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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宝树 第62节

  晏迩看见了她挥动的手,一路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纵马就朝傅挽而来。
  就在两人相距不过几米,晏迩都已伸出手来想要将傅挽拉到自己马上,而傅挽也去拽缰绳,使得两马靠得更近的时候,空气中的破空声瞬间密集起来。
  是那群追击的人看见傅挽有了帮手,更赶着要将她赶尽杀绝。
  奔袭而来的一支□□狠狠扎进了正在狂奔的瘦马的马臀之中,瘦马扬起前蹄,无力地朝前嘶鸣出声,却是彻底地发了狂,猛地跃然而去。
  变故之下,傅挽只能仓促稳住平衡不被颠下马背,原本就磨得鲜血淋漓的大腿侧更是疼得没有知觉,哪里还顾得上一瞬之间与晏迩失之交臂。
  意外发生得突然,面前又是杀到的人,晏迩纵是勒住了缰绳,也难以转过头去追傅挽,看眼前这群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的人,眼中流露出杀意。
  傅挽被那受了伤的疯马带得奔出不知多远,正力竭地想要伏在马背上喘息一口,就感觉到那马忽然双膝一软,越出一大步之后,竟是整匹马趴在地上。
  在再次而来的意外里始料不及的傅挽直接被甩了出去。
  不说她现在头晕眼花,肩膀负伤,浑身的骨头好像重组过的半垂死状态,就是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她,突然这么被从马背上摔下来,小命也要去了八两。
  半空的划过的时间很是短促,但作为临死前回忆往事的关键时刻,傅挽却觉着这个时间也很是漫长。
  漫长得足够她产生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念头——她这次,要死得很丑了。
  脸上没有任何装饰,头上没有好看的钗环,大雨把她浇成了一只流落平阳的掉毛鸡,一路逃跑的途中,她还在地上打了滚,方才经过树林时,还感觉到树枝勾破了她的衣裳,估计瞧着和和流浪的乞丐也没甚分别。
  傅六爷死得不帅,死得不美,还死得很丑。
  这定然是她这辈子遇见的最悲伤的事了。
  念头转到此处,傅挽正是很想此刻就闭眼瞑目。
  而就在她闭上眼睛等着被砸死的瞬间,感觉到前方突然有人腾空而起,自下而上,一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手拢住了她的腿弯,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贴在同一处,却还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温暖。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一次,这个声音突然出现,喊了她那粗俗至极的小名,将她瞬间从需要挣扎的地狱,带到了可以躺赢的天堂。
  “金宝。”
  傅挽“刷”地一下睁开眼,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发怔。
  接住她时卸了力道,但胳膊还是被震得有些发疼,再加原本堆积在心中未曾消散的怒气,谢宁池在站稳之后就想将她放到地上。
  不告而别,且是为了旁人对他不告而别,还摔坏了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这样的错,若是原谅了一次,下次她定然更不以为意。
  谢宁池打定了主意,要先恐吓她。
  然而他单方面打定的主意,在傅挽这里并没有什么用。
  她只觉得劫后余生,后怕和惶恐在栖息到一个安全的怀抱中之后突然就铺天盖地地朝她卷来,让她觉得压抑,觉得害怕,甚至整个人都忍不住打颤。
  便是在杨州之乱时,她身边也是有人在的。
  今夜是第一次,她独自面对这般狠厉的,全无回缓余地的杀意。
  在谢宁池松开她的腿弯,想将她放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傅挽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猛一用力,双脚快速在地上一点,往上一跳,在谢宁池还没有松开她的腰之前,就将自己变成了他怀里的考拉挂件。
  高度正好,她的脸靠在了谢宁池的脖颈上。
  很短暂的沉默之后,傅挽将下巴轻轻地蹭在了谢宁池的肩膀上,正好说话间上嘴唇能轻蹭到他的耳垂,一句话如同最是缠绵宛转的柔情。
  她说,“谢宁池,我怕。”
  这是傅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过三个字,却好似三个钉子,将他所有的反应都钉在了原地。
  从肃宗离世,他成为谢氏皇族辈分最高的人之后,谢宁池就再也没从旁人口中,听过自己的名字。
  不,或许是听过的。
  从那些被他打败俘虏的,从那些被他撸了官职,抄斩示众的人口中,他也曾听过他们用最恶毒的话,将这三个字念得好似被挫骨扬灰了。
  这是第一个,平和的,依赖的声音。
  瞬间,从镐城千里奔波而来时的愤怒与伤心,都好似一层薄薄的灰尘遇上了飓风,瞬间都被卷到了不知何处去。
  算了吧,谢宁池在心里告诉自己,若是那一日他出了事,金宝定然也会不管不顾地朝他奔来的吧?而且那什么劳什子的晏迩还是金宝从小到大的玩伴,在金宝心中,应该原本就与那些排在他前头的家人差不多吧?
