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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的天下:魏晋豪门与皇帝的争权之路 第80节

  有人提前告知王敦:“听说司马越要回京了。”
  中书监王敦小声嘀咕了一句:“司马越这趟回京,免不了要杀人!”
  “为何?”
  “你想啊,他走了两年,这两年来陛下扶植了多少亲信?这些人跟司马越可不是一条心哪!司马越能忍得了这事?”
  果不其然,司马越4月14日开进洛阳城,4月22日突然闯入皇宫,将中书令缪播、左卫将军缪胤、尚书何绥、散骑常侍王延(皇帝的舅舅)等十几个被皇帝司马炽提拔起来的重臣全部处死。
  尚书何绥乃是西晋开国重臣何曾的孙子。何曾原先对家人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每次觐见陛下(司马炎),陛下从不跟我谈及政务,只聊家常。这么看来,陛下的后代怕是坐不稳江山了。”继而,他指着儿子们说:“你们尚且能得以善终。”又指着孙子们说:“你们……唉!将来必逢乱世啊!”
  何绥身首异处,哥哥何嵩抱着弟弟的尸体失声痛哭,他想起当初何曾说过的话,仰天长叹:“咱们爷爷料事如神,何其圣明啊!”几年后,何曾的后代全部死于战乱,无一人幸免。《资治通鉴》的作者司马光评论说:“何曾讥讽司马炎倦怠政务,但他自己不更是奢侈无度、尸位素餐吗?既预料到孙子会遭难,上不劝谏主君,下不约束子嗣,纵然料事如神又有什么意义呢?”
  司马炽看着亲信一个接一个被杀,当场吓呆了:“太傅……你、你要干什么?”
  “清君侧!”司马越恶狠狠地甩出了这句话。
  中书令缪播死死拽着司马炽的衣服,希望皇帝能保护他。
  然而,司马炽清楚地知道自己没这份能力:“缪播……这些奸臣贼子哪个朝代都有!非从我这开始,也不会从我这结束,可悲啊!”随后,他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
  司马越处死了皇帝的亲信重臣,又把所有受封侯爵的皇宫禁军将领全部罢免。他的判断方式很直接,自己这两年不在洛阳,所以但凡封侯的禁军将领,肯定都是皇帝的人。紧接着,他任命亲信何伦为右卫将军王景为左卫将军,这两人把皇帝司马炽严严实实地监护起来。
  就在司马越入京诛杀异己,攥紧皇帝的同时,天下发生了两起大祸:一起是天灾,另一起是人祸。
  先说人祸,刘渊扫荡冀州黎阳,屠杀三万多人。
  再说天灾,更加恐怖。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旱灾席卷整个中国,居然导致长江、汉江、黄河、洛河全部枯竭,人们甚至可以徒步走过河床,实在是难以想象。
  遥想三国时期,吴国重臣步骘很萌地提醒孙权说,魏国想用沙土堵塞长江上游,让下游枯竭。孙权跟步骘打了一个赌:“如果魏国这么干,我就输给你一千头牛。”事后他又跟诸葛恪嘀咕:“自开天辟地以来,长江便奔流不息,哪有用沙土堵塞的道理。”孙权必须要庆幸自己没活到西晋这个时候,不然他真会输给步骘一千头牛。
  如今,司马越被搞得焦头烂额。放眼天下,唯有江东不乱,他必须要保住一方净土,遂任命王敦为扬州刺史。
  潘滔又劝:“王敦野心极大,您把他派到江东,以后可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早年间,当潘滔第一次见到王敦时便预言说:“王敦面相凶狠,将来不是他吃别人就是被别人吃……”
  但司马越不这么想,他认为扬州都督司马睿和王导都是自己人,如果再把王敦派去,肯定会让江东更加牢固。
  “怕什么?王敦是个老实人,起先我还让他当青州刺史呢,朝廷一道诏书,他不也规规矩矩地入朝了吗?”
  司马越没听潘滔的话,坚持让王敦去了江东。虽然之前潘滔这个狗头军师出的鬼点子导致司马越与苟晞决裂,但这一次潘滔却说对了。后来,司马越又想召王敦入朝,王敦死活不来了。
  永嘉三年(309),王敦去了江东,跟他的一大家子王氏族人重逢。从此,王敦与王导这对堂兄弟成为扬州都督、琅邪王司马睿最重要的辅翼。
  司马睿见到王敦很高兴,不过,他心里也隐隐有种不安。
  是辅翼吗?
