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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宦 第118节

  长安扬起下颌得意道:“这还用谁教?奴才博览群书,自然知道。那书上说‘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这都吐到舌尖了,不就是给您品尝的么?”
  第163章 吧唧
  长安知道慕容泓为人挑剔又有轻微洁癖,不喜与人过分亲近,这般说他定然又羞又恶心。只可惜她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没错,慕容泓是如她所愿地羞了,双颊绯红,艳色惊人,然而他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恼羞成怒直接动手,而是……
  “死奴才,自己六根不净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来污朕的耳朵。去,把《地藏经》抄三遍,不抄好不许睡觉。”
  长安:“……!”不要啊,她就是看着小病鸡现在病还没好利索,行动力不如她她才敢放肆的嘛。打她她能躲,这抄经……
  “陛下,奴才错了,您还是打奴才出气吧。”长安小狗似地将头拱到他手边,准备咬咬牙挨他一书本算了。
  “你既然博览群书,难道就不曾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句话?”慕容泓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她的帽子将她的脑袋推远些。
  去你的动口不动手吧,说得好像自己从来没动过手一般。以前那个拎着戒尺满殿追打她的王八蛋也不知是谁?长安腹诽。
  “这儿也没有桌子和笔墨纸砚可供奴才用啊。陛下,您就收回成命吧,求您了求您了。”长安可怜兮兮死皮赖脸道。
  慕容泓闻言,微微倾过脸来,一双可以用珠光宝气来形容的眼睛对上她狭长的眸子,唇角弯弯牲畜无害地轻声道:“朕给你恩典。”
  长安脸上刚泛起一抹喜色,就给他下一句话给劈裂了。
  “朕恩准你用朕的书桌,朕的笔墨,现在就去抄。再敢多啰嗦一句,抄十遍。”
  长安忙伸手捂住嘴,起身苦大仇深地来到与龙榻处于一条直线上的书桌旁,对着被阻隔了视线的慕容泓无声地拳打脚踢一番,最后还是不得不认命地自己给自己磨了墨,然后从书架上拿了《地藏经》下来,铺开纸开始抄经。
  要说上辈子她也不能算是不爱学习的人,单看她能将唐诗宋词记得那么牢就知道她在学习上还是肯下功夫的。只是,但凡她肯下功夫去学的,必须是她认为对自己现在或是将来有用的。比如上辈子她学英语,为的是将来万一碰到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帅哥,上去撩的时候语言不会成为彼此的障碍。再比如说,这辈子她跟着钟羡学防身之术,一是为了拉近和钟羡的距离,二是为了能有自保能力,所以,就算每天都挨打,她也乐此不疲。
  可抄佛经……特么的她又不准备出家当尼姑?对勾引和尚也没兴趣,抄什么劳什子佛经啊!
  长安在那儿一边怨天尤人一边抄经不说,慕容泓捏着书本坐在榻上,想起方才长安说的“津津甜唾”,忍不住想起那次被长安冒犯时那条鱼一般滑进自己嘴里的小舌头,瞬间汗毛一竖,暗想:哪里甜了?这些淫词艳曲果然只是把人教坏而已。
  鄙弃几句之后,他心中又猛然一凛:慕容泓,你疯了么?这般奇耻大辱,忘掉还来不及,居然还要去回想?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从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挣脱出来,翻开书页继续看书。看了两页之后,却又忍不住走了神:死奴才!当朕是你?动不动就……还每晚换着……
  一念未完,心中却又开始自弃:慕容泓,你果然疯了,拿自己去跟个没脸没皮的小奴才相比。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看书!
  长安抄了几个字后,忽然想起赵椿给自己的情报还没看,于是放下笔从怀中掏出那几张纸,仔细看了起来。
  以赵椿的受重视程度和活动范围,自然也探不到什么要紧的消息,不过对于丞相府的整体情况长安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赵椿也是个兢兢业业的,只要是他知道的,事无巨细都写出来了,所以看着好几张纸,事实上有价值的信息没几条。第一条引起长安重视的,是他上面写着赵枢找到了一位新幕僚,六十几岁的老头,身边自带奴仆伺候,脾气很古怪,但赵枢却对他十分器重。自他进府后,其他幕僚都被赵枢抛到一旁了。
  长安想着此番赵枢在朝上的惨败,估计这个幕僚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既然能得赵枢重视,还是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的。
  第二条引起长安兴趣的,是赵府管家金福山的三儿媳怀孕了。这不是大事,除了先帝驾崩头一年算是重孝期,夫妻同房也要偷偷摸摸之外,过了这一年就可以光明正大了。如今先帝驾崩已满一年,所以,即便这金福山的儿媳怀孕也不会致罪。然而有趣的是,赵椿说金福山的三儿子离家已有半年有余……
  金福山是赵枢的狗腿子,那么这件事,有没有值得利用之处呢?
