,桑府里规矩重,还从未独自出去沐过汤泉。
  竟不知沐汤泉是这等乐事,往后每隔一月便要来一回才好。
  折枝这般想着,桂花甜酒的酒意也随着汤泉里的热气徐徐上涌,往娇嫩的雪腮上晕出胭脂似的红晕来。
  折枝渐觉困意上涌,以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终于伏在青石的砌边上,倦倦睡去。
  梦境便似也被浸在这汤泉水中,隔着一层乳白色的薄雾,无论是看什么,都透着几分朦胧。
  梦里也是深秋时节,地面却已结了淡淡的霜花。
  一群灾民穿着草鞋走在城郊的黄土地上,皆是面黄肌瘦,除了随行孩童饥饿时的哭泣外,无人开口,仿佛一开口,便要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倒在入城前的路上。
  折枝在离这群灾民不远处看见了谢钰。
  依旧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模样,衣衫仍旧是单薄得近乎于褴褛,袖缘与衣襟处已洗得发白,却仍旧是在这等霜冻天里保持着罕见的洁净。
  他始终与那群灾民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远离,亦不融入。
  有了上回的经历,折枝便也没再试探着去唤他,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前行去,直至看见了远处高大的城门。
  “徽州城。”折枝轻轻念出牌匾上的名字。
  随着她的话音方落,城门处喧嚣骤起,灾民队伍里也骤然骚动起来。
  有人看见了城门便似看见了热腾腾的粥饭,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往前奔去,有人却面露绝望之色,脱力般地跪倒在地。
  “城门吏在查户籍,怎么偏偏是今日——”
  灾民里有一名妇人捂着脸恸哭起来。
  户籍——
  也许她可以在梦境中,看见谢钰的户籍,得知自己的身世。
  折枝的杏花眸随之亮起来,忙转眸往谢钰的方向看去。
  可她看见的,却只是谢钰沉默着离开,渐渐走出了城门吏的视线,行至远处一棵槐树底下,孤身立在槐树浓荫里。
  似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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