  这辅翼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山雨欲来
  永嘉元年至永嘉三年(307—309),中原及黄河以北的局势异常纷乱。让我们来做个简单介绍。
  最北部(今北京往北的承德、张家口、呼和浩特一带)是由鲜卑族拓跋氏、段氏、宇文氏、慕容氏、乞伏氏等建立的各部独立势力。前面讲到的秃发树机能,是拓跋氏中迁居到河西的一支。总的来说,鲜卑族像一顶硕大的帽子扣在整个中国以北。鲜卑族虽然庞大,但除了极个别部族有时发动叛乱外,大体上和晋朝保持着相对友好的附庸关系。
  在鲜卑族以南,即黄河以北的各州,由西向东盘踞着几股晋朝势力。
  最西边,是凉州刺史张轨。这个人第一次出现。早在公元301年,张轨卜卦前程,预测凉州能成就霸者之业,遂主动向朝廷请命出任凉州刺史。张轨在凉州颇有作为,且一直对朝廷非常恭顺,当时,众多藩镇重臣无不借口盗贼横行(这也是事实)基本都中断向朝廷纳贡,唯独张轨是个例外。当然,虽则张轨面子工程做得很足,但毕竟凉州地处偏远,张轨无力挽救京都洛阳和中原的动荡,他只是一门心思地经营着自己的领地。
  凉州东南,是担任秦州、雍州(包含关中地区)、梁州(三国时期的汉中)、益州四州都督的司马模(司马越四弟)。益州就不说了,一直在氐族人李雄的掌控中,此时李雄已经称帝,建立了成汉帝国。而其他秦州、雍州、梁州也是起义叛乱不断,司马模根本无暇关注中原的动荡。另外,司马模虽然是司马越的胞弟,但他对哥哥也不是完全掏心掏肺,这段时间,司马越本打算调司马模回京,但司马模居然不奉召,选择继续待在关西当土皇帝。
  雍州往东是京畿地区所在的司隶州,司隶州往北的并州(今山西省太原一带),是官拜平北大将军、并州刺史的刘琨,他是最玩命抵抗匈奴人刘渊的一股势力。不过,刘琨仅拥有并州北部,他和洛阳之间的并州南部,已经被匈奴人彻底切断,如果洛阳有什么麻烦,刘琨即便想派兵救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刘琨为了避免南北两面受敌,只好与北方鲜卑族拓跋氏结盟。
  这里要说句题外话,匈奴人刘渊承袭“汉”这个国号,并且把蜀汉后主刘禅抬出来当自己国家的先祖,刘禅、刘备又自称是汉中山靖王刘胜后裔,然而,跟刘渊势不两立的刘琨,刚好也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比起刘禅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后裔,刘琨可是能拿得出家谱做证的。换句话说,匈奴人刘渊费了半天劲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却没想到这个祖宗的真正后裔正死心塌地帮着晋朝打自己,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是微妙。
  并州往东的幽州、冀州(今北京到河北石家庄一带),是官拜司空、幽州刺史、冀州刺史、东夷河北都督的王浚(“文籍先生”王沈的儿子,太原王氏成员)。王浚一方面与南边的匈奴人开战,另一方面与北边的鲜卑族段氏结盟,并数度向鲜卑段氏借兵参与中原争斗。此前,司马颖逃离邺城后,王浚攻破邺城,屠杀八千平民。后来在东西大乱战中,王浚派兵支援司马越攻破长安,又屠杀二万平民。这些暴行,皆出自鲜卑人之手。
  虽然王浚与刘琨这两个晋室藩镇大员毗邻而居,但他们二人处得并不融洽。原来,刘琨为了抵御匈奴人,曾向北方鲜卑族拓跋氏求助。拓跋氏首领拓跋猗卢派兵二万援助刘琨,事后,刘琨与拓跋猗卢结拜为兄弟。要知道,在这个一切看利益的乱世,光结拜根本一钱不值,再怎么说也得给拓跋猗卢些好处,无奈刘琨自己一穷二白(连他的并州都只有一半领土在自己手里),实在没什么好送的。于是,他上奏朝廷将附近的代郡(河北省蔚县)送给了拓跋猗卢。刘琨抖了个机灵,因为代郡属于幽州,实为幽州刺史王浚的领土。王浚得知后火冒三丈,从此与刘琨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
