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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鬟酥腰 第7节

  庄怀菁坐在床沿边上,锦被绣花纹式,暖和干净,她轻道:“您是小看师兄了,今早太子就派御医去天牢为父亲看病,父亲毕竟是一国丞相,太子便是想治罪,也得掂量着办,他定会让父亲在秋审之前好好的。”
  庄夫人要知道她是怎样救的人,必定会打断她的腿,庄怀菁也不敢与她商量。母亲只见过几次陶临风,知他人脉众多又有手段,用他来堵口风,该不会惹起怀疑。
  屋内的玉质漆器小屏风折叠摆放,铁力木架子搭衣物,面盆架上的盆中盛热水,巾帕飘在水中。
  “确是真的?”庄夫人紧攥她的手,眼中急迫,“前几日下雨,今日御医才到,你父亲……咳咳……受不了那种折腾,我要入宫见太皇太后,求她饶你父亲。”
  这种时候,太皇太后不可能见庄家的人。
  庄怀菁轻按着庄夫人的肩膀,让她躺回床上,轻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心,父亲一定会平安无事。太子殿下迟迟不定罪,您也该想得通他是为了什么,若您身子出了事,他怕是不会再有顾忌。”
  庄夫人何尝不知道?可除了太皇太后,又有谁能帮得上他们?皇上太子都不会,谁都不行。她眼眶发红,撇过头。
  庄怀菁看到她的手在颤抖,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缨萝在一旁附和道:“夫人,您放宽心,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其余的事大小姐会做,再不济也还有二皇子,他心慕小姐,又与太子不合,定会全力相助……”
  “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庄夫人睁开眼,捂口连咳了好几声,“怎可妄议皇子之事,辱没菁儿清白!”
  她心焦体躁,脾气也大了许多。
  缨萝也不知道她会发这么大的火,慌乱跪下道:“奴婢失言,夫人恕罪。”
  釉色瓷花瓶影子印在她身上,外头太阳愈来愈大。
  庄怀菁拿锦帕给庄夫人擦额上薄汗,叹了声气道:“我说什么都不听,怎么就听进去这句话?母亲不要乱想,师兄他自会助我。”
  她的话难以察觉的顿了一下,庄夫人没发现,连声问她是真的吗。
  庄怀菁轻柔笑道:“当然是真的。”
  嘉朝注重礼教,庄家管得也极严,便连姨娘生的庶女,也得了老嬷嬷的指导,平日举止挑不出任何错。
  庄怀菁是庄家嫡出的大小姐,出身高贵,典则俊雅,父母皆希望她给底下胞弟庶妹做个表率,她了解他们的想法。
  女子清白,有时比命都要重要。
  失身几次的事,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屋里闷热,庄夫人身子在发汗,手却冰凉,庄怀菁皱了皱眉,让缨萝下去催催大夫,缨萝连忙领命。
  “你可不能求二皇子。”庄夫人脸色苍白,手心冒颤颤冷汗,“菁儿,不要跟皇上作对。”
  庄夫人看得清,皇帝属意太子,此时求二皇子,并非上策。
  于庄怀菁倒没差别,现在样样皆是下策,但她还是颔首,顺庄夫人心意道:“母亲且把心放肚子里,我都知道的,你别急,喝口水缓一缓。”
  庄夫人的手紧攥庄怀菁的手腕,咳个不停。庄怀菁看了一眼缨萝,缨萝连忙起身,倒杯温水,递到庄怀菁手中。
