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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第14节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他说了个大概。好像是当地一个工厂好多工人下岗了,那些下岗工人觉得是龙哥他们办的新厂影响了他们厂子的生意,他们这才下了岗,所以闹起来了。”
  “那我六叔呢,他没事吧?”
  “应该是没事的。你强叔不是已经去了么,我昨天还跟他通过电话,说两三日就回来了。”
  陶然还是不放心,担心盛昱龙会出事。想着他随时可能回来,每天都会给盛昱龙晒被子。这样一直到周六放学,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盛昱龙的车子。
  陶然大喜过望,赶紧追上去喊道:“六叔,六叔!”
  盛昱龙没听见,车子直接朝小区里头开,并不是回家的方向。陶然喘着气停了下来,背着包朝家里走,走到楼下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站在那里等盛昱龙。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就看到盛昱龙的车子开了过来。这一回陶然没有那么激动了,只背着包微笑着朝盛昱龙挥了挥手。
  盛昱龙从车里下来,说:“你怎么在外头站着,知道我要回来?”
  “刚你进大门的时候我看到了!”陶然兴奋地说。
  他帮着盛昱龙往下拿行李。盛昱龙却只让他提了个纸袋子,其他的自己拎着。陶然说:“六叔,你瘦了好多。”
  不止瘦了,还黑了一点,胡子拉碴的。
  盛昱龙说:“看到我回来,高兴不?”
  陶然很兴奋地说:“高兴。”
  他平日里有些骄矜和冷淡,难得看他这么激动。盛昱龙就接着问说:“想我了么?”
  “想了。这几天一直担心你,问了庞阿姨,说你没事,可惜我们俩都没你的电话,不然就给你打一个了。”
  盛昱龙听他这么说很高兴的样子,摸了一下他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肩。
  盛昱龙大概是真的累得不轻,回来洗了个澡就睡了,这一睡就睡了一下午并一晚上。陶然看书到晚上十点多,也没见盛昱龙醒来。他不敢叫醒盛昱龙,却又担心他劳累过度,小心翼翼地去盛昱龙的房间看了他一眼。灯都不敢开,借着薄薄的月光,模糊看到盛昱龙躺在床上的身形,听到他略有些重的呼吸声。
  陶然头一回意识到盛昱龙的辛苦。盛昱龙是他几个叔叔里头出身最好的,因为素日里一向出手大方,大家都觉得他生活安乐享受,陶然也这样觉得。如今看到他这么辛苦,陶然想,原来盛昱龙也不容易。
  十八岁的人,没经历过半分社会的浸染,被保护的很好,又生在和美家庭,自然心地良善,容易爱心泛滥。原先盛昱龙在他心里就是天之骄子,人生肆意洒脱,于他而言就是个人生幸运但很多地方又与他格格不入的公子哥,只有让人羡慕妒忌的份,没有让人关心和爱怜的地方。如今看到盛昱龙的另一面,难免让他生出许多爱心来,好像人生头一回知道,即便如他六叔一般的男人,也有让人心软的一面。
  这一下子拉近了他和盛昱龙的距离,人生许多转折口,都是在微妙之间,何况第二日盛昱龙就生病了。
  第22章 春意满┃三月二十六,周四,多云
  盛昱龙生病了,也不是大病,就是头疼发热,诊所里打了几天针都没见好,最后去了市医院,医生说的大都类似,就是疲劳过度,睡眠不足。
  陶然才知道盛昱龙有失眠的毛病。
  他看他六叔身体强健,精神饱满,可一点不像会失眠的人。
  盛昱龙住院,陶然本来想着他家里人应该会来照顾,所以照样上他的学。后来才知道是周强或者其他朋友偶尔去医院照看一下,他就赶紧跟赵友中请了假,去医院陪护。
  “陪什么?多大点病?”盛昱龙说,“上你的课去。”
  “我都请了假了,两天。”再过两天就是周末,加起来四天时间,也够了。
  盛昱龙不是病的起不来,也不是手脚不方便,其实不陪护也没事。但住院的人,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也实在可怜。他专门打电话问了刘娟,刘娟也觉得他应该去陪着。
  学业固然要紧,但情意更要紧。他们家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
  陶然去陪护,是带了书本去的,大部分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在做卷子。盛昱龙住的是四人间,其他三人都有三两个家属,就盛昱龙没有。陶然觉得自己来的很对。他觉得男人也是人,是人都是有情感的,盛昱龙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即便心如岗石,但多少还是会有些寂寥吧。
  他是很懂这些的。
  隔壁床的家属问他是谁,盛昱龙笑着说:“我侄儿。”
  他们都夸陶然长的帅,精神。陶然沾了白净的光,人如春风一般,又乖巧懂事,话虽然不多,但有礼貌,尤其心思细,将盛昱龙照顾的无微不至。盛昱龙动一动他似乎就能知道盛昱龙是要上厕所还是要喝水,总是能早一步察觉到盛昱龙需要什么,不光邻床的夸他懂事,盛昱龙也被照顾的舒舒服服的。盛昱龙没事的时候就躺在那看陶然写作业,本来很无聊的事,也能看的兴致盎然。
  陶然坐的是邻床家属借给他的小板凳,趴在病床上写作业刚刚好,他写作业的时候神情非常认真专注,但只要盛昱龙一动,立马就会抬头看他一眼,又很机敏。盛昱龙越看越喜欢。
  他觉得陶然一向讨人喜欢,也不只是因为模样的缘故,性格也确实可人疼,是没理由不爱的类型。