  他克制住心里漫上的苦涩和嫉妒,松开的那只手又抱住了傅挽。
  免了她自己用力,让她这个挂件挂得更舒适些。
  然后偏头,用脸蹭了下傅挽的额头,几乎与她鼻尖相抵,气息相闻,变成了一个接吻的最好预备动作,“别怕,我在这。”
  他最后一个字音刚落,傅挽手臂一用力,整个人往上一提,唇稳稳地就印在了谢宁池的菱唇上,蹭走了他刚滚落到唇珠上的一滴雨水。
  没力气再看谢宁池此时是个什么神色,傅挽心神安定,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因而她并没有看到,完全愣住了神的谢宁池在感觉到她的唇从亲密接触中掉落下去下去的第一个动作,是低了头,去追逐那短暂的柔软触感。
  直到傅挽的脑袋磕到了他的肩上,才恍然回神,整个人都呆落木鸡。
  身后跟着疾行了快六日的天字卫们纷纷抬头望天,好似隔着雨幕,他们就全体瞎眼了一般,丝毫没看见也没感知到前方抱成一团的两人。
  夭寿了,感觉这大雨马上就要下得更大了。
  还有天丑那混小子,安排他去办的事,怎么到如今没个准信?!
  正专心地装目不斜视呢,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宁池立时回神,目光落在傅挽背后还插着的利箭上,抱着她快步到马边,平稳地跃上了马背,让黑风往后,退到了天字卫快速收拢的圈子中。
  迎敌之势已起。
  直到目能视物,双方的眼神交汇了第一眼。
  晏迩的第二眼,就落在了被谢宁池抱着的傅挽身上。
  他藏在袖中没有握缰绳的那只手动了动,轻踢马腹,竟是一人越众而出,径直朝着被谢宁池抱着的傅挽而来。
  挡在他前头的几个天字卫绷紧了神经,直觉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削青年男子绝对不好对付,都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这位应该是宁川泽宁大人,是六爷的好友。”
  却是那群人里有人认出了谢宁池,又敏锐地感知到晏迩身上的杀意,想到方才死了一地的黑衣人,怕出个什么意外,赶紧出言为两人彼此介绍。
  “这位是晏迩晏神医,是六爷自小……”
  “我知道,”谢宁池截了之后的话,目光瞧着晏迩,“我已经听说了。”
  晏迩却对他的话浑然没有反应,只朝着谢宁池伸出手,“将她给我。”
  他还愿意说这一句,是因为看见了傅挽即使昏迷还扣在谢宁池脖子后的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谢宁池勾了嘴角,露出个笑,“算了,金宝抱着我,折腾一番也不甚方便,还不如就这般走,免得累着了晏神医,又让金宝担忧。”
  说完之后,谢宁池的目光,还若有所指地落在了晏迩握着缰绳的那只手上。
  虽然很轻微,但是晏迩的左手,的确是在发抖。
  僵持一瞬,主要考虑到傅挽左肩上的伤,晏迩点了头,“随你。”
  他让马儿变道,又补了一句,“但阿挽,自来只让我为她医治。”
  所以,你如今就是再霸占着,等会儿也要乖乖地将人让出来。
  谢宁池轻轻一抖缰绳,抱着傅挽的右手却不知觉地多用了点力。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就说说,少女心动了没有???