  幽州、冀州往东的青州(今山东半岛一带),是官拜征东大将军、青州刺史、青州都督的苟晞。苟晞与朝廷首辅司马越从结拜兄弟变成了仇敌,后面还会讲到他的故事,这里就不多说了。
  而在并州、冀州往南,囊括黄河流域的整个中原,基本上全部被匈奴汉赵帝国摧残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一片匈奴势力范围内,京都洛阳,犹如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狂风暴雨中摇曳,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纵然司马越再怎么目无君上、擅权自重,但他身为朝廷首辅,还是希望挽救晋室江山。目前,他能想到唯一有实力帮忙的,也就只有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江东势力了。
  永嘉四年(310)初,司马越命驻守在江东的建武将军钱璯和扬州刺史王敦率军勤王。可是,钱璯看到匈奴人强大,根本不想去送死。在朝廷连番诏书催促之下,钱璯索性举起反旗,自称平西大将军、八州都督,又把吴国末代皇帝孙皓的儿子孙充拥立为吴王。王敦本有意勤王,但眼见钱璯谋反,遂又逃回建邺,回归司马睿的庇护之下。
  钱璯在扬州都督司马睿眼皮子底下谋反,司马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派出部将宋典(当初帮司马睿逃出邺城的故吏)等人讨伐钱璯。可是,宋典迫于钱璯兵力强大,踌躇不敢出击。
  这给了江东名士周玘第三次露脸的机会。周玘凭借自己的声望征募乡里义勇兵,身先士卒进攻钱璯。宋典看周玘出动,这才敢进攻。随后,众人联手剿灭了钱璯。这件事,即是周玘“三定江南”中的第三定。周玘在江东拥有非凡的影响力,而且其家族势力相当强大,不过,这最终却把他引向了一个悲惨的结局,在后面还会讲到。
  回过头来说,司马越本想倚仗江东,没想到却引发了江东一场叛乱,他彻底无奈了。
  风满楼
  永嘉四年,公元310年8月,汉赵王朝的创建者——深受汉族文化熏陶的匈奴皇帝刘渊病亡,其长子刘和继位。没过几天,一直在外南征北战、手握汉赵最强兵力的刘聪(刘渊第四子)发动政变,杀了刘和,取而代之成为汉赵皇帝。
  与此同时,荆州北部的流民首领王如聚集五万流民与荆州都督山简开战。山简是西晋名臣山涛的儿子,打小被山涛看不上眼,他上任荆州都督后整天干的事就是去“习家池”(在讲羊祜游岘山时提到过)饮酒作乐,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山简被王如打得惨败,随后南撤到江夏。
  原本与洛阳紧邻的荆州北部宣告沦陷,如此一来,洛阳北、东、南三面完全被敌方势力包围。
  永嘉四年(310)冬天,刘聪派儿子刘粲、同族兄弟刘曜、将领王弥率军四万扫荡京畿地区,石勒率军二万攻破洛阳以东七十公里处的重要关隘——汜水关。
  一时间,洛阳城内人心惶惶,不少人提出迁都以躲避敌军。
  太尉王衍见状,公然在洛阳闹事,出售自家牛车,以示不迁都的决心。王衍展现了所谓的“气节”,虽然从他一生所作所为来看,根本是与“气节”这个词沾不上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番表演确实稳定了洛阳的人心,同时,他也把无数人推向了死路。
  迁不迁都尚可再议,但眼下的局势又该如何应对呢?
