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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等等 第92节

  坤宁宫的太监宫女换过一茬又一茬,浑身上下都是窟窿眼子,她也动过结交坤宁宫的人的心,奈何那边的总管太监走马观灯似得,过那么几个月就贬谪下去,换了个人来。
  王皇后这段日子老实了好会,以前她使劲折腾宫女太监也就罢了,反正太监宫女命贱,折腾也就折腾了,可女官们不一样。是朝廷正经从读书人家里头选出来的,身家清白,饱读诗书。女官出事,可要比平常宫女要严重的多。
  宝馨抱着茶,瞧着坤宁宫安静如鸡,别说来找她的麻烦了,就是上宫门那儿转一圈,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找麻烦。
  “姑姑,宁王又来了。”小翠进来禀报,拉长了调子。
  宝馨坐在螺钿罗汉床上,手里拈着颗樱桃正要往嘴里送,听到这话,她坐直了身子,“怎么又来了?”
  “是呀,又来了。咱们太子爷不在,这位又是皇爷的宝贝眼珠子,还是姑姑您去招呼他吧。”
  宝馨把樱桃丢进嘴里,嘴嚅动两下吐出颗果核,下了床就去接待宁王。
  朱承泓就穿着个圆领小袍子,脑袋扣个六合统一帽,他年纪不是很大,还是照着宫规剃头,帽子边缘露出剃的青青的头皮。
  宝馨快走进步,顿了顿身子,“宁王怎么来了?”
  朱承泓听宁王两字儿颇有些不顺眼,比起宁王什么的,他还是喜欢下头人叫他二殿下。宁王宁王的,听着心里不舒服,好像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到外头凄凄惨惨过日子了。
  “嗯,师傅不爱管我了,所以过来到大哥哥这里看看。”他说着左右张望,“大哥哥呢。”
  “太子爷这会在奉天殿那儿呢,今个皇爷御门听政,太子爷要去的。”
  说起这个,宝馨都佩服宣和帝,外头都说宣和帝龙体渐愈,但是太医院的人却不能不说实话,宣和帝的那个身子,之前作死作的太猖狂。哪怕病能保住,但下半辈子,也只能和药罐子打交道,而且人还不能受累,甭管是女色还是朝政,只要受累了,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好光景,说不定就大厦倾倒,什么都留不下了。
  都这样了,宣和帝还要御门听政,上奉天门那儿坐着,这份坚毅实在是让宝馨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承泓哦了声,他低下头,脑袋上帽子的流苏随着垂首的动作挂到衣领子上。
  千娇玉贵的孩子,肌肤生的莹润白皙。宝馨没让他在外头站着,迎入殿内来。叫人看了茶,上了窝丝糖虎眼糖这些个孩子喜欢吃的点心,宝馨就站那儿和他说话。
  宝馨说的都是场面话,开口问宁王殿下好不好,然后再问两位公主吉祥,最后说齐娘娘玉体安不安康。
  这些话语,听着都知道是场面上寒暄的话,只是叫场面别那么冷清,叫客人有个话头子好说,不至于尴尬罢了。但朱承泓却是个死心眼子,听她这么问,竟然还真的一板一眼回答起来。
  “最近我吃多了烤羊肉,上了火,嘴里长了好大一个疮。两位姐姐都过得还好,就等出嫁了,母妃那儿……”他说着,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我不告诉你。”
  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呢!宝馨啼笑皆非,她还真不想知道齐贵妃好不好呢。
  好端端开的话头,叫朱承泓自个给掐死了。宝馨戳那儿,肚子找话给他说,“宁王不读书跑这儿来,太子爷知道之后恐怕不见得会高兴,到时候一顿训斥恐怕少不了。”
  朱承泓一哆嗦,太子可不是个一味慈爱,对下头弟弟妹妹无限宽容的好哥哥。有个封了蜀王的小皇子,因着和身边伴伴贪玩不读书,被侍讲官告到案前,太子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把侍读给打了一顿,阿谀逢迎,帮着皇子逃课的太监叫带到尚方局里一通好打,贬到西内里去喂畜生扫屎尿。
  明面上打的是侍读还有太监,可是真正掀的是做主子的脸面。太子严厉起来,可真不会留多少颜面。
  “我、我就是来见大哥哥一面。”朱承治说着,嘴儿都撅的和个小茶壶,腔调拉的长长的“要——你——管——”
  孩童的话里虚张声势。
  宝馨还要开口,只听得背后传来低沉略带嘶哑的声,“她说的没错,你不好好读书,跑来作甚?”