  市医院距离红房子小区很远,陶然第一天晚上十点多回去,早晨五点多就过来了。邻床的家属说何必这么辛苦,俩人在病床上凑合一夜也就过去了。陶然觉得也是,他怕盛昱龙晚上有需要,于是第二天就留了下来。
  不过他也没睡到病床上去,而是趴在床沿上睡,他看有一床的家属就是这样。盛昱龙说:“你还是回去睡,要不在附近找个宾馆住一夜。”
  “不用,我这样就行,以前我奶奶生病住院,我也这样陪的。”
  “这样睡冷。要不你和我挤一挤。”
  “有暖气,一点都不冷,而且我还穿了羽绒服,你看,多厚。”陶然是准备充分的,他还带了个毛毯呢。他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女人,没有那么娇弱,别人都能这样陪护一夜,他为什么不能,没道理不能。
  他就那么睡了一夜。半夜的时候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最靠里的那一床病人发出轻微的鼾声。盛昱龙怕他冻着,把被子大半都匀到了他身上,自己却是了无睡意,看了陶然一夜。
  他并不能看到陶然的脸,一则病房里只开了小灯,很暗,二则陶然趴在床上,被子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陶然的父亲陶建国,当了很多年兵,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典型的大老爷们。陶然小时候看父亲就像是看天,觉得陶建国钢铁一般无坚不摧。他上初一那年,他奶奶咽气的时候,陶建国却是嚎啕大哭,而且在他奶奶去世之后很久,陶建国喝醉了酒还是会哭。他那时候是有些惊异的,因为他觉得他爸爸比他姑姑哭的还要多。刘娟告诉他说,这世上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柔软。即便是再坚毅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需要怜爱的时候,这并不会减损这个男人的尊严和魅力,反而会让一个男人更有光辉。
  陶然如此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醒来,刚动了一下,就轻轻地叫了一声。盛昱龙问说:“麻了?”
  陶然还在睡眼惺忪中,因为坐着睡了一夜,浑身难受,笑着趴在床上点了点头。腿麻到极致的时候真是让人欲生欲死,他笑着把脸埋到被子上,难受得死的心都有了。盛昱龙看到他涨红的脸,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陶然笑着说:“好麻。”
  盛昱龙真想替他受了,陶然趴着睡了一夜,脸上硌了红印子,盛昱龙便摩挲着他的脸,手背蹭过去,像是要把那些红印子给抚平。腿上的酸麻让陶然无暇去顾及脸上的异样,他又有些难受,又有些窘迫,便趴在床沿上笑。
  来照顾盛昱龙,陶然是心甘情愿的,两个都是男人,按理说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可说起来也是很奇怪,要是搁在以前,盛昱龙在他面前过于暴露,他的反感和惊异远大于羞耻感,如今却不知道怎么了,盛昱龙输液的时候要去厕所,他帮忙举着吊瓶在后面站着,即便眼睛不去看,耳朵听见那些哗哗啦啦的尿水声,他却觉得说不出的羞耻和窘迫。他心里竟然有些抗拒再次看到他不该看到的东西。
  盛昱龙也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他的不自在,盛昱龙大概是能察觉出来的,却没像从前那样逮住机会捉弄他,反而出奇地安静,安安静静地拉开拉链,安安静静地尿尿,再安安静静地提上裤子。抖还是会抖,只是偶尔会回头看他一眼。
  然后就会看到陶然垂着头,盯着地面上的水渍看。医院的厕所不知道为什么地上总是湿漉漉的,泛着光。
  第23章 春意满┃三月二十七至二十八,晴
  庞丽英是最后才知道盛昱龙住院的,赶着和周强过来看他,正碰见陶然在楼下接热水。她跟陶然打了招呼,说:“你强叔昨天才告诉我,我一直都不知道,龙哥如今怎么样了?”
  “没事了,明天就能出院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累着了。”
  “都是谁陪着呢?”庞丽英想先问清楚了,免得等会进去了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我啊。”陶然说。
  庞丽英才知道一直都是陶然在照顾,她有些纳闷,问周强:“龙哥家里人没来?”
  周强说:“他家谁还能来。”
  其实陶然也好奇,盛昱龙家就是长海市的,虽然自己一个人住,但生病了,都在一个城市,家里人按说是该来看望一下的。但是这几天除了盛昱龙那些兄弟,还真没见他家里人来。
  “龙哥家里没什么人了,老爷子早外调了,不会有空。崔姨跟他一向不对付,更别说他那个异母弟弟了。”
  陶然还真不知道这些事。他对盛昱龙家里的情况了解的非常有限,平日里也只听陶建国他们提过盛昱龙的弟弟,听说兄弟俩不是很和睦。他原来还想亲兄弟为什么不和睦,原来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下午的时候刘娟来了,因为盛昱龙还没出院,她也不好多呆,和陶然一起吃了个午饭就准备回去了。陶然去送她,路上问起盛昱龙的事情来:“我才知道,六叔的亲生母亲早就去世了? ”
  刘娟说:“早就不知道去世多少年了。听你爸说,你六叔的母亲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们平时提到他母亲,说的都是盛老爷子后来娶的那个。怎么突然问这个?”