  估计一下,六爷掉马露性别,应该就在下章或者下下章的样子,具体要等写出来……
  第78章 王妃人选
  一路疾驰, 天字卫打头敲开了一家农舍的门,谢绝了主人的好意,将房子清扫检查之后团团围住, 垂下头不去看抱着傅挽快步而来的谢宁池。
  大雨将所有人都浇得湿透, 农家的床上又无柔软的被褥,傅挽被放下时不小心硌到了身后的伤,闷哼了一声, 勉力睁开眼醒来。
  在她刚闷哼出声时, 怔愣住的谢宁池被抢步上前的晏迩一手推开,故而她睁开眼瞧见的, 就是近在咫尺的晏迩。
  “小耳朵,”傅挽无力的阖上了眼睛, 发白的嘴唇衬着她的脸色,格外让人揪心, “我要疼死了……箭上是不是有毒……好疼……”
  她的声音细小,但除了窗外的雨声, 房间里就只有她的声音了。
  “有我在,你绝对死不了。”
  晏迩三两下包扎完自己被缰绳勒破的手掌,动作飞快却轻柔地将她半转过身, 先查看了她的伤口, 继而一手搭着她的脉, 一手就握了摆在床边的银针,快速封住了傅挽背后的几个穴道,手指翻转间, 用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割断了利箭。
  他收了手,两只手都握上了傅挽的衣襟,伸手拉开了一半。
  听到后面骤然粗重的呼吸,晏迩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人在,头也不回地指挥跟着他打下手的小童,“不相干的,赶出去。”
  小童点头,朝着谢宁池作揖,抬起头来也是恭敬的笑,只挑准了最关键的人劝,“诊治需要,这位爷为着六爷考虑,还请先往外避一避。”
  谢宁池握紧了手,不敢再看一眼傅挽,转身走了出去。
  但站在院子里,他的煎熬却比方才在房间里更重。
  农家院子里养着鸡鸭,虽人知道避讳,可那群鸡鸭却胆大得很,一点不见外地觅食到谢宁池的脚边,啄了啄地上,扒拉了几下爪子,居然还顺便尿了一泡。
  站在谢宁池身后的天字卫,就眼睁睁地看着尊贵无比的当朝辰王的袍角被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野鸡给尿湿了,且主人一点都没在意发怒。
  突然谢宁池往前走了几步,那只离得极近的鸡终于收到了惊扰,振翅尖叫着逃开,而他仍是没低头看,只提声问,“如何了……”
  他话都问完了,那门才打开,方才的药童捏着张方子走出来,在他们随身带的那个大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快速拣了药材泡着,点了炉子煎上了药。
  所有动作都行云流水,好似没经过半点的犹疑和衡量。
  谢宁池皱着眉头在一旁看着,终于在他将药汁倒出来,转头就要给房里送过去的时候站开一步拦了,“你要将这样的要给金宝送去?”
  药童一怔,立即就猜到了谢宁池这是在嫌弃他方才那串太过迅速的动作,“这位爷不用担心,六爷可是我们主子的心头宝,万不会派个不可靠的人来。”
  想到之前在马上这位看着身份就不简单的爷与他们主子抢六爷的画面,药童机灵地眨了几下眼,笑眯眯地补了一刀,“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就是怠慢了他,也不能怠慢了六爷,我们都早早知晓了的。”
  语毕一点头,绕过谢宁池进了房门。
  “砰”的一下,门关得不重,却一直关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早上,傅挽彻底转醒,想起来那晚上接住她的人,“……对了,衣兄在哪里?小耳朵你不会是将他关在门外了吧?”
  看晏迩沉默不语的那个小神态,傅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用不疼的右手狠狠砸了几下被子,气咻咻的模样,“你知不知道那是当朝辰王!你把他关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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