  两人齐齐往后看,见着朱承治就站落地罩那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外头守着的太监个个都是死人,见着人进来了,也不鼓掌示意。
  宝馨蹲了蹲身,“奴婢见过太子爷。”
  朱承治抬了抬手,宝馨顺势起来,站在一边。朱承治进去,在地坪宝座那儿坐下,做了太子,举手投足见流露的便是一言九鼎的气度。
  朱承泓坐那儿,忸怩着。
  “弟弟只是想着大哥哥了,就过来看看。”他说着眨巴眨巴眼儿,格外的无辜,“大哥哥,今个不是御门听政么,已经结束啦?”
  朱承治点头,“在奉天门那儿站了会。”
  说是御门听政,但实际上不等朝臣们把话全部说完,宣和帝就有些撑不住了,草草宣布提前退朝。
  朱承治不给朱承泓半点儿机会,“上这儿来作甚么?”
  “就是见见哥哥……还有嫂子。”说着,朱承泓对宝馨灿烂笑。这模样和刚才有天壤之别。
  宝馨捂住胸口,表示简直不能承受这样的惊吓,“宁王可别这样,奴婢真的要吓死了。”
  “别呀,现在大家都知道嫂子和哥哥是一对呢。”朱承泓说着又冲朱承治甜甜的笑,“哥哥,您说是不是?”
  现在后宫里早就知道慈庆宫太子已经早早有了个心上人儿,朱承泓这话出口,小脸上讨好的笑。
  那句嫂子叫的朱承治心里熨帖,他坐宝座上,冲他招招手,朱承泓顿时和条小狗似得,啪嗒啪嗒跑过去,在朱承治面前站定了。
  两只眼儿忽闪忽闪的,似乎有星星似得。
  朱承治抬手拍在他肩膀上,“好好读书,安守本分,别的事儿,不要多想。”
  朱承泓脸一下涨红,呢喃了两声,“大哥哥……”
  朱承治叫方英递过来一本尚书,“你来的正巧,我前几日还想着考你们功课,你来的正好。”
  说着他摊开书本。
  朱承泓一脸晴天霹雳,他特意拿捏着点儿,专门挑长兄不在的时候,没成想还是叫落到了哥哥的网兜子里,现在都要考他的功课啦!
  朱承治见他惶恐不安,瞥了眼宝馨,宝馨会意,“今个宁王殿下来的时候,说了好会的话,恐怕现在已经有些累了,太子爷考他的功课,他记在脑袋里也不好答。”
  朱承泓连连点头,不是读不好,只是被哥哥这么考,心里怕的慌。就算知道,最后也紧张的不知道了。
  朱承治也没寻根究底,叫人领着朱承泓去偏殿休息,不一会儿,传话的太监过来,说是宁王已经睡着了。
  “等他睡醒了,就叫人送回承乾宫。”朱承治吩咐道,他摆了摆手,鼻子里嗤笑“还真是妇人手段。”
  朱承泓不是第一次上门了,但是除了这回,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挑着他不在慈庆宫的时候。
  宝馨听出他话语下的意思,哂笑,“齐娘娘还真是……”她停了嘴。
  “她挺能的。”想起下头人报上来的话语,朱承治眼底的冷意都深了两层,“罢了,不说她。”
  宝馨颔首,其实她对齐贵妃不肯消停半点都不奇怪。太子之位已经叫朱承治得了,二皇子封王,要是再没有举动,就要等着变昨日黄花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哪里受得了冷清!怎么着都要费尽最后一丝力气。
  他说着,“不过那小子有句话我喜欢。”他两眼含笑。
  那句嫂子,可真听到他心里去了。
  宝馨站那儿,垂着脸装娇羞。
  朱承治却不给她半点继续装下去的机会,一把拉过她,“你过几日和我一道出去。”
  啊?宝馨没回过神来。
  再过几天,宝馨和朱承治打扮成一对小夫妻,坐在马车里头,一道儿出宫去。过了那道界,外头就熙熙攘攘,开始热闹起来,过了几道街口,到了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里,或许是个求子灵验的庙,所以女人也多。
  宝馨一路走过来,瞧见不少女眷在丫鬟婆子的陪同下,到殿里上香磕头。
  朱承治掏了香火钱,从小沙弥那儿拿了香火,递给宝馨。宝馨站那儿恭恭敬敬上了香,“咱们来是干甚么?”
  朱承治转头笑,却不说话。
  她今天去了纱帽,罕见的戴了狄髻,头上插戴着整套的金头面。朱承治见她狄髻上的桃分心有点松,出手给她压实了点。
  他双手合十,对上面慈眉善目的菩萨拜了拜,“请菩萨让我俩子孙兴旺,她自个说了的三四个孙子,早点兑现。我等着做爹呢。”
  还记着!
