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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多癖 第40节

  “这是咱们‘天行’今年的第一次聚会,共有三十八人到场,先前在给各位的密信中已经说了,此次聚会的目的,主要是解决日益严重的缺粮危机。这一次的粮荒从正月里初现端倪,渐渐由京城和密州两地向外蔓延,到现在,已经牵连到整个大赵,不能不引起大伙的重视。下面请秦老把具体的情况和大家说一下。”
  他说三十八人,自然没把明月和白策计算在内。
  明月听了这个开场白不禁有些傻眼。
  粮荒不假,现在市面上粮价飞涨,前日赴宴的时候,陈虹英还说陈佐芝在为军中缺粮犯愁,可这等民生大事同在座的三十来个人有什么关系?
  就拿关嘉来说,他出身白州大族,虽然是个旁支,可也饿不着他,又是已然辞官闲赋在家,为什么要跑来兵荒马乱的大化,赶这份热闹?
  不等她理出个子丑寅卯,一个山羊胡老头儿已经站出来,接过话茬,道:“首先是粮价,我让人将各地的粮价汇总起来做了个对比,同是七天前,京城的粮价是一石粮卖一千五百文,差不多是往年的三倍,密州军所占的三个州官粮已经全部实行了军管,听说杜昭已经下了严令,若是有粮商敢超过一千文一石的价钱卖粮,一经抓住,立即斩首。”
  众人抽了口气,舱里立时响起小声议论的嗡嗡声。
  明月被那秦老说的话吸引,渐渐放开了没能见到谢平澜的遗憾。
  秦老自袖子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打开,又掏出一面似是水晶打磨的镜片,放在册子上,眯着眼睛边看边道:“再说说咱们的南北邻居,密州军眼下要绕路开州攻打定靖,开州做为主战场,粮价已经岌岌可危,每石粮价在一千五百文至两千文之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咱们东南的彰白两州情况要好一些,六百到一千文。”
  他抬起头来,等众人议论的声音低下去方接着道:“接下来我要说说咱们邺州,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人间地狱啊,三千文?哼,有钱你都买不到!官仓非但不放粮,还在拼命买进,与老百姓抢粮,外地的粮商不敢涉足。每天都在死人,再这样下去,邺州的老百姓就要易子而食了。”
  明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来大化这一路,她也只在永桐县见到了秦老所说的惨状,接下来的路途由纪茂良和陈信芝父子同地方官交涉,诸人行色匆匆,有的县连城都没进,不想这场粮荒已经恶化到这等程度。
  秦老说完,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
  这次的粮荒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古往今来平抑粮价无外乎三种手段。
  要么是像杜昭这样,以强硬的手段来控制局势,北方三州全在他掌握之中,大户们屯的粮运不出去,早晚要被他强按着头卖掉。
  要么反其道而行,通常某地粮价过高,就会引得大批粮商涌入,粮食越积越多,价钱自然会回落。
  但这在邺州却行不通,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粮商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到陈佐芝的地盘上卖粮。
  至于官仓,就更不用提了。
  很快有人提议说与其寄望别人,不如自己干,把彰白两州甚至更远地方的粮运进来,只是如此就需得动用大笔的银子,“天行”的钱怕是远远不够,还需得大家再次慷慨解囊。
  直到这时候,明月才知道这船上的诸人为什么都是一副潦倒相,而关嘉为什么笑说“此乃无底洞”。
  明月之前怎么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么一群人,说心头不受震动是假的。
  她想:难道谢平澜竟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众人议来议去,没有一个办法行得通,终于有人一语道破天机:“得了吧,手里没权,都是他娘的瞎扯淡。”
  话题由此被带歪了,没几句就扯到杜昭身上。
  有人言道由密州军以及北方三州的情况看,杜昭为人处事公允又有魄力,既然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就应当辅助杜昭,早日结束战乱。
  又有人跳出来反对,称杜昭是否明主尚未可知,“天行”的主旨乃是造福百姓,不是为了叫一部分人借此升官发财。
  先前说话那人深感受到了侮辱,两边越吵越烈,众人纷纷出言劝解。
  明月知道自己今日是来旁听的,可不知为何,一旁的关嘉竟也是由始至终一语未发。
  争吵的两人被劝住,沉着脸不再吭声,但在杜昭这件事上舱内众人都是怎么想的,有多少和他俩一样产生了分歧,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姓崔的等气氛稍稍缓和,将话题拉了回来:“适才大伙提到同粮商合作,邺州的几个大粮商别看屯了不少粮,其实眼下也六神无主,捧着粮不知道找谁。只要不让他们把粮运出邺州,邺州的粮价早晚要降。”
  秦老哼了一声:“打算的挺好,就怕三匪贪得无厌!”