  东海王司马越上奏:“为今之计,只有向全国各地的藩镇重臣发出诏书,请他们派兵勤王。”
  “请藩镇来勤王吗?……”皇帝司马炽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又补了一句道,“你就跟那些藩镇说,他们今天发兵或许还有救,晚一天就彻底没指望了。”
  勤王诏书发到了各个藩镇重臣手中。
  荆州都督山简和荆州刺史王澄打算救援洛阳,但这两个只会饮酒作乐的草包在北上的路上均被流民首领王如击败。王如这支流民军后来向石勒投诚。
  并州刺史刘琨与洛阳之间完全被匈奴人隔断,他最多只能牵制匈奴人后方,所起到的作用无异于隔靴搔痒。幽、冀二州刺史王浚,青州都督苟晞,扬州都督司马睿更是远水难救近火,实际上,他们基本上对勤王充耳不闻。甚至连司马越的四弟,手握雍、秦、梁、益四州兵权的司马模也没有任何动作。
  最后,还是距离洛阳最远的凉州刺史张轨派了五千义兵增援京师。除了他,再无其他藩镇勤王。
  眼见固守洛阳就是死路一条,司马越决定主动出击。
  永嘉四年(310)底,司马越上奏:“社稷摇摇欲坠,那些藩镇怕是指望不上了。臣决定率军出征,然后集合兖州和豫州的驻军救援京师。”
  司马炽虽然恨司马越,但听到司马越要舍自己而去,却怕了,他哀求道:“您是朝廷支柱,怎能离开京城?”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臣如能获胜,国运还有望再兴。如一味固守京城,敌人越来越强大,以后就再无力扭转乾坤了。”
  司马炽挽留不住,只好同意让司马越出征。可几天后,他一看到司马越出征的架势,立刻傻眼了。
  原来,司马越不仅带走了洛阳几乎全部兵力——总计四万大军,更是连同大部分公卿朝臣,包括太尉王衍在内,全都带走了。更甚者,司马越在军中组建行台(随军尚书台),俨然成了独立于洛阳的真正朝廷。而留在洛阳的守卫已经寥寥无几。
  很多人分析说,司马越此举是舍弃洛阳自己跑路。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好歹司马越把他的老婆裴妃和世子司马毗留在了洛阳,可见他绝不是想舍弃都城。
  东海王司马越此番出征是九死一生。平心而论,司马越较之“八王之乱”中其他几位藩王要强得多,虽然他和司马炽有那么多的矛盾,虽然他完全算不上一位忠臣。
  如果真能挽救国家,完事后我必废了司马炽!或许在司马越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怀着满腔热血,倾尽所能,希望挽救国家于水深火热之中。若非如此,当初他就该顺着羊献容的意思拥立年幼的司马覃登基。或许,他对于当初那个决定,把肠子都悔青了。
  司马越离开洛阳后,任命右卫将军何伦监视皇帝,又任命潘滔为河南尹,主持洛阳政务。不用多说,这两个人都是司马越的亲信。
  无论司马越怀着多么崇高的理想,他这一走可以说是把洛阳掏了个空。如今,这座昔日繁华的都城已是饿殍遍地,盗贼横行。
  皇帝司马炽是把司马越恨到骨子里了。他已经不在乎司马越是否真为复兴皇室拼搏,他看不见洛阳城之外的惨状,他所能见到的,唯有眼前这残破的洛阳城,残破的皇宫,以及虎视眈眈监控自己的何伦。
  要说何伦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司马越前脚一走,他就强奸了司马炽的两个姐姐(司马炎的女儿)——广平公主和武安公主。
  司马炽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时候,竟陵王司马楙(司马孚的孙子,司马望第四子)还嫌不够乱,他向司马炽言道:“臣打算暗中纠合侍卫讨伐何伦。”
  这位司马楙前文曾出现过,我们来回顾一下。早在杨骏掌权时,司马楙阿附杨骏。杨骏倒台后,司马楙仗着和司马繇(司马伷第三子,司马睿的三叔)的私交免受牵连。司马冏秉政时代,司马楙受命担任徐州都督。荡阴之战,司马越战败逃到徐州,司马楙拒不接纳司马越,把司马越轰回青州东海国老家。到了司马越与司马颙展开大乱战时,司马楙首尾两端,摇摆不定。司马越胜利后,司马楙只好向司马越低头认错。可见,他没被司马越杀掉已算很幸运了。不要认为司马楙替皇帝出头就是忠于皇室,他的目的只为搞死司马越。其实,以当下的局势来看,唯有皇帝和司马越不计前嫌,携手共存亡才能勉强赢得喘息之机。司马楙这么火上浇油地添乱,无异于是把晋王朝往火坑边凿实地踹了一脚。
  洛阳城中所剩无几的留守兵力都是忠于司马越的人,司马楙讨伐何伦以失败告终。
  何伦一脚踹开皇宫的大门,气呼呼地逼问司马炽:“陛下是否授命司马楙行刺臣?”
  司马炽吓得要死:“我根本不知道这事。这都是司马楙自己的主意。”
  何伦懒得再跟皇帝理论。他率军围剿司马楙,把司马楙打得抱头鼠窜。
  再说司马炽被司马楙这么一挑拨,反而激起了心中的斗志。
  就算在洛阳等死,也要让司马越陪我一起死!
