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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多癖 第93节

  明月瘪了下嘴,这应该不是认出了自己。
  那这小子找着她说这句话的目的何在?专门来恐吓她的?
  美人失踪,是在暗示司徒绯背地里不简单?
  下午园子里人越来越多,其实司徒绯请的客人早已经到齐了,有不少是临时接到了消息,通过熟人进园来想要巴结钻营的。到傍晚时明月估计这寺庙的园林里差不多有近百人。
  水边曲廊里摆了几张长桌,桌上各种美酒佳肴瓜果点心堆得满满的,司徒绯坐了首位,招呼众人入席。
  郡主这一桌自然备受瞩目,司徒绯往左右看看,笑道:“今天不比平常,既是中秋赏月会,我便偏个心,请几个投缘的姐姐妹妹过来坐。”
  她所谓的投缘都是投眼缘,大约模样平庸的不肯来自取其辱,今天到场的小姐们个顶个俊俏,连明月在内差不多有十七八个,一时间燕语莺声,热热闹闹围桌而坐。
  司徒绯见其他几桌的客人也都坐好了,叫一旁服侍的丫鬟给斟满了酒,举杯站起身。
  园子里登时安静下来。
  此时正是太阳西沉,圆月初升之时,月轮还是橘红色的,树的影子映在广佛塔上,斑驳飘摇,满庭花石墙垣同天空的晚霞融为一体,司徒绯望着眼前的美景一时未语。
  明月坐在距她丈许远的地方,竟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泪花。
  这不是她触景生情的一时感怀,纯粹是感受到了天地致美所带来的震撼。
  这一瞬间,明月想到的是庄子在《知北游》中所写: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由此她理解了司徒绯的怪异并且暗生羡慕。
  不管旁人怎么看,若能毕生不必为生计奔波,为人世间的恩怨情仇而烦恼,一心一意去追求某种东西,那也是十分幸福的。
  半晌司徒绯回过神来,大约意识到自己当众失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待说话,就见由曲廊外边过来两名侍从。
  她三两句说完开场白,带领客人们把杯中酒一齐饮了,坐下来,问等候在旁边的两人:“什么事?”
  “郡主,园外新来了一位姓卓的公子,说是受齐大人相邀,前来赴宴赏月。”侍从口里禀报,眼睛扫向在座的齐大士。
  迟到的这位公子无官无品无名气,若非抬出齐大士来,侍从早把人赶走了,哪会专程入园给他禀报。
  齐大士身为大太监齐洪唯一的亲人,沾叔父的光,得授散官承直郎,干拿俸禄不办差。齐大士并不差这点银子,给他送礼的人有的是,主要是有一个正经的官身,再同当官的打交道不至低人一等。
  司徒绯听是齐大士请来的,当即向他望过去。
  齐大士站起身:“卓公子到了?人是我请的,还请郡主允他进园来。”
  司徒绯点了点头,每回这种游园会,客人们都呼朋引伴而来,她都习以为常了。只是还没有人像这位这样姗姗来迟。
  齐大士赔笑道:“卓公子家住靖西,才华出众,我就想着把他引荐给诸位,原先以为他赶不及了,看样子这是刚刚进京。”说罢叫身旁的两位“少侠”代他到园门口去接一接人。
  众人继续饮酒作乐不提,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自回廊那头过来了几个人。
  院子里刚刚亮起数以百计的大红色灯笼,有一位白衣少年缓缓自灯影里向着众人走来。
  身姿修长,容貌俊美,打眼一望竟同王子约有七八分像。
  那两位“少侠”原本看着英气逼人,此刻跟在后头,都给他做了陪衬。
  明月暗吃了一惊,座中还有比她吃惊更甚的,席上传来几声女子压抑的低呼,反应最大的要数司徒绯,手里的银筷直直掉落到了地上。
  这位卓公子到得近前,打躬作揖,彬彬有礼。
  司徒绯回过神来,也意识到此人除了衣着打扮,其实同王子约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点头请他就坐。
