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者的义务 第137节

  “好。”点点头，宫肆收下了钥匙，和溪流一起离开了。
  这天之后没多久，他们就正式开学了，报道日当天的蒲洲大学大门宽广，教学楼古典而肃穆，操场整洁，每栋教学楼都是既实用又充满设计感，中间被各种参天古木隔开，一看就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校园……
  总之，和假期时光秃秃的样子截然不同。
  宫肆和溪流去各自的学院报了道，溪流的入校稍稍引起了一点小轰动，他这边还好，倒是又有人误会他是不是宫家的少爷之类，这一点自然是被宫肆断然否决了。
  平凡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好吧，可能也没有那么平凡——
  “菲尔炉和鼎氏炉是目前普通炼造师使用的炼制炉，这两种炉子的优缺点分别是……”讲台上，精神矍铄的老教授正在口沫横飞的讲课。
  学生中，有像宫肆这样认真听课记笔记的，自然就有开小差的，偶尔还有几个睡着的……
  『喂！醒醒，别亲我！』一名学生正懵懵懂懂的沉浸在梦乡之中，下方忽然传来了说话声。
  那名学生被吓了一跳，一下子醒过来不说，还站了起来，看到前方一脸严肃看着自己的老教授，教室里瞬间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再有就是比如回答问题的时候——
  “好了，请这位同学回答一下，这个熔炼温度应该是多少。”老师提问了。
  这个问题有点难，被点名的学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在抓耳挠腮，她的椅子忽然道：『1050度。』
  被点名的学生立刻将这个答案说出去了，正充满感激地看向自己的椅子，前方的老师已经面无表情的宣布道：
  “答错，是1550度。”
  『唉，又答错了吗？我怎么老记不住呢？』一道幽怨的声音从椅子内传来，学生傻眼了。
  总之，在蒲洲大学，由于这些“器职员”的无处不在，学生们面临的挑战也比其他学校的学生多了不少，考试作弊更是不可能的事。
  蒲洲大学也是同时招收普通学生和能力者学生的学校，和姬凌学院一样，一部分课程是两者都要上的课程，另一部分课程则是能力者才可以选修的课程。对于宫肆来说，大部分课程还好，难住他的倒是美术课。
  想要成为炼器师，工艺美术方面的审美非常重要，他们的课程中便有不少美术鉴赏之类的课程、更有不少图画课，宫肆之前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基础，只能勤能补拙，每天都背着一个画板，见到什么都画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美术学校的学生呢！
  这是老师给他的建议。
  “整个蒲洲就是一个器，也是所有大洲中最大的器，作为金系器的顶点，它的构造虽然童稚充满幻想，然而非常合理，这不是设计师的选择，而是本能进化的选择，就像我们的人体一样，各种器官为什么这样长，这不是由我们决定的，而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哪怕再后来的生活中，蒲洲人不断增设了其他各种设施建筑，然而这都是最顶级炼器师们共同讨论的结果，也是经过实践淘汰后的结果，可以说现在的蒲洲看起来虽然不合理，然而却是最合理的状态，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器之一，我觉得，你不妨多画一画蒲洲，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以后都会成为你在炼器中的灵感来源。”
  美术课老师是这样对宫肆说的，溪流也给过他类似的建议，于是，背起小画板，宫肆当真每天给自己额外增加了两个小时的绘画时间。
  每到这个时候，大头就是他最好的搭档，将宫肆背在背上，大头带着他去了好些大头认为相当棒的地方，有一片片颜色斑斓的蘑菇房顶，有连环构造、看起来就像云霄飞车的齿轮车……
  虽然大头眼中的美景和一般人以为的不太一样吧，不过蒲洲确实很漂亮，普通的场景也很好看，蘑菇房顶，齿轮车，落日西下洒在房顶上看夕阳的小女孩肩头时的光芒，看起来总有种梦幻的感觉——坐在一朵蘑菇房顶上画对面的齿轮车的时候，宫肆心里这样想着。
  他今天是在德林老师家附近写生的，他和溪流住在浮岛上，并不是蒲洲主体的一部分，虽然那些建筑设计也很出色，不过宫肆决定自己还是先紧着蒲洲练习。
  坐在他前方、顺便和齿轮车一起入了他的画的小女孩是贝拉，也就是他最近这几天一直在画这边的场景，他这才发现贝拉很喜欢坐在房顶上。
  “为什么不想去孤儿院？”从几朵蘑菇房顶上跳到贝拉身旁，宫肆坐了下去。
  他一直没有问，不过今天，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问了。
  由于警方一直在抓捕黑炼器师，这段时间贝拉一直没有出门，除了窝在房间里，就是每天一定会爬到房顶上来，一开始宫肆以为她就是随便看看，不过几天看下来，宫肆发现她看得固定是齿轮车的方向。
  “因为孤儿院在浮岛上。”果然，虽然没有转头，可是贝拉回答了他的问题。
  “浮岛？”宫肆思考了一下，还是想不出。
  然后，他就看到贝拉忽然举起一只胳膊，指向了前方的齿轮车：“看到那边了吗？那是我爸爸。”
  齿轮车？宫肆愣住了，可是……贝拉的爸爸不是去世了吗？
