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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 第72节

  “妾究竟,有多心悦公子。”
  心悦到愿意奉上一切,极尽虔诚,取悦你。
  心悦到,任窗外雨打芭蕉,又一度南风,明月清辉,沧海桑田,只要做你的枕边人,即是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很惊喜能在番外跟大家再次相见!现言《他皮任他皮,我只是条鱼》仍旧在一起更,最近时间的确很不稳,呜呜呜我不是个好作者!
  但还是很爱你们!
  番外还剩下三四个这样子!会写到小可爱出生的!
  第99章 番外3-美人赠我金错刀
  梁城云府新婚,挂了一室一街的喜庆大红,这对新婚的外来夫妇却正日见不着人影。
  有递帖子上门拜会的,小厮也只说他家老爷夫人去城外菩萨庙拜会,离得远不便折腾,就在外小住了些日子。
  城郊远离喧嚣的林间,晨起雾意渐散,一把削铁如泥的冷剑破开晨曦,持剑人手腕一转,挽出一个漂亮剑花。
  眼看前头有绿叶飘落,那人一撩绯色衣袍前襟,腾空翻了个身,破空出剑,将落叶稳稳留在了剑尖。
  有妇人倚在屋门口轻轻鼓掌,他闻声,笑着收起手中剑,转身看她。
  走过去将她身上披着的衣裳又拢了拢,佯怒责备道,“晨起凉,又不好好穿衣裳。”
  她笑起来,拿着帕子仔仔细细把他鼻尖和额角的汗珠都擦了去,看他的目光百转柔情,“夫君舞剑,有这等美景,哪还顾得上什么衣裳不衣裳的?”
  江淇经不住她嘴甜,到底一笑,打横把人抱起来往屋里走,“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伺候夫人更衣用膳,咱们还得赶着时辰去庙里进香。”
  她躲在他怀里止不住笑,却仍止不住想起方才做的那个噩梦。
  一个清晨都心有余悸,马车上,江淇特意为着跟她说话吩咐了下人赶车,路上颠簸,他将她拥在怀里,理了理她鬓边发,钟离尔环着他脖子,到底窝在他怀中开了口,“夫君,我做了个噩梦……”
  江淇听她这么怕的声音便心里怜惜,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怎么了尔尔?你说与我听,我帮你解梦。”
  钟离尔抿着唇,回想方才梦中一切仍是喉中哽咽,想到如今还能窝在他怀里被他照顾庇护,对比梦中种种,只觉得劫后余生,庆幸又后怕。
  盛安六年,女皇钟离氏在位的第三十四个年头。
  大明女皇承圣宗志,在位以来长治久安,风调雨顺,定辽东,平琉球海,兴科举,减赋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是难得的清明盛世。
  朝中栋梁比比,各部均不乏文武之才。
  如何看去,都是大明空前绝后的鼎盛之时。
  可唯有一点,教朝臣百姓都操碎了心——
  女皇无子。
  圣宗皇帝故去多年,旁交之国曾多次求娶,朝中也有勋爵富贵意图交好,女皇却始终不曾再嫁。
  皇帝无子,这大好江山,便后继无人。即便可以从皇室宗亲中选拔下一任储君,在天下人看来,却终究不如女皇亲生的孩子名正言顺。
  这一日下了朝,又有朝臣追着女皇进言,却都被陛下手一挥关在了乾清宫外。
  她下了朝,好容易将一身繁重朝服脱了,清欢立刻上前,将衣裳替她换好,回身忙给一旁的小宫女使了眼色,宫女太监会意,均转身退出了内殿。
  一杯热茶递过去,清欢略躬着腰与她道,“陛下,宁太嫔的丧事已经毕了,宁大人托夫人特地进宫叩谢圣恩,因着您前阵子忙,奴婢便按您的意思与宁家回了话,说陛下心疼宁大人丧妹,教宁大人不必着急上朝,可再修养一阵子。”
  江山易主这几十年,圣宗的后宫故人一个个故去,她当年继位,本意是要保着砚棋与兰太妃母子的,却终究敌不过那孩子一天天长大,懂得多了,心思便重了,到底思虑成疾,年轻轻便去了。
  砚棋没了两年,兰太妃也跟着去了。
  如今宁太嫔一死,只留她孤家寡人一个还坐在这物是人非的宫里,不见故人,与前朝种种事,倒像断了个干净。
  朝堂上杀伐果断的女帝是将生死听惯了的,只蓦地触及前尘往事,还是免不了唏嘘。
  她头痛地阂眸,靠在软榻上颔首,声音沉静无波,“做得很好,宁家这些年忠心耿耿,没少为了朕出力,该给的荣光,朕一样也不会少。传旨,宁太嫔无子,虽于礼不能晋太妃位,然朕顾念其生前尽心伺候圣宗,又与朕多年相伴,再赏宁家一门爵位。”