  “来得及,还有很多时间。”庄怀菁扶着庄夫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锦被的折痕皱皱巴巴,青瓷釉杯中水波荡漾,“母亲一定要养好身子。”
  她的话语平静,不自觉就令人觉着安定,庄夫人捂嘴咳嗽。
  庄怀菁心中叹了口气,昨夜承宠,她近大半夜未睡,身子着实乏累。
  可这里离不了人,她须得在此哄住庄夫人。
  隔扇门外有脚步声,夏风热抚嫩绿的叶片,斑驳树影轻摇晃动,几个小厮在赶树上的鸣蝉,丫鬟急忙把大夫请了过来。
  庄夫人的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庄丞相一日受牢狱之灾,她的病就难以根除。大夫让小厮熬止咳的药,庄夫人头脑昏昏沉沉,无法入睡,大夫犹豫之下,还是使了一剂安神药。
  庄夫人闭眸入睡,面容苍白,攥紧庄怀菁的手,庄怀菁看着她,纤手轻轻揉了揉额心。有一穿绿衣的丫鬟进来,恭敬朝她行礼,压低声音,道声万管家有事商议。
  庄怀菁抬头,长发搭细肩,紧蹙的柳叶眉纤细,她颔首点头,手从庄夫人那里慢慢抽出来。
  “小姐还是下去歇着吧。”泉云上前扶她道,“您的身子看起来不太好……”
  “不打紧。”庄怀菁摇头轻语,“泉云,你是我贴身侍婢,能代表我的话。若母亲醒了,帮我多劝劝她,告诉她全部我担着,父亲绝不会出事。”
  她的睫毛长如画扇,面容有些很难察觉的红|润,凝肤如玉,细骨像是酥柔了般,玉手不时捶腿。泉云心有疑惑,却没出声,只低声应是。
  主子的事,不是她们能质疑的。
  ……
  东宫水榭荷花池,流水轻轻涌动,清风徐徐来,鱼虾同游,宫莲粉中透白,荷叶青绿,菡萏欲放。天空一碧如洗,几只鸟展翅飞翔,落在屋檐之上,叽叽喳喳,又被太监拿竹棍赶走。
  程启玉着月白衣衫,一人独自对弈,面容淡漠,骨节分明的手执子落下。
  侍卫过来禀报:“陶先生求见。”
  程启玉头也不抬,只道:“派人告诉庄家大小姐,孤可允她见庄丞相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章待高审了,可能要锁,加上今天这个修改收费政策,我得自求多福了
  第8章
  荷香徐来,淡雅宜静,宫女左右侍茶。
  陶临风瞥见程启玉颈上暧|昧的红痕,只道:“殿下过了。”
  程启玉抬手,俊逸儒漠,宫女行礼下去,带刀侍卫远远守住。水榭亭亭,楸木棋盘黑白,冰鉴送寒,柳绿花香,别有般清静趣味。
  颈上红痕,是庄怀菁忍不住,在失态之下咬的。
  他这几日因事休沐,不用上朝堂,也不必刻意遮掩。
  程启玉没答陶临风的话,问道:“二皇子行至何处?”
  “庆州福县,三日后便能到。柳贵妃欲择刑部尚书嫡女为皇子正妃、礼部侍郎嫡次女为皇子侧妃,九月初三吉日颁旨。”陶临风笑道,“不过殿下也不必担忧,天下女子,只会任君采撷。”
  程启玉修长手指执黑子,轻敲棋盘,落于右上一角。他漠然肃立,俊美绝佳,端的是仙人之气,但谁都知道,太子绝不是良善之辈。
  “孤与她之间的事,”程启玉开口,“无需旁人多言。”
  陶临风眸中的笑意淡了下来。
  “陶某从不谈论外人闲事。倒是太子殿下的行为,着实让人惊讶,您费的心思当真周全。”
  倘若不是他慢慢给出甜头,一副肃正的淡泊模样,以庄怀菁那种性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程启玉双眼观望棋盘,浑然高贵之气,身材挺拔如松,衣衫称得人高大俊气,只道:“她父亲杀你全家,你又何必处处小心翼翼护她?”