  齐大士那桌有人让出座位来,卓公子入座,重新开宴。
  这点小波澜很快平息,酒过三巡,圆月高过树稍,客人们玩过一轮投壶,司徒绯拍了两下掌,宣布道:“既是中秋赏月怎能不留下诗作来,大家先酝酿一下,等会儿请学士府的几位给咱们品评个优劣出来。”
  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我猜有不少机灵的已经在家提前准备好了,但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今年我特意挑选了一百多个典故,全都写在纸上,呆会儿每人抽取一张,抽到哪个就以哪个为题,来写这首赏月诗。”
  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哀嚎。
  对在座不少人而言,作诗已经不易,何况还要用典。更要命的是鬼知道抽到的典故同月亮有没有关联。
  可丫鬟们已经捧着一筒筒写了字的纸卷儿过来,司徒绯挥了挥手,叫送到男桌那边。
  女客们一个个掩嘴而笑,等着瞧热闹。
  谢四少第一个凑趣,欠身自竹筒里抽了纸卷,拿在手中笑道:“我猜我抽的典故一定出自《左传》,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
  明月心道这小子到是绵里藏针。
  谢四少等全桌的人都拿到了,漫不经心将纸卷打开,借着灯光细看,目光一凝,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第120章 出人命了
  这时候已经有两三桌的客人拿到了纸卷, 想要阻止是来不及了, 剩下二三十人因为离得稍远,正伸长了脖颈等着, 谢四少喝止了几个丫鬟,把她们喊过去。
  他接连从竹筒里又拿出几份“典故”,打开来扫一眼, 直接丢到桌子上, 抬头看向司徒绯。
  “郡主,这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得给我们谢家一个解释!”
  拿到纸卷的客人意识到不对, 有人忍不住打开,匆匆一扫,便急着去看别人的与自己是不是一样,席间乱成了一团。
  司徒绯开始被谢四少质问还有些莫名其妙, 等见举座哗然,也变了脸色,急着吩咐那丫鬟:“拿来我看!”
  纸卷很快被送到她手上, 司徒绯看罢勃然大怒,重重将它拍了到桌子上:“去把侍卫们都叫进来, 封了园子,立刻给我查, 查出来是谁这么大胆,连我的东西都敢调换,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明月坐在一旁冷眼相观, 自然看明白是有人处心积虑调换了司徒绯准备的典故纸,她挺好奇那纸上写了些什么,令得众人这么大反应。
  没用她疑惑太久,一旁的谢平贞因为关系到谢家,伸手过去也取了一份。
  趁她打开看的工夫,明月跟着偷偷扫了两眼。
  原来那上面是关于谢贵妃的黑材料。
  受纸张所限,字数不多。
  大意是说太医院的太医左已平这些年帮着谢贵妃在后宫做了许多杀人不见血的缺德事,谋害皇嗣,嫁祸后妃,就连皇后病故这两人亦脱不开干系。如今左已平良心发现,想要下谢氏这艘贼船,全家人都被灭口,连具尸首都找不到,他死前曾将详情写成书信,连同谢贵妃的罪证一同交给了皇上,这就是前些日子皇上要将谢贵妃打入冷宫的原因。
  左已平这名字明月头一回听说,仔细在心里记下来,想着回去问问费长雍,纸上所说是不是实情。
  如果是真的,谢贵妃又怎么挨过了这一关,起死回生的呢?
  该不会真是拿谢平澜去交换,以平息皇帝的怒气吧。
  谢贵妃在后宫未倒,所生皇子虽然非长非嫡,今年才八岁大,可谁知道将来的事,谢家还有两位侯爷,在座众人突然获悉了一个大八卦,却不敢就此议论发挥,见司徒绯如此气恼,连忙出言劝慰,又把散开的典故纸送回去。
  混乱稍歇,座中有人蓦地发出一声惊呼。
  “死人了!”
