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9章 程咬金
“不过我检查了死者的嘴部和喉咙，发现灰烬只在他的嘴里，不在喉咙中。说明他是死后才被焚尸的，这个方法想必身为提刑院提刑官的卓大人，您不会陌生吧？”
“如果提刑大人想不起来，卑职倒可以提醒你。——是这样的，曾有个案子，是一个人被杀死在了火中。但是他的家人怀疑他是被人杀死后焚尸，结果审这个案子的官员找来了两头猪。一头杀死之后，才放在火里焚烧。”
“而另一头则放在火中活活烧死。分别检查两头猪的喉咙，发现死后烧的那一头，猪嘴巴有灰烬。但是只在嘴里，而不在咽喉处，喉咙也没有。而活的那头不仅嘴巴有灰烬，连喉咙都有，并且吸进去火焰，最终将喉咙都给烫伤了。这就是有名的烧猪来辨认死前和死后烧的著名判例。”
卓然身为法医，如何会不知道这个古代有名的破案的故事。他没有打断对方的说话，实际上，他认为对方能注重证据这就是好事，而不单纯是相信表面，不过这个案子不一样。
卓然等他说完了，才道：“死者是死后才被焚尸，这一点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有一点你忽视了，有些比较特殊的被火焰烧死的人，他死后出现的症状，实际上是跟死后焚尸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他的喉咙同样没有灰烬，也同样没有被火焰烧灼他的咽喉。但是他的确是被火烧死的。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死亡之后才被火烧死。”
曹勇一只眼瞧着卓然，说道：“卓大人的意思是说，烧猪的情况有例外吗？也就是说活人被烧死，也不一定就像死后被烧死那样区别明显。他可能也在喉咙没有灰烬，还没有烫伤，用这个来判断是有误的。是这样的吗？”
卓然点头说道：“你的理解没有错，是这样的。如果我们进行尸体检验，发现死者的气管里头有火焰的灰烬，并且有烧灼的痕迹，我们就可以推出死者是生前被烧死。但是我们不能反过来推，凡是生前被烧死的，喉咙都有灰烬和都有烧灼。如果没有，就断然否认不是生前被烧死，那就不对了。”
“因为这件事只能从结果反推原因，而不能从原因直接推结果，囊括所有可能。因为的确有少量的身前被烧死的人，在喉咙和咽喉处不会有灰烬和烧灼的痕迹的。”
曹勇愣了，瞧着卓然说道：“你说的话我咋听不懂？你是说有些人即便是生前被烧死，他的喉咙也没有灰烬，喉咙处也没有被火焰烧灼伤？这一点我就不能理解了。”
卓然说道：“如果曹大人愿意听，我可以跟你解释其中的原因。”
“请指教。”
曹勇拱拱手，脸上却带着戏虐。似乎一个小学生看见了一个大学生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连小学生都看出来了的错误。
他等着看卓然无法自圆其说而表情尴尬的样子。
卓然却说道：“有一种生前烧死，他的死亡机理是这样的，这种人身体对疼痛极度敏感。在火灾中，他们被火焰烧灼的时候，会引起剧烈的疼痛，而导致他出现疼痛性休克。很短的时间内心脏就会因为休克抑制而停跳。”
“所以他的死亡是由于火灾引起的，但却不是被烧死的。在他尸体被烧毁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死亡的原因是因为火焰烧灼，使身体引起的剧烈疼痛，导致的疼痛性休克。”
“这种人在火焰把他的身体烧毁之前，他已经死了。所以他不会像其他的被烧死的人那样，在咽喉里或者肺里面找到灰烬，也不会有咽喉受到烧灼的痕迹，这种人同样应该判断为生前被烧死。当然，如果在尸体没有其他致死原因的情况下。”
曹勇听卓然说完，不由得满是鄙夷。可是对卓然所说的话，他却又找不到适合的理由来进行反驳。
因为他对法医了解的知识，远远不如卓然。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对卓然进行反驳。
卓然又说道：“你判断死者被火焚烧之前已经被杀，仅仅是因为他的喉咙中没有灰烬和没有烧灼的痕迹。说明他是先被打死了，然后才被烧的。可是你在他身上找到了致命伤了吗？”
曹勇一听，立刻抓到了关键似的。兴奋的说道：“对对，你提醒了我。我找到了死者脸上的淤青和殴打的伤痕。因为他死的时候，脸朝下扑倒的，他的脸部和身体的其他部位保持相对完好。所以我判断，他是被罗尚武给活活打死了，死了之后才被火烧的。”