  “六叔这次住院,他家里人一个都没来,我原来还纳闷呢,后来听六叔的一个朋友说才知道这些。”陶然说。
  刘娟笑了笑说:“那是你六叔要强,没告诉家里吧?平时听你爸他们聊天,你六叔家里该是挺和睦的啊,后娘也不都是心狠手辣的。”
  陶然听周强那口气,以为盛昱龙和那个崔姨相处的并不愉快,可是听他妈这么说,又好像不是那回事,也不知道该信谁的,便又问说:“我爸爸怎么没来?”
  按他爸那重义气的脾性,知道盛昱龙住院,肯定是要来的。
  “他们工厂里加班,来不了。”
  刘娟除了嘱咐他好好照顾盛昱龙,又再三嘱咐他好好学习,别的什么都别想:“以后一个月我们来一趟,你就别回去了,要是周末不想学习,就和同学在市里逛逛。”
  陶然点点头。
  刘娟又问:“在一中怎么样,功课没问题吧,上次你说考试了,成绩出来了么,怎么样?”
  刘娟知道自己其实是不该问的,大家都如此告诉她,说问的越多,孩子压力越大。但她忍不住,陶然是他们家的希望,当初让陶然转学到一中来,她就有些不放心,担心陶然适应不了。
  陶然脸色有些羞愧,说:“考的没有原来好。”
  新班级六十个多个人,他只排在二十名左右。他在原来的县高中,很少低于前三名。
  刘娟听了,心里有些失落,但转而就笑着说:“没事,刚来新环境,不适应是肯定的,何况一中和咱们县高中比,更是藏龙卧虎了,眼下还有几个月能调整,你压力也不要太大,好大学多得是,不一定非听你爸的考什么清华北大,他也只是顺嘴说说,并不是真心一定要你考上。”
  陶然点点头,说:“我这一回数学考的有点差,我这几天一直在补呢。”
  刘娟说:“学习虽然要紧,但也要好好照顾你六叔。我看他一个人,家里人都没来一个,看着还怪可怜的。他坏毛病是不少,但人不坏,对咱们也不错,如今既然在他家里住,就好好照顾他,就当投桃报李了。”
  陶然点点头,他觉得刘娟有些憔悴,眼里都有些红血丝。刘娟说:“这两天加班,没睡好,回去我就补个觉。”
  刘娟说完,就塞给他几十块钱。陶然没要,反倒给了刘娟一叠钱:“我六叔给的,我平时都花不着。”
  既然是盛昱龙给的,刘娟就没有接:“他给你的你就自己拿着吧,要是花不着就自己存起来,你不是还想高考完和同学出去玩么,攒着吧。行了,车来了,我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家里啥都不要担心。”
  因为盛昱龙累倒的事,陶然心里对自己父母也多了一份牵挂。盛昱龙是多强壮的一个人啊,也有身体吃不消的时候,何况他爸妈呢。他又说了些让他们夫妻俩保重身体的话,直到刘娟上了车,才往回走。
  听说了盛昱龙的家事,陶然对盛昱龙更多了一层体贴,尤其想到他十几岁就没了母亲,心里更是爱心泛滥。他试图透过他六叔强硬的外表去看他的心,自己倒是脑补了很多辛酸往事。他原来觉得盛昱龙是上帝宠儿,如今看到他背后伤疤,觉得盛昱龙真也是凡人一个,有着那么多不为他知的过往。
  周六的时候盛昱龙总算出院回家,陶然看着他,不让他出门,两个人就在客厅里看看电视,出去吃个饭。吃完饭就还回来,盛昱龙睡觉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书。盛昱龙最近天天躺着,眼下才下午五六点,并没有睡意,便也跟着看书。正翻着杂志看,忽然听见陶然啧啧叹息了一声,说:“这首诗写的真好。”
  盛昱龙抬头看向窗边坐着的陶然。
  他卧室的窗户是落地窗,窗户很宽,铺了条毯子,正好可以坐在窗上。夕阳斜着照进来,正好照到陶然半边头发,他一晃一晃的,眉眼便在金黄色的阳光和阴影里来回。盛昱龙问:“什么诗?”
  “海子的诗。”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关于海子,盛昱龙就知道这个。
  陶然摇摇头,念道: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他念的抑扬顿挫,念完了抬头看盛昱龙,问:“是不是写的很好?”
  盛昱龙点点头,陶然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忍不住又念了一遍,念完了,扭头看看窗外的夕阳,好像就是在看太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下一个要做的,就是和他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他那么年轻,似乎浑身都是希望。他的相貌美好,看着就叫人心里愉悦,好像他身披霞光,便连他也一起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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