  席间死了人,这下是真的乱了套。
  出事的就是旁边谢四少那桌。众人纷纷离席,尖叫的,往后躲的,慌张之下带倒了凳子,撞到了旁人。
  侍卫们上前,护住了司徒绯。
  女客这边有人直接吓晕过去,明月到底经多见广,好奇心盖过了惊诧,她伸长了脖颈想看看死的到底是什么人,半晌那边才清出场来,侍卫提了灯笼上前。
  死者现出真容,竟是那位姗姗来迟的卓公子。
  卓公子白衣位于左前胸的位置殷红一片,一柄小刀插入心脏。
  他后背倚在回廊的柱子上,脸色平静,似是到死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杀死他的是长桌上分月饼的银质小刀,刀身小巧精致,只有两寸长。
  刚才所有人都在关注典故纸被偷梁换柱的事,惦着纸上所写是不是真的,凶手趁着这阵混乱,从桌子上拿起刀给了卓公子一下,一刀致命,因为发生得太快,竟然没有人发现。
  因为齐大士关照,卓公子是和他坐在一起的,那桌除了卓公子和两位少侠,剩下的全都大有来头。
  谢四少、李克明以及安陆侯的公子赵彬等人都在其中。
  陈大学士的外孙以及好友因为一会儿要做评判,也被请到了这一桌。
  按说这些人平时不会与卓公子有交集,谁都没有理由去杀他。
  银刀杀人,这种手法更像是江湖人所为。
  众人纷纷将怀疑的目光投到那两位少侠身上。
  齐大士脸色不善,道:“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拖下去吧,都是我考虑不周,坏了郡主和大伙赏月的兴致。”
  这位卓公子出身寒微,活着的时候还有一副好皮囊,说不定会扶摇直上,人一死齐大士态度立变,不再是刚才赞不绝口的模样。
  司徒绯忍无可忍,砰地一声摔了杯子,尖声怒道:“出了这么多事,难道我还能继续赏月不成?给我查,去把京兆尹给我找来,敢当着我的面杀人,不管是谁,我绝饶不了他!”
  佛门清净地出了人命,不大会儿工夫消息传开,广佛寺的方丈亲自找了来。
  司徒绯不好意思出面,打发了王府的属官去,又是许诺出银子给佛祖重塑金身,又是赔不是,好不容易把老和尚哄走了。
  这边今晚赴宴的所有宾客暂时都不得离开,等着接受盘查。
  盘查的重点自然是卓公子那一桌。
  明月和其他的小姐们因一上来就被认定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坐在郡主身旁,由始到终无人中途离席,故而只是例行公事,由王府的嬷嬷记下名字询问两句,就轻轻放过了。
  司徒绯无暇再管明月,打发了个丫鬟去安排车辆把明月送回闵府。
  离开广佛寺的时候明月听着外边十分喧嚣,轻挑车帘,望见寺院外边的石阶上灯笼火把亮如白昼,京兆尹来了,京卫指挥使穆致尧接到消息也派了兵马过来,那位卓公子虽然是个平民百姓,但死得轰轰烈烈,各路人马如此紧张不是重视他的死,而是担心杀他的人还隐藏在园中,会危及郡主的安全。
  今晚对很多人而言注定是无眠夜。
  明月回到闵府还不到二更天,闵家人没想到她出去赏月回来的这么早,连忙把她迎进去。
  明月吩咐丫鬟去准备热水沐浴,顺便把费公子喊过来。
  等她洗漱好了,安巧带着费长雍的贴身小厮回来复命,说费长雍已经睡下了。
  明月换了月白色的单衫,坐在镜子前自己拿梳子梳着头发,同门口的小厮道:“大过节的,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喊他起来吧,出事了。”
  小厮不敢多问,领命而去。
  明月耸了耸肩,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丝坏笑。
  事情已经发生了,对他们而言称不上十万火急,明天再议也没什么,不过明月已经知道费长雍先前表现出来的多半不是他的真面目,这小子自打提议进京就一直在算计自己,待他自然也就没有那么体贴客气。
  过了差不多有一刻钟,明月梳好了头发,费长雍打着哈欠来了。
  “师妹,出了什么事?”
  明月把丫鬟都打发出去,关上了房门,神神秘秘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两桩怪事和费长雍说了,问道:“你怎么看?”
  费长雍先是嘀咕了一句:“急急忙忙把我叫来,吓了我一跳,还当朝廷和陈王爷打起来了,这跟咱们有啥关系?”
  明月不满,拿眼睛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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