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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193节

  至此,眼看着就要权势滔天的张家被连根拔起,连带着数百官员因为贪腐问题被御史调查,朝野风气为之一清。
  恰到八月,正是御史奉命出巡,检查汇总各郡长官政绩之时,有张家一案在先,底下官员无不胆寒。
  论关系,谁能硬的过有擎天保驾之功的张家?谁家的女儿能像张家的一样诞育皇长孙?
  然而一旦触犯律令,一样该杀的杀,该关的关,偌大的豪门就此烟消云散。
  “张家二老呢?”胡亥问道。
  司马欣道:“先是病倒了,后来他们村里来了一对年轻夫妻,把老人接回去了。那女的好像是从前跟张芽订过亲,后来张芽发达之后,就毁了婚。”
  “那是桂花和赵大眼子了。”胡亥想起来。
  司马欣道:“陛下知道?倒是一对念旧的厚道人。张芽和张灿的尸首,也是这对夫妻给收的。”
  胡亥想到当初巡游天下,在第一站郑国渠不远处的田地里,与张伯第一次相见时,对方操着乡音,一口一个“令长大人”喊自己的情景,不禁也是一阵唏嘘。
  “富贵容易,若想守住富贵,不被富贵迷了眼睛,可是古今一大题目,唯有心怀宏愿、清正自守之人才能做到。”胡亥叹道:“愿天下多些此等贤士。”
  一时司马欣退下,冯劫上殿堂。
  胡亥与冯劫例行讨论过政务,见冯劫似乎还有话说,道:“怎么?”
  冯劫道:“昨日张苍向臣递了请辞书——只说是要回家乡养病,可是臣问了问,他身体康泰……”
  “哦?”胡亥想了一想,道:“他是怕张家的案子牵扯到他?”
  “是这么回事儿?”
  “也不怪他,是太子硬压着他,叫他给张芽一家序到家谱上。”胡亥道:“朕是要整治贪官污吏,这事儿跟张苍不相干,你去宽慰他几句。”又道:“说起来,太子最近都在忙什么?”
  冯劫一噎,顿了顿,小心道:“听说……是在安心养病。”
  胡亥翘了翘嘴角,笑道:“倒是比从前乖觉些了。”
  冯劫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接话。
  太子妃鲁元只觉这俩月来,宫中异常清静,也不见有人来,问左右,又都劝她安心养胎。
  鲁元只当是太子泩流连于各宫人之间,身边侍女怕她伤心,有意隐瞒,却不知道外面已是天翻地覆。
  已经是第二次怀胎、第二次生产了,不比第一次的紧张恐惧,鲁元这次从容了些,虽然仍免不了了一场受罪。
  恰是年末的十月,鲁元夜里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婴,哭声洪亮。
  孩子甫一降生,便被皇帝立为“皇太孙”,名嬴祚。
  在此之前的三位庶出哥哥尚且没有名字,皇太孙却已经担起了“国祚”的重大意义。
  第208章
  萧瑟秋风中, 神勇了十几年的二郎神终于老去了。
  胡亥亲手把它葬在章台宫庭中树下, 手中握着一枚狗牙, 想要一同下葬,却又有些不舍。
  这颗狗牙, 原本是二郎神小时候换下来的牙, 后来赠送给了还是孩童的张芽。
  张芽在乡间之时, 就以红绳把这狗牙串起挂在脖间, 等到做了太子属官、富贵滔天之时,则换了金链子将这狗牙串在胸前, 务必要来往之人第一眼就能拿看到这“御赐”的信物。
  沧海桑田十数载,张家倒了, 桂花与赵大眼子不敢留这“御赐之物”, 为张氏叔侄收殓之后,便把此物送还了监斩官。
  于是层层上送, 最终由廷尉司马欣呈给了皇帝。
  狗牙已被胡亥捏得温热。
  “呜汪!”一只小奶狗从树后扑出来, 通体乌黑,只胸前一簇白毛, 肖似躺在坑中的老二郎神,正是二郎神的后代中与它最像的一只。
  “二世, 过来。”胡亥蹲下来,冲它招手。
  他称呼这小家伙“二郎神二世”, 简称为“二世”。
  “也罢。”胡亥叹了口气,把那金链狗牙给小家伙套在脖子上,“给朕留个念想。”