  这位可怜的皇帝彻彻底底被愤怒冲昏了头,他气疯了。
  项城故事
  晋帝国分崩离析,危在旦夕,皇帝司马炽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东海王司马越。然而,司马炽对司马越只有恨。恰在这时,他发现还有一个人对司马越恨之入骨。
  就在不久前,青州都督苟晞怨气满腹地上了一封奏表:“潘滔屡次三番在朝廷里诋毁臣,臣实在忍无可忍,请太傅主持公道,杀掉这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另外,希望太傅能割爱,让刘洽(司马越的幕僚)来青州协助臣。”潘滔、刘洽都是司马越的左膀右臂,司马越一概拒绝。这事终于让苟晞与司马越这对结拜兄弟的关系正式决裂。随后,苟晞列数司马越的罪状,写成檄文发往各州郡。
  当时,苟晞的处境并不怎么样,他刚刚在青州被汉赵将领曹嶷打得惨败,逃到兖州好不容易才重新征募了几千人,算缓上一口气。如果皇帝司马炽理智一些,就该劝苟晞放下私人恩怨,全力对付匈奴人,可是,司马炽自己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反而给苟晞下达密诏,授命苟晞讨伐司马越。
  无论怎么说,太傅司马越是去对付匈奴人的,而司马炽身为皇帝,居然撺掇苟晞放下匈奴人不管,去对付手握四万大军的司马越,实在是不折腾到死不罢休的节奏。
  再说司马越这边,他离开洛阳后进驻到豫州项城,自任豫州牧,同时又给各州发送檄文请求藩镇大员勤王。结果,没有一个人响应。
  不只没人勤王,还有人拆他的台。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2月,司马越一连截获了两封密信。一封是司马炽让苟晞讨伐自己的密诏;另一封是驻守淮南的镇东将军周馥(伐吴战役中王浑麾下周浚的堂弟)上呈给朝廷的奏疏。这两封密信都足够让司马越堵心。
  前面说过,司马越在军中组建行台,也就是说,他这里才是真正的朝廷,可周馥却还是认死理直接跟洛阳沟通,视司马越的行台如无物。
  如果这算司马越小心眼,那么再看这封奏疏的内容:“臣与僚属华谭(江东陈敏谋反时曾写信骂过顾荣)等人计划请陛下迁都到淮南寿春城。寿春城北有涂山,南有灵岳,地势险要,且漕运四通八达。臣甄选三万精兵奉迎陛下,另准备了十五万斛米、十四万匹布绢,以供皇室开销。黄河以北可交给王浚、苟晞,黄河以南则可交给臣。”
  司马越看着周馥的奏疏,气得浑身发颤。
  前些日子他发檄文召周馥勤王,周馥推托说手里没兵不来,这下凭空冒出三万精兵、十五万斛米、十四万匹布绢,全都是送给皇帝卖人情的。还说黄河以北交给王浚、苟晞,黄河以南交给周馥,明摆是没拿自己当回事。
  司马越火冒三丈,当即下令淮南太守裴硕攻打周馥。
  裴硕干不过周馥,向驻守在江东建邺的司马睿求救。
  司马睿本来就属于司马越派系,纵然他无意插手中原纷争,但看在司马越和裴氏的面子上,还是派出甘卓帮忙。不出十来天,甘卓打败了周馥,周馥逃到豫州被司马越的侄子司马确(司马腾的儿子)捕获,没几天,周馥气愤而死。
  要知道,周馥上呈给朝廷的奏疏中,曾宣称自己有三万精兵,而甘卓这么快就击败周馥,可见江东司马睿的实力之强。然而,甘卓扫清了淮南——这个属于江东自家门口的麻烦后,没有去跟司马越会合,而是又回到司马睿身边。很显然,司马睿虽然是司马越的人,但他根本不想过多参与中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想专心致志地经营江东。在他心里,无论是司马越,还是朝廷,都跟自己没太大关系,唯有江东才是未来。
  几年后,中原越来越乱,曾跟周馥混过的华谭也逃到了江东。
  司马睿质问华谭:“你当年跟周馥有过交情,你说说,周馥为什么要谋反?”华谭回答:“周馥提议迁都想挽救晋室,只是那些藩镇大员各怀心思,才导致失败,给他扣上谋反的罪名实在不妥。”这话隐隐有指责司马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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