  长安一手托着下颌,细细的手指在腮帮子上快乐地弹动着,想到猥琐之处忍不住唇角弯起满眼奸猾。
  慕容泓看了一会儿书,思绪外放,发现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不由心生疑窦。以他对那奴才的了解,肯乖乖受罚才怪,怎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书桌在龙榻的上首,慕容泓这般靠坐在榻上,就是背对书桌,自然无法窥见长安在做什么。入秋以后,榻上原本轻薄的纱帐都已换做锦缎厚重的帷帐,不可透视。
  慕容泓迟疑了一下,轻轻侧过身子,一手撑在榻沿上,悄悄从榻首的帷幔后探出半张脸来,朝书桌那边投去一瞥。
  长安闲极无聊,脑中已将金福山那丈夫不在家的三儿媳怀孕的可能想到第一百零八种,意淫得正欢,自然无暇注意慕容泓那边的动静。
  慕容泓一见她满脸坏相,就知道这奴才又不想好事了。佛经都不能让她静心,真是无可救药!
  他欲待斥她两句,又思及这奴才生性无赖,说起话来口无遮拦,若被她知道他悄悄窥视她,又不知会说出什么混账话来。
  但原本叫她去抄经就是为了罚她,结果她却这般悠然自得的模样,叫他这个罚她之人情何以堪?
  慕容泓遂坐直身子,凝神屏息气沉丹田,然后状若无意地清了清嗓子:“嗯哼!”
  满室静谧中突然出了这么个动静还是很吓人的,长安托着腮的手一滑,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抬起头来朝慕容泓那边张望一番,又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长安揣测:这厮莫不是嗓子干痒?
  她抓起笔装模作样地写了几个字,脑子里却又想:看赵椿给我的这份报告,也不像是有异心的样子,那栗子酥又是怎么回事?若说是巧合,那上面的针眼作何解释?若说不是巧合,赵合绝对不会毒害嘉容,赵椿更不可能自作主张带糕点给她。而且赵椿当时是说这栗子酥是给她吃的。谁也不能保证给她吃的东西她就一定会去分给嘉容,所以说这栗子酥能不能被嘉容吃到,对于旁人而言,完全是个未知数。只不过,这栗子酥本身无毒,就算她这次不给嘉容吃,而是自己吃了,也不会发觉异常。除非对方知道嘉容因为喜欢吃栗子酥而对栗子酥的香味非常敏感,而且她与嘉容关系不错,有极大的可能会与嘉容分享糕点。并且准备从今天开始时常借赵椿的手送栗子酥进宫来,以确保总有一天嘉容会吃到这加了花生粉在里头的栗子酥。
  若真是如此,那此人不仅心机深沉消息灵通,为了弄死嘉容,也算是甘冒奇险不遗余力了。若不是慕容泓味觉敏锐,今天找不出令嘉容过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如许晋说的,嘉容十有八九救不回来。他便已经得逞了。
  必须把这人找出来弄死,否则这次失败了,难保会有下次,还有下下次。一次又一次,总有她防不住的时候。嘉容身份非同一般,绝不可以出事。且就算不为嘉容,这人竟敢算计她,她长安又不是包子,哪有挨了咬不反咬回去的道理?