  宝馨站在一边儿,察觉到来来往往的人飘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那种不可言说的,暧昧的,略点点儿羡慕调笑的。
  宝馨保养的好,脸蛋圆润,一张鹅蛋脸,肌肤白皙,显得人特别年轻。站那儿谁也看不出她比朱承治大。
  “太太说过的话,我都记着呢。今个事多,赶明儿叫老太爷抱上两个孙子,好好乐一乐。”朱承治靠了过来,眼声促狭,“太太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语刚落,引得周边几个小丫鬟嗤笑。
  京城地处幽燕之地,风气都粗犷些,这小夫妻调情似得话语,放在重规矩的地,恐怕早就有婆婆跳出来说不稳重了,大庭广众之下和丈夫拉拉扯扯,端的没了做个良家妇女的脸面。可京城这儿就不。
  调笑?没事儿?小夫妻情趣,只要别过分,看了也就看了。
  “老爷可真会调唆人!”宝馨咬按着牙根底儿冒出这句话。
  朱承治哈哈一笑,拉着她回身。两人过了好几道回廊,从拐角处走出一人来,和两人打了个照面,来人生的高大胖壮,一张脸如满月。那张满月上的五官平扁,瞧着和汉人有那么点儿区别。
  “吴兄。”朱承治抬手一揖。吴瀚缓了半拍,也学着他的模样作揖。他自小是吃牛羊肉长大的,学不来这礼节,做来别扭的很。
  两人粗粗见过了礼,到了禅房里头说话。宝馨坐在一旁,听他们两个人说起之前的战事。战事经过朱承治已经在兵部送上来的奏章里看过了,不过他要听吴瀚说。
  吴瀚叨叨絮絮的,其实朝廷的兵,只要供给操练上来了,也不必蒙古骑兵差上多少。毕竟汉人家大业大,那些个蒙古部落是比不了。
  宝馨侧耳听着,精力放朱承治那儿一半,另外一半挂在门外。
  门外人影一晃,宝馨一个激灵,马上就起来,鞋底踩到地砖上一块湿,一滑整个人一个打仆险些扑在地上。
  吴瀚是武人,手脚比脑袋快,有她腿粗的胳膊把她整个人一提,站住脚。
  朱承治揽住她,“没事吧?”
  宝馨顾不得有事没事,指了指外头,“好像外头有人。”
  第95章 内主
  一位太子, 私下和带兵的武将有来往, 可大可小。全看皇帝如何想, 若是皇帝信任太子,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太子关心军要。但若是不信任, 疑心太子居心叵测, 想要结交军官, 倾覆皇父。到时候就不好收场。
  宝馨和冯怀有来往,知道东西两厂番子的厉害。而且不说东西两厂, 就是锦衣卫,那也不是吃素的。
  她指甲抠住朱承治的手臂,回转头看他。朱承治今日出来,为了不引人注目,身边人带的并不多,所以也没留人在外头看守。
  朱承治嘘了声, “估摸着是哪个小沙弥走错了地吧。”
  “殿下!”宝馨被朱承治给气的半死,“还小沙弥,哪个小沙弥跑到这地儿来了, 要是哪个官人家的, 回头嗓子一嚎,您拿甚么到皇爷面前解释?”
  眼下这时节, 僧道都不老实,急哄哄的融入尘世里,都不安心本分的念经修行了。寺庙里出家人多, 读书人做官的也多。交杂在一处,闹哄哄的厉害。着寺庙里香火特别旺盛,肯定会有别人到这寺庙里头来,到时候被人听去,还要不要人活?
  “我说话的声音应当也不大,隔着门窗能听到个甚么。”朱承治仰唇笑,那边吴瀚也憨笑,“太子爷说的没错,咱们俩说事儿,都压着声的来。”
  宝馨白他一眼,“这儿就世子嗓门最大。”
  吴瀚摸了摸鼻子,悻悻的。
  朱承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没事。父皇要是派人来就不会叫人看出马脚了,咱们还是继续该做甚么做甚么。”
  他一派冷静,好像天塌下来,都不算个事。
  宝馨磨牙,他扶着她坐好。倒了茶,继续就着之前的话头说。两人说起话来,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宝馨听了好会,都是什么朝廷克扣军饷云云。
  其实军饷都是按时发放的,只不过被上头人挪用了。迟迟不能发下来,官兵们干脆把上峰和朝廷各扣一顶锅。现在还没山穷水尽的时候,所以还能忍,要是逼的没门路了,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发作起来,恐怕也是要见血。
  “其实户部每年都已经把钱粮的账给造了,孤曾经叫人查过,的的确确是发放下去了。”
  “发下去是没错,可不到手,肚子饿着,就算在朝廷头上了。”吴瀚搓了搓手,“而且臣听说……”他眼皮聊起来,飞快的瞥了朱承治一眼,“这里头的水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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