  “殿下想多了,”陶临风声音淡了下来,“陶某若是想护她,便不会听您吩咐告诉她灵佛寺。”
  陶临风和庄怀菁相识快有九年,在一起时间虽不长,性子却很合得来。
  他父母双亡,在孙太傅家中度过半年,讨厌聒噪,孙太傅教他不能顶撞,而她从小便很会黏着男人。
  先是短命的孙珩,再便是他,小姑娘唇红齿白,精致的眉眼吟吟,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什么也不知道。
  陶临风与她几年没见,还以为她见自己时会流泪,他甚至已经斟酌好该说什么的打算。
  他不会刻意帮她,但如果她真的不想和太子一起,他念着同拜一师的情谊,在最后的时候,或许可以助她一把。
  却没料到她那样冷静,半句话都没提,倘若不是他有探子,或许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不愿意信他,他又何必为她做那么多事。
  程启玉只是落下一子,开口言道:“那位御史,杀。”
  他有皇室的杀伐果决,漫不经心便下了死令。
  陶临风道:“汪刺史与庄丞相为多年相识好友,此次出事不在京内,杀与不杀都一样,庄家已经无人敢接触。”
  “程启玉抬手捡子,袖中生风,浑然肃正,“你平日连些假消息都不愿传给她,难道现在是想夺她性命。”
  他不是在问话。
  陶临风望着程启玉手臂上的另一处红|痕,慢慢拱手道:“殿下说笑,消息真假难分,与陶某何关,您若想做此事,陶某自当领命。”
  ……
  相府溱纭院。
  隔扇门掩紧,外头站了两个小厮。万管家手捧两册子,站在屋内,红木圆桌摆套紫砂壶茶具,松子山水图栩栩如生,两旁置四虎翘首冰鉴,盛寒冰。
  庄怀菁手搭在为首方桌上,小巧耳垂未挂耳坠,面容白皙,素净淡雅。窈窕的身子有风流之姿,腰肢纤细,肌|肤柔嫩如白玉。
  她抿口清茶,问道:“可还查到别的?”
  董赋,表字超伦,江州淮南人士,生于前朝大应十九年,三十而立,父母早逝,乃家中独子,七年前入二皇子帐下,不受重用。
  万管家低头道:“因他生于前朝,老奴特意查了他家世,并无怪异之处。但一年之前,他与丞相有过一面之缘。”
  庄怀菁微皱细眉,她手握团扇,轻摇扇风,葱白玉指纤细。旁立仙人飞天屏风,楣板刻红梅样式,花几摆文竹盆景。
  不该的,不可能没有异常,莫不是太子骗她?骗她能有什么用?
  庄怀菁眉越皱越紧,问道:“他一年前和父亲说了什么?”
  万管家摇头不知。
  庄怀菁扶额,“罢了,再往下查查。”
  万管家又道:“早上御医才进的天牢,现在便有百姓议论此事,老奴查人行迹,发现有皇宫的动作。”
  庄丞相一事牵扯重大,皇宫中有人关注,不足为奇。
  庄怀菁团扇点了点方桌,道:“不像皇上所为,大抵是柳贵妃。太子脾性有些正气傲然,捉不到污点,她只能挑这些事使绊子,你且莫管,太子自会处理,董赋一事,继续派人查。”
  “老奴明白,另还有一事。”万管家跪了下来,歉疚磕头道,“老奴忙于相爷之事,一时疏忽,今日才发觉有人在夫人药里动了手脚。”
  “什么?!”庄怀菁震然,她站起身来,“何出此言?”
  “赵姨娘今早耍了手段,夫人病情加重,老奴心觉不对,让人彻查一通,结果在熬药的罐子里发现了通草的药渣,此药与吴老大夫开的药方相克,虽不致死,但会使人精神不清,有人存心想害夫人!”
  庄怀菁差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庄家势颓,庄夫人都已经病了这么久,怎么还会有人想要害她?谁与庄家有如此大仇大恨?
  庄怀菁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紧按眉头,嫩黄裙摆轻动,她坐回扶手椅上,问道:“是谁?”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万管家踌躇片刻,开口道:“太皇太后。”
  庄怀菁愕然,手中的团扇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发出声轻响,室内寂静一片,听不见任何声音。
  怎么可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年事已高,身子又不好,从前便很少管这些底下事。
  万管家回道:“前些日子宫里的探子发觉有陌生人进长乐宫,偶闻通草一事,给老奴传了消息,都怪老奴没放心上,让夫人受了此罪。”
  庄怀菁仍然不太敢相信,深吸口气,修长玉指攥成拳,只道:“往后母亲衣食,你派人全权负责。无论是谁,不可打草惊蛇,一旦察觉不对,速派人来禀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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