  眼下这件事刚刚发生,那人定然正在密切观望中,此时去找赵椿容易打草惊蛇,她还需耐下性子,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慕容泓发了招,自然想看看效果如何?耐心等了片刻之后,又故技重施,从帷帐后探出小半张脸往书桌那儿投去一瞥。
  嗯,那奴才终于把笔拿在手里了,不过没在写字,而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将笔头放在嘴里啃呢。
  他一支支亲自挑选的玳瑁翠毫笔……
  为了拯救他的笔,慕容泓这次没有迟疑,坐回去后立刻“咳”了一声。
  长安咬笔头的动作一顿,看着龙榻狐疑地眯起了眸子:慕容泓那厮莫不是在窥视她?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她当即将笔一放,脱了鞋蹑手蹑脚地向龙榻那边走去。入秋后内殿铺上了丝绒地毯,这般踩上去行走根本悄无声息。她一直走到龙榻榻首,蹲伏下来,将呼吸放得又轻又缓几不可闻。
  过了片刻,慕容泓再次从帷帐后探出脸来,想看看那奴才还在不在咬他的笔。一看之下却是一愣,那奴才人呢?
  他往榻沿这边挪了挪,直接探出半个身子,将内殿环视一圈,也未见长安身影。
  “死奴才,又作妖。跑哪儿去了?”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
  谁知话音方落,与他咫尺之遥的榻首帷帐后突然探出一张脸来,长安笑眯眯道:“陛下,您找奴才?”
  慕容泓再没想到她就藏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这般冷不丁地钻出来自然将他吓了一跳。他撑在榻沿上的手一软,探出的半个身子当即就向地上栽去。
  “哎哎,陛下当心!”长安动作迅速地从帷帐后窜出来两手向上一撑,原本是想撑住慕容泓的身子的,谁知他衣裳穿得宽松,她着急忙慌中又估计错误,以为是他胸的地方,原来却是他的腋下,于是乎……
  一声轻响,长安双手朝天地被慕容泓压倒在地上,额头上一阵磕痛,心中不由大骂:mmp!同为男人,慕容泓你丫胸比钟羡窄三分之一,这像话吗?
  她骂人,慕容泓还想骂人呢。这下脸都丢尽了不说,还亲了这奴才的额头一下。亲了额头不说,还磕得他嘴角好痛。他支起身子,正想骂这奴才一顿来掩饰尴尬,谁知那奴才原本还一脸气恼,然而目光一瞄他的嘴,竟然就定住了。
  长安不敢不定住啊,慕容泓这厮嘴角估计是被他自己的牙磕破了,一滴血珠子摇摇欲坠,若是滴在她脸上,他这晕血的家伙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慕容泓见这奴才眼神直勾勾的,后知后觉地发现眼下这个姿势的确有些……危险,他决定先爬起来再教训她不迟。
  长安两只手在慕容泓背后忙乱地在袖子里找着帕子,想给他把那血珠子擦了去。谁知慕容泓居然想在此时起身,他一动,那血珠子跟着一晃,眼看就要掉下来,长安实在没招了,昂起头凑过脸就在他嘴角上吧唧亲了一口。
  慕容泓起身的动作一僵,瞠大了眸子看着身下那胆大包天的奴才。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长安昂起头又在他嘴角吧唧亲了一口。没办法,那血又渗出来了。
  “放……”这下慕容泓反应过来了,可是一声“放肆”还没出口,就被长安用帕子捂住了嘴。
  “陛下息怒,不是奴才色胆包天非礼您,是您嘴角破了,奴才怕您见了血要晕,一时又没找到帕子,故而出此下策,请陛下见谅。”长安一脸无辜地小声道。
  慕容泓心中虽是生气,可一个皇帝被一个奴才给亲了,真要他上纲上线地发作,他还真没这个脸。
  奴才冒犯皇帝,按罪就该直接拖出去杖毙,然而,他如何舍得?可若只是小惩小诫,又未免显得他的面子太不值钱。故而,思来想去,唯有先接受了她的解释,宽宏大量一回了。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他养好了身子,还怕没有教训这奴才的机会?
  如是想着,慕容泓便忍了一口气,自己用帕子摁着嘴角,爬起身坐在床沿上,瞪着长安道:“快去抄经!再敢偷懒乱跑,抄十遍!”
  长安知道把慕容泓给惹毛了,当即也不敢吱声,夹着尾巴回到书桌后坐下,老老实实地抄经。
  慕容泓躺回床上,深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实乃至理名言。若非遇着长安这奴才,打死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被奴才亲了不发作的一天。
  可是能怎么办呢?既然还要用她,只能原谅她啊!
  也怪自己犯贱,罚便罚了,管她有没有认真在抄?果然人是不能轻易改变的,要如以往那般不是与己相关的紧要之事,便冷眼旁观漠然置之,不就没这场祸事了么?