  清欢应了是,复又上前为她揉额角,钟离尔缓了片刻,却仍是一把握住她的手,缓缓睁眼,瞧着窗外午后天光尚好,哑声道,“去御花园走走罢。”
  清欢垂眸,扶起她往外走,低声回禀,“这些日子陛下忙于朝政,那几位又开始卯着劲儿作起来了。”
  她听了这话,没什么情绪地轻轻哼笑了一声,“有什么可作的,朕这把年纪的人,再一时兴起,也不过是逗弄着他们玩儿罢了。”
  出了乾清宫,半晌,清欢却又听见她轻叹了一声似的,“毕竟朕早就打定主意了,不会再留下任何旁人子嗣……”
  后半句她没说,清欢却心里明白,女皇铁了心要将这江山还给圣宗皇亲一脉,是以这些年寻来的人再像江提督,也不过只是拿起数日,便逼着自个儿放下了。
  她向来是个再清醒不过的。
  花园里正是好时候,石子路旁明艳的颜色一茬接着一茬地往眼前凑,可饶是百花丛再娇媚的颜色,却也在花丛中那人长身玉立的绯红飞鱼服背影下,被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陛下忽地止步,清欢会意,松开了她的手,梁宗跟在女皇身后,退后一步屏退了身后的宫人。
  抬眸看过去,墨色纱帽之下,那人肤色盛雪,树下拈花的背影立在那儿,乍一看,纵他是跟了督主多年的人也分不清,此时究竟是梦是真。
  女皇就那么看着他背影,没有动,也没有言语,手缓缓落下,那双眼睛里难得地涌起些许温存来。
  绯衣玉带撞了满眼,她看着这身背影,朱色唇角勾起,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竟似少女般灵动温柔。
  梁宗在心里轻叹,这位小督主,若不是身量模样都像透了那人,又如何年纪轻轻能坐到东厂提督这个位置?
  旁人不知,可他看得真切,这些年,女皇竟没一刻,将督主放下过。
  约莫是花园里太过静谧,风华正好的男子忽地回首,在烂漫花丛中眼见她身影,眸中一亮,款款提步而来。
  行得近了,对上那双似乎从不曾苍老的眼,笑着行礼道,“臣东厂闻希,请陛下金安!”
  她眼底含笑看着他福身叩首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片刻,才亲自扶起了他,“好,起来罢。”
  清欢与梁宗早习惯了,便垂首在身后跟着,闻希起身后便想扶着钟离尔通行,却被她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只好跟在她身侧笑道,“陛下交代臣的差事都已办妥,一心便想着赶紧回来,好与陛下复命。”
  他替她拨开花枝,钟离尔仪态万方地仍旧缓步前行,“你差事办得好,朕在朝中就听说了,想要什么赏赐尽可以说出来,朕都允了你。”
  闻希白玉似的面上一喜,那双眸子顾盼生辉地瞧着她,“陛下此言当真?”
  钟离尔淡淡笑着颔首,闻希便又与她一揖,站在她面前道,“眼瞧着今年新岁快筹备起来了,臣想与陛下讨个恩旨,今年筹备时恢复京城燃放烟花一事……”
  话还未说完,他便眼睁睁看着女帝眸中的笑意,一寸一寸凉了下来。
  天威不可挡,女皇本就出身高贵,这么些年又居帝位,手握生杀大权,她如今的年纪阅历,早已历练得不似一个无害的普通女子一般。
  她有一眼便如同千万利刃的气魄。
  闻希向来知道她宠他,知道她偏疼自己,就是因为女皇只有看他穿着这身绯红色飞鱼服的时候,目光与瞧着旁人不同。
  她会敛去一身的帝威,收起那些权势带来的压迫感,只留给他含笑欢喜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虽与她年龄悬殊,地位悬殊,可她那双眼盈盈看他的时候,他总觉得,他与她,和旁人是不同的。
  这些年在东厂当值,不论有什么小差小错,女皇从来不舍得苛责他半分,朝堂之中,他也摸得清分寸,只要不是行差踏错挑战帝皇底线的事儿,她总是站在他这边的。
  哪怕她向来以杀伐分明的手段御下,哪怕天下人都知道她天纵英明,可却从来都将他视为例外,百般偏宠。
  甚至不许他自称“奴才”,始终不舍得轻贱他分毫。
  他从未见过她用这种眼神对着自己,只因他提了一句新岁烟花之事。
  高位者无声的沉默便是能让手下灭顶的恐惧,他在她冷静至厮的注视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在心里飞快计较了一番,到底是拿女皇这么多年的偏宠作赌,咬牙颤声道,“臣……臣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着能与陛下一同赏烟花,共贺新岁……陛下这么多年的新岁过得都太过冷清,臣看在心里实在不忍……这才……”