卓然说道：“他们相互殴斗的确是事实，但是他们殴斗的结果，却不一定就是他死亡的原因。仅仅因为肌肤表面有殴斗的痕迹，就判断为殴打致死，这显然依据不够充分。必须要对尸体进行解剖，查清楚他真正死因，确定是否属于殴斗，然后才能做出这样的结论来。”
曹勇很生气，甚至忘了卓然的身份，气往上冲，当即冷笑，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接手这件案子，然后由你来进行调查，你觉得这样才能够维护你们提前院的颜面。是这样的吗？如果是，我可以向官家提议，这件案子重新交还给提刑院来管就是了。”
卓然站起身，道：“如果你这么认为，就曲解我的用意了。我只是不忍心眼看无辜的人受到追究，要承担罪责甚至可能被处死，这才好意提醒。我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个案子有端倪，我不会坐视的。因此不需要你上奏官家，我会亲自写一份奏折给官家的，说明我的观点。”
说着，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卓然给皇帝的奏折。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说这个案子很可能存在重大冤屈，天外天的那场大火已经最终被判定为失火导致的。因为证据很明确，有多人目睹失火的过程，而并非放火。
只因为房舍紧紧相连，又基本上都是木质的。这才导致一处起火，殃及池鱼。很快便使得整个天外天成为一片火场，加上通道狭窄，不利于人员快速疏散。浓烟弥漫，找不到出口的情况下，造成了很多踩踏，导致死亡。
虽然天外天属于三司直接管辖的范围，但是同样属于王安石替朝廷挣钱的行当。所以实际上是得到了宋神宗的首肯的，假如要追究责任，恐怕最终要追究到宋神宗的头上去。
因此宋神宗对这件事态度很明确，只追究直接责任人，不追究其他相关人等。包括设计者、建造者和实际管理者，那样的话，责任太大。而直接造成这场大火的那位三司的员外郎，也已经被火烧死了，也就不存在追究他责任的问题。
在这场失火之中，又有一桩可能的谋杀案牵扯其中，涉及到一个前官员的子弟和一个开封府学堂教授的儿子的案子。虽然两个官都不大，但是毕竟人命关天。所以御史台最终得出的火灾的结论，已经使得朝廷上下议论纷纷。
但因为最终是宋神宗定了基调，不追究其他人。所以众位大臣也只是嘴上发发牢骚，就不敢再说了。明眼人都知道，宋神宗追究幕后责任的话，他自己是难辞其咎的。总不可能让皇帝来为这件事承担责任吧。
但是这涉及到是否一个人受到冤枉的问题，又使得满朝文武开始议论不已。当宋神宗决定在第二天早朝，来让满朝文武一起讨论这件案子的时候。众人却都傻眼了，谁也不说话。
在背后他们发牢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是真正要当着官家的面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谁也做不到。这时候最好还是闭嘴，否则开了黄腔，被捉来抓到痛脚当场反驳，下不来台丢人，那才自讨没趣。
因此，就包括之前上奏，觉得这案子不能由提刑院来管辖的那几个官员，也都不说话了。
于是宋神宗对卓然说道：“要不，卓卿，你来跟大家说说这桩案子。到底该怎么办。”
卓然阐述了自己在奏折中的观点。
末了之后，他说道：“可能会有人怀疑我的推断。但是这场火灾被烧死的人有近百人，其中肯定不止马峰一个是因为疼痛性休克死亡，死了之后才被火烧的这一例，可能会找到其他的。也就是也死于火灾，但是喉咙中也没有灰烬的。只要能找到第二例或者第三例，就证明微臣的判断是正确的。”
宋神宗便将目光望向了负责这件案子调查的御史台的员外郎曹勇，说道：“你有没有将所有这次火灾中的尸体都进行勘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类似于马峰死亡的这种情况的。”
曹勇顿时神情很是窘迫。说道：“这个，说实话，卑职并没有进行查验。因为卑职只是负责调查作案时起火的原因去了，对于是死后被焚尸还是生前被烧死，微臣并没有做更多的了解。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应该不会有卓大人说的那种情况的。”
“我想每个人都是要呼吸的，在火灾之中同样也需要呼吸。只要呼吸就会把灰烬吸到肚子里去，怎么可能因为烧之前就死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