  吃一堑长一智,定要吸取教训,下次再不可这样了。
  慕容泓反省完毕,闭上眼准备入睡。然而眼睛一合上,被长安亲过的嘴角却又不得劲起来,那种她亲上来时软糯亲密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上面,陌生而又灼热得让人耳根发烫。更可恶的是,亲便亲了,偏这奴才还发出那种声响,简直……
  慕容泓难以忍受地将摁着唇角的帕子往榻下一扔,将被子拉高至顶,在一片黑暗中强迫自己入睡。
  正在抄经的长安也很忧伤,想亲的人不敢亲,尽亲这不想亲的了。也不知她的钟大帅哥背上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想到钟羡不免就想到越龙,为了防止让人顺藤摸瓜,自从越龙进了宫之后,不管宫内宫外,她都没再让人联系他,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反正在月季花种好之前他若还没能上太后的床,他会有什么下场他自己清楚得很。
  待把刘汾除去,也不知太后那边会再派个什么样的人过来?其实细想想,自刘汾的家人出事后,他就等同于半个废人了,原本的确不必急着除去他的。只是,若不动他,四合库那边她更是鞭长莫及,如何能把四合库弄到手呢?这就算是他找对食的代价吧。
  还有郭晴林那边,陈佟为何放过她这个未解之谜一定要设法搞清楚……
  长安虽是年轻,奔波一天到底也累了,写了没两个字,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便迷迷糊糊地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慕容泓翻来覆去半晌还是没睡着,气恼之下想叫人去煮碗安神汤来喝,结果坐起来往书桌那边一看,发现长安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慕容泓一阵无语:这心大的奴才!
  他牢记着先前的自我反省,本欲不理她。然而,他从被中钻出来不过片刻便觉着身上冷嗖嗖的。到底深秋了,晚上寒气重,这奴才就这样趴着睡一夜,会不会着凉生病?
  咳,当然了,他才不是闲极无聊要去关心一个奴才生病不生病。只不过如今他病着,若这奴才也病了,倒有很多事没人去做,未免不便。
  慕容泓瞄了长安两眼,心中又想:这么快便睡了,《地藏经》一定还没抄完。这奴才犯了错还没罚完,朕倒又去关心她,君威何在?且看她这般龙精虎猛的模样,冻上一晚大约也无碍。
  但是……记得上次她淋了场雨便病了好几天,甚至一度高热不退十分危险,想必身体底子也不算太好,冻上一夜还是可能会生病的。
  只是……可是……
  就这般反反复复地犹豫了半天,直到慕容泓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自己的优柔寡断了,才一咬牙心中道:罢了!就当是为了朕的大业!
  他下了床,自软榻上取了那条柔软温暖的狐绒毯子,正气凛然地走到书桌旁,抖开,本欲公事公办地给长安盖上。事到临头却又怕动作太大将她惊醒了自己不好解释,遂轻手轻脚地将毯子披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一切,瞧着长安也没醒,慕容泓自觉功德圆满,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他转身一看,长安在桌上换了个方向趴着,搭在她背上的毯子滑了下去。
  他回身,将滑到椅子上的毯子轻轻扯起来,重新搭在她身上。长安没动。
  慕容泓转身向他的床榻走去,走到一半,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长安头又转到这边来睡了,不用说,那毯子又滑下去了。
  慕容泓忍耐地闭了闭眼,重新回到书桌边,再次将那毯子拉起来给她盖上,然后看了她一眼。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长安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朕不是关心你,朕只是……”深知长安自以为是和胡搅蛮缠的本事,慕容泓想要先发制人,谁知话说一半,发现长安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重新合上了。她根本就没醒。
  慕容泓松了口气,但转念想起自己方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愚蠢行为,又觉无地自容。他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榻上,这一次再没回头去看长安了。他自觉已经仁至义尽,若长安还着凉生病,那只能怪她自己睡觉不老实。
  待殿中重新归于沉寂后,长安依然闭着眼,然而搭在桌沿上的手却慢慢抬了起来,越过自己的肩轻轻抓住了搭在自己身上的毯子。
  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能一直传递到人心里去。
  两世为人,在她的记忆里,除了上辈子的外婆之外,从没有第二个人,因为怕她着凉,而这般温柔地给她盖过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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