  二郎神二世低头想咬颈间的东西, 却哪里够得着?像是生了气,冲着胡亥又“呜汪呜汪”叫起来。
  胡亥转身,二郎神二世追着他的衣角,跌跌撞撞扑上去。
  一阵秋风吹过,拂动树顶金叶簌簌作响,二郎神永恒香甜的梦里,不知会梦到什么:是母亲吐血雨夜的惊恐,是追随皇帝跳入堕龙崖的刺激,是与金子岛小花狗的缠绵,还是日复一日陪伴着帝王的寂寞……
  张家贪腐一案的余震尚未消褪,咸阳城又迎来了汉王太后。
  与汉王太后一同而来的,不只有载满税金的货车,还有她身边一干适龄子侄辈的孩子:汉王刘盈,吕雉娘家的外甥等人。
  听说还没等汉王太后谒见皇帝,汉王太后外甥女与车骑将军灌婴的婚事已经颇有眉目了。
  胡亥在章台殿接见了吕雉,还特意请了太子妃鲁元一同出席。
  不过是半年光景,皇帝与汉王太后再相见时,彼此手中的权力都越发集中了。
  这半年来,吕雉在封地囚杀卢绾、贬斥周勃,将掌实权的位子次第换成了娘家哥哥与妹夫樊哙等人。
  吕雉出咸阳之时,尚有灌婴与夏侯婴甘犯其令,护送戚夫人与如意逃走;吕雉归于咸阳之时,汉地属臣却再无人敢违背吕氏的意思。
  “朕先自罚一杯。”胡亥笑道:“王太后将这样贤良的女儿许配给朕的儿子,却受了好大的惊吓,这是朕疏忽之处。”
  鲁元一愣,迎着母亲关切的视线,忙道:“陛下待女儿极好,外面的事情,女儿诞育嬴祚之前,竟是丝毫不知,平平安安把孩子给生了的。”
  吕雉听了这话,既感宽慰,又有些担忧。
  张氏巫蛊一事,如果给鲁元产前得知,情绪波动之下,恐怕会有差池,而彼时她又不能陪在女儿身边。
  如今得知女儿生产后才知晓情况,吕雉不能不感到宽慰。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偌大的事情,又是干涉到鲁元自身的,然而皇帝却能把消息瞒得一丝不漏,让鲁元什么都不知道。这又说明了女儿在宫中毫无势力,只要皇帝想,鲁元便只能任人摆布。
  所以吕雉在感到宽慰的同时,又不能不为女儿担忧。
  不过若从全局来看,皇帝将太子宠妾一家连根拔起,而且派去执行命令的乃是汉王旧将灌婴,其维护太子妃一系的意思是很明显确切的。
  也因为灌婴擒拿张家一干人等,回护鲁元一事,吕雉愿意放过他护送戚夫人与如意离开的罪过,将外甥女嫁给他做继室。
  吕雉举杯道:“陛下对太子妃娘娘的回护保全,臣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此生都感激您。这一杯,敬陛下。”又道:“为了答谢陛下的恩义,臣督促封地官吏、务求在十月之前,将年度税金清缴、运送至咸阳。”
  这是最让胡亥满意的一点。
  太子妃鲁元诞下了皇孙,落地即封皇太孙。
  吕雉此时没有与皇帝离心的动机,她是三位诸侯王中,与皇权站的最近的一位。
  吕雉希望皇帝的位置能够稳固,当然,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围绕着她的女儿鲁元——或者说围绕着她的外孙嬴祚,能够形成以汉地臣民为核心的权利集团,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正是吕雉要让外甥女嫁给灌婴做继室的根本原因。
  酒过三巡,寒暄热场过后,吕雉笑着道:“这次替陛下办此大案的灌婴将军,的确是个人物。可惜他妻子去得早,身为车骑将军,又是陛下的得力干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可不成——这次跟随臣来咸阳的孩子们里,臣二哥家的长女倒是温柔贤惠,是主持中馈的一把好手……”
  汉王太后才送了汉地一年的税金来咸阳,虽然明知吕雉的用意,但是这个面子胡亥不能不给。
  胡亥笑道:“哦?这朕就要说你了——有这等好事儿你不给朕留着,倒是惦记什么车骑将军。”
  吕雉笑道:“臣身边哪里有能配得上陛下之人呢?”