  明月:“……”
  这“三匪”里头她爹隋凤可占了一席之地。
  他们金汤寨招谁惹谁,怎么就贪得无厌了?
  可眼下明月纵然再憋屈也得忍着,听“天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怎么对付眼下邺州的“三大毒瘤”。
  像什么先派人侧面接触,想办法离间,促其反目,若实在不行,还有刺杀一途。
  明月:“……”
  她想这些人只怕做梦也没想到“毒瘤”之一隋凤的女儿就在他们中间坐着。
  想到此,她先望向白策,见那位脸上似笑非笑的,而后两人一齐望向了关嘉。
  关嘉一时间好生尴尬。
  这都是些什么事!
  他清咳一声,开口道:“依我看,这三个人的情况不尽相同,还是应当区别对待。孟黑和陈佐芝暂且不提,单说隋凤,大家可能说出来他这些年有什么恶迹?”
  船舱里静了一静,跟着有人提到金汤寨勒索大户,屡次对抗官兵,更在陈佐芝起事之初出动了几千人马,帮着他夺取了包括昌临在内的三县土地。
  说来说去,众人也发现了,同孟黑两手鲜血,陈佐芝祸害一州相比,隋凤这点事还真不算什么。
  关嘉道:“我还听说,前些日子在饥荒严重的永桐县,隋凤命手下打开官仓分粮给百姓,为此与陈信芝等人闹得颇不愉快,是不是真的,让人去永桐一查便知。”
  当即就有另一人道:“我来时路过永桐,也听说了这事。”
  还未等明月松上一口气,又有人道:“他便是什么坏事也没干,只与陈佐芝、孟黑狼狈为奸也够杀的了,叫我说不如找着合适的中间人劝劝他,若是姓隋的执迷不悟,定要与陈、孟二匪搅在一起,那也怨不得咱们。”
  明月听到此,想想父亲最近还要同那二人结拜,不由暗叫糟糕。
  就在此时,大船停了下来。
  接着船身一顿,有小船靠上,却是这时候又有人上船来。
  姓崔的探头一望,喜对众人道:“快来迎接,世子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什么时候不用操心收藏订阅盗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管哈哈哈的写文就好了。
  第54章 二当家?
  舱内众人齐齐站起身。
  明月也跟在其中, 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脸, 有些头重脚轻地想:“谁到了?世子,是谢平澜么?我不会听错了吧。”
  但看关嘉和白策的模样, 他二人望着自己眼含笑意,却又不像是她幻听弄错了。
  很快就听到外边脚步声响,一人走了进来。
  他穿得明显比众人都要厚实, 里面是赭色的深衣, 外边罩着件深灰色宝相花暗纹的披风,那披风的帽檐上有很多绒绒,此时都堆在了颈间, 更衬得来人面容不见血色,似是刚自冰天雪地里带着一身寒意走进了舱里。
  相貌英俊,眉眼温和,可不正是多日不见的谢平澜。
  谢平澜的这身穿着打扮依旧朴素, 可在明月眼中却不觉寒伧。
  大约叫这一船穷兮兮的男人衬着,只觉着他怎么这么卓然不群呢。
  在一片问好声中谢平澜点了点头,步履很稳健, 快步走到前头空着的三把交椅前,径自坐了第二把, 方道:“我来迟了。”
  说话间他目光在船舱内逡巡了一圈。
  扫到角落里的时候,先看到了坐在关嘉身旁的白策。
  白策并不是“天行”的人, 出现在这里虽然有些突兀,但谢平澜信得过他,又知道他同关嘉交情很好, 所以很快反应过来,唇边绽开一丝笑意,正要冲他点头致意,却猛地瞧见了旁边穿着一身男装的明月。
  小姑娘双目炯炯地望着他。
  明月此时正在想:“呀,没想到他还是个领头的,这个组织里的二当家?”