  这位小督主摆明了将从前那人抬出来挡灾祸,企图仗着自己与他几分相似,拿捏女皇心中软处说情。
  身后的梁宗与清欢听了这话大气儿也不敢喘,整个御花园安静压抑得如同牢笼,有枝头麻雀壮着胆子鸣啾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走。
  闻希不知跪了多久,只觉得一身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方听见眼前居高临下的女皇轻声道,“朕不知你是从哪儿听到的那些,但是这些年你得到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必你心里清楚。”
  她看着前方百花盛放,一簇簇,一团团,端的是热闹非凡,可此生那最红火的江南榴花她始终不曾见过。
  眼前跪着的人,其实她也不知是谁。
  终究觉得没劲。
  半晌,女皇兀地轻笑了声,“你越不过他去。”
  “没人能越得过他去。”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裙摆迤逦繁复,只留下这一座热热闹闹的御花园。
  她在梦里过完了这一生。
  这只差一步圆满,到底孤寂几十年,浑噩度日的一生。
  江淇再没回来过的,钟离尔的一生。
  醒来如何也不能觉得不怕,那种天上地下遍寻不见,心死无依的日子,她不能不怕。
  所以看见他不在枕边,忙扯了件衣服就匆匆跑了出来,直到在院子里看到那个人全须全尾地立在那里,才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江淇抚着她的鬓发,靠在她头顶轻轻叹息。
  马车行到庙前,他下车朝她伸出手,扶着她缓步走进庙里。
  钟离尔手里拿过香,不敢在菩萨面前不敬,整理了心情朝他笑道,“我知道你从不上香求神问灵的……可不好对菩萨不恭敬,就在外面等我罢?”
  江淇却一反常态,握住她的手也燃了香,拉着她一道跪在蒲团上,坚定看着菩萨道,“不是说求子么?须得咱们俩一块儿,菩萨才肯答应。”
  钟离尔看着他侧颜,一时心里唏嘘,到底由着他去了,阂眸将手中香高举,在心中默默将求子、求他平安、求家人平安的话都说完了,方开睁眼上香。
  一转首,却见江淇还在那里看着她,眼神温柔热烈,看得她心中一跳,握着他的手准备去拜会住持,一对璧人来往之间吸引颇多香客目光,钟离尔低着头,略压低了声音问他,“夫君瞧我做什么?”
  他没回她这句话,却默默将她手又握紧了几分。
  钟离尔本想问他许了什么愿,跨过寺庙门槛的时候,却蓦地想起当年与连烁离开慈云寺的那个午后。
  在心底轻叹一声,她亦不再多言语,住持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二人恭敬拜会过后,又添了许多香油钱,离去之时,钟离尔与江淇始终没有提及心中所求,反倒是住持看了她一眼,笑问道,“夫人可是前来求子?”
  她从方才起便有些恹恹的面上一惊,片刻恢复镇定,也自知失礼,便连忙恭敬回答,“师傅得道高僧,果然一语中的。”
  “夫人谬赞了,只贫僧观夫人面色不佳,大胆揣测罢了。”
  说罢,再度看了眼两人,缓缓冲着他们颔首,“公子与夫人这般眷侣,此间时候正好,不妨悠然前行,无须太过担忧感伤。”
  一席话说到了她心坎儿上,钟离尔所有的后怕一瞬涌上来,再被抚慰化解,眼圈蓦地一红,拿着帕子拭泪,江淇与住持行了礼,扶着她颔首道,“是我等红尘中人看不破机缘,得师傅点拨,自然不敢再心有悲戚。”
  师傅再一颔首,一双眼带了点笑意,慈悲道,“二位缘分深厚,向来行善积德,所求之事自有佛祖庇佑。”
  江淇与她双双谢过高僧,两人携手缓缓出了寺庙。
  一出寺庙,他便走到她面前躬下腰,略回身朝她笑道,“底下石阶太高,我背夫人下去。”
  她想起那年在帝陵他背她上山的那段路,心口一酸,吸着鼻子俯身揽住他,江淇稳稳背起她往下走,钟离尔把头贴在他颈侧,一时想起当初以为再也不能有这般的好时候,又要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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