  胡亥笑道:“这灌婴真是好福气呐、好福气。”又道:“好,既然是王太后亲自做的媒,这婚事一定错不了!等他们成亲那一日,朕得赏他们点什么。”
  吕雉笑道:“若能由陛下赐婚,便是再好不过的赏赐了。”
  胡亥笑道:“这有何难?”又道:“王太后且去问准了两边意思,选好了时日,朕这里笔墨随时伺候。”
  吕雉又道:“其实臣已经是这个年纪的人,又已是王太后之尊,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子侄辈的孩子们了。臣娘家的孩子们且不说,现放着臣的儿子刘盈就还未曾大婚。汉地不比咸阳,没有那么多优秀的年轻俊杰。若有合适的名门淑女,也请陛下为臣的儿子留意一二。”
  胡亥笑着应了,心里揣摩着——这吕雉是带着孩子们来联姻的?
  一时吕雉退下,与鲁元前去探看皇太孙。
  胡亥与吕雉非常默契,彼此谁都没有提起太子泩。
  吕雉才走,蒙盐又来了。
  蒙盐很少主动求见。
  胡亥原以为是军中出了什么事儿,谁知道蒙盐要说的也是婚事。
  “要朕给你和方氏的外甥女赐婚?”胡亥是真的惊讶了,“你大嫂的外甥女?”
  蒙盐垂眸道:“陛下没有听错。”
  胡亥道:“你难得有事儿求朕,朕本当玉成。不过……”他顿了顿,道:“朕记得你大嫂家中,父兄也都故去了,难道是只剩了这一个孤女,要托付给你?”
  蒙盐道:“不是托付,是臣真心求娶。”
  蒙盐这样的性子,他不想告诉你的东西,死都不会开口的。
  胡亥想了想,先安抚道:“朕先让太常寺给选个好日子……”
  蒙盐道:“这个月内可以么?”
  胡亥:……
  胡亥笑道:“你这么急啊——朕叫他们尽量快些。”
  打发走了蒙盐,胡亥把叔孙通召来,半盏茶时分就弄明白了情况。
  原来蒙盐的大嫂方氏这么多年来独自支撑蒙家,养育蒙南,身体一向不甚康泰,今年更是病了一场,生怕自己撒手去了,留下这叔侄俩单身汉。
  对于蒙盐和墨侯李婧的情愫,方氏也曾有过耳闻。
  方氏本意是想要在自己闭眼之前,把蒙盐和李婧的婚事给办了。
  蒙盐是很愿意的。
  然而没想到李婧不愿意。
  蒙盐连着近一年的时间,苦等守候。
  李婧却是丝毫没有回应。
  方氏的病实在是耗不起,担心小叔子,也担心儿子,对蒙盐道:“我一旦去了,你自己尚且是单身汉,如何能给阿南做婚事呢?”
  蒙盐本就对大嫂心怀感激愧疚,最终道:“我娶方家表妹。”
  方氏道:“我不是为了自家外甥女,她一个孤女,也入不得你们蒙家的府邸……”
  “大嫂若是担心我对不起她,我就去请陛下赐婚。”蒙盐像是要安方氏的心,又像是要让自己彻底死了心,“陛下赐的婚事,谁都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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