  谢平澜笑容一僵,使劲儿闭了下眼睛睁开再看,还是她没错!
  大眼睛亮闪闪的全是期待,和分别的时候好像哪里有了不同?
  众人七嘴八舌争相和他说话,有关心他伤势是否要紧的,有问他京里情况的,也有人消息灵通些,已经听说了顺德侯父子反目另立世子的事,想要寻词宽慰他。
  谢平澜将目光从明月身上移开,摆了下手,道:“都坐。大家的问题我统一回答一下,前段时间我是受了伤,幸得友人救助,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离京已将近两月,京里的情形不比大家知道的多,好了,私事就说这些,关于粮荒,你们议的怎么样了?”
  他三言两语把话题拉回到正事,几个牵头的将众人商议的情况同他说了,谢平澜微微颔首。
  明月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心道:“好了,看你怎么说吧!我就不信你会同意安排人去刺杀我爹。”
  她到是没想过,一旦谢平澜喊破她身份,自己又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那几人说完了,不等谢平澜有所表示,适才争吵的一方大约觉着他和杜昭渊源颇深,必会支持自己的主张,又旧事重提。
  适才已经有过一番争执不快,这会儿因谢平澜在坐,舱内的气氛竟安静地有些诡异。
  谢平澜单手握拳,抵在唇上咳了几声,抬头望向诸人:“都看着我做什么?那好,我就说几句。如果我没记错,这次的议题是解决粮荒,杜昭再是英明神武,远水解不了近渴,也与事无补。所以要叫邺州百姓有粮吃,还要靠我们自己,靠在座的诸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脸,又道:“当然,若从长远考虑,大家都希望早日结束战乱,如今群雄并起,北方的杜昭,肃州的韩承范,甚至眼前的陈佐芝,你们看谁像真龙天子大可前去辅佐,‘天行’并不禁止,只是不得泄露‘天行’的存在。”
  说话间,他向明月这一桌望过来,尤其在关嘉那里停了停,目光中带着警告,竟令关嘉这个比他年长十余岁的人缩了缩脖子。
  因谢平澜这话,船舱里起了些骚动。
  有人质疑道:“那要到了最后,会不会自相残杀?”
  亦有人说自己的理解:“世子的意思是不是说,‘天行’暂时还不会支持任何一方?”
  对此谢平澜直接回答:“是,还要观望一阵。只要大家的初衷不变,到时不过是殊途同归。若是有人最后选择个人的前程,那就退出‘天行’,凭本事相争便是。”
  这话霸气十足,令众人一直没了动静。
  停了停才有人道:“那我能不能问问,世子会不会去密州军帮忙,毕竟都传你同杜将军私交甚笃,世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要是去,干脆带上我吧。”
  此人话音未落,周围响起了几声窃笑,船舱里气氛登时轻松下来。
  谢平澜没有笑,将脸扭至一旁咳嗽不止,直到旁边有人递过水来,喝了两口才止住了,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到时再说吧。”
  众人闻言不再追问,转而说起筹粮的事。
  明月却忍不住细思他话中之意,是什么事情还没处理完?不会是指欠她的人情债吧?
  她这半天就在想,一会儿等众人议完事了,一定要找机会和谢平澜单独说上几句话。看他这样子,肯定是认出自己了,可为什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连个打招呼的表情都欠奉呢?
  再看他咳个不停,进来温暖的舱里这么久了,披风都没脱,脸色还愈发得苍白,又不由得关心他,心想怎么比安兴分开那会儿更重了呢,看来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好好养病,这怎么成?
  就在明月胡思乱想的工夫,谢平澜那里已经快刀斩乱麻,结合着众人的意见把应对此次粮荒的策略大致定了下来。
  “事不宜迟,秦老,你赶紧带人自彰白二州购一批粮食过来,先救急再说,崔兄联络邺州的几大粮商,刚好他们眼下都有联络人在大化,此次粮荒最为严重的几个县一会儿把名字报上来,救人要紧,只有先动用非常手段。至于三匪那里,你们别管了,我亲自处理……”
  白策一旁忍不住想乐,冲明月悄悄努了努嘴,暗示她世子如此安排莫不是想徇私?
  明月心中正愤愤然,对谢平澜也跟着如此称呼她爹异常不满,全未看到白策在冲她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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