  “不是整个齿轮车啦！我爸爸没那么大，他只是上面的一个螺丝钉而已，不过是关键的一枚螺丝钉，由他将几枚齿轮固定在了一起。”
  “在蒲洲，如果有器有强烈意愿的话，他可以成为指定形状，成为蒲洲公共设施的一部分，我爸爸就是这样。”仍然目视前方，贝拉忽然笑了：“爸爸是级别很低的器，一辈子也没和人定过契，他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是一名维修师。”
  “他是一名医生，是阿蒲的医生！专门负责维修阿蒲身上有问题的地方。”
  “阿蒲是器，还是机械型的器，是机械就会出问题，是金属就会磨损，阿蒲也不例外，爸爸他们的任务就是维修阿蒲。”
  “小的时候，爸爸经常带着我一起修理阿蒲呢！”
  看着前方，贝拉抱着膝盖，表情是难得的稚气。
  “不过……八年前爸爸的工作丢了。”贝拉忽然皱起了眉：“炼器厅的老板成了维修队的老板，他们说阿蒲是器，维修她的人必须具有炼器师资格，可是他们的炼器师只允许使用他们的火焰，爸爸说他们的火不是正经火，哪怕蒲洲如今已经没有祝融之火了，可是对器来说最温和的火还是祖宗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火，实际上只要是火，一定有祝融的火在里面，只是纯度多少的问题，而祝融的火是最好的火，不可能有比这个更好的火。”
  贝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爸爸不肯用他们的火，所以就失业了。”
  “那些人不是好人，爸爸后来再也找不到类似的工作，最后只能转行开了一家维修店，帮大家修修电视啊，空调啊……白天修理这个，爸爸晚上还会去到处走走，如果发现阿蒲身上有损坏就会帮她修补好，赶在那些人之前。”
  说完，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至于我的炼器能力，你说我是高级别的金系使用者，其实真不是。”
  “是因为这个。”贝拉说着，从腰间的工具包里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类似一个电池。
  “这个是个电池。”贝拉介绍道：“可以存储一些金系能力。”
  “爸爸去世的时候说过，他想要成为一颗蒲洲大陆上的一根螺丝钉，随便放在哪里都好，只要可以帮到其他人，可是那个时候，炼器堂全是用的爸爸不喜欢的火，我当时抱着爸爸的身体，心里很着急，又想实现爸爸的愿望，又不想让爸爸去炼器厅，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我重新有了意识的时候，爸爸就真的变成螺丝钉了。”
  “爸爸去世前很高兴，他说我这种炼器的方式很好，对器本身一点伤害也没有，他希望我可以多多研究开发自己的这种炼器方式，可以帮到更多的器。”
  “后来我发现我好像是可以聚集能量的，就是聚集的速度特别慢，这个型号的电池，大概一星期才能满一块吧，不过满了之后，我还是可以装一装金系能力者的，而且，搞不好就像你说的，还是级别挺高的金系能力者呢！”
  贝拉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这个能力只能用在金系的器上，其他的不行啦，你说得对，我其实只是个半吊子炼器师，我更擅长的其实是修理维护！”
  笑完，她再次看向前方的齿轮车。
  “所以，你这才宁可做个黑炼器师也不去炼器厅吗？”宫肆轻声道。
  用力点点头，贝拉庄重道：“没错，爸爸不喜欢的地方，我死也不要去。”
  经过贝拉的同意，宫肆从她那里拿走了一块电池，他打算回去找人分析一下电池里的能量，至于找谁……溪流肯定知道。
  不过，这次交谈后，宫肆对宫家总算有点好奇心了，确切的说是对贝拉口中“不好的火”。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今蒲洲各大炼器厅使用的“火”到底是什么了。
  他以为自己还要很久才能对此有所了解，谁知没过几天，他就有了个近距离了解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宫家给溪流发来了邀请函, 没错, 就是那个宫家, 自从他们来到蒲洲就经常听到的那个宫家。
  由对方的大管家送过来，谢开签收, 然后转交到溪流的案上。
  对方显然对溪流经过一番调查了，因为邀请函上写明的邀请对象是溪流·姬和宫肆这两个名字。
  一般人只会认为溪流姓溪或者流，知道这个姬姓就必然要调查一下了, 而能把宫肆的名字也写上去，只能说明对方调查得更详细，连他的器也顺便调查了一下。
  “用了这么长时间吗？我以为会更快的。”看了一眼邀请函, 溪流随手将它递给了一旁正在写作业的宫肆。
  看到邀请函，宫肆也明白了, 撇撇嘴：“他们查你。”
  “这不奇怪, 我投资的金额已经快和蒲洲经济促进局差不多, 他们自然要查。”溪流笑道。
  斜了一眼他，宫肆心里吐着槽：之前还说是一笔小小的投资, 看来一点也不小！
  “怎么说？”心里想的话半点不露, 宫肆侧头看他。
  “自然要去的，我之所以加大投资, 其实正是想见他一面……”溪流说着, 一双乌黑的眼睛幽深地看向前方。
  “他？”宫肆皱眉。
  “嗯。”溪流笑着, 仿佛在对面的空气中看到了一个人似的，他平静地看着“那个人”，轻声对宫肆道：“不是宫家的人, 而是一开始带着新能源找上宫家的那个人。”
  ***
  “对哦，你说过的，有冒险者在黑土大陆发现了那种新能源，然后才找上宫家的……”宫肆回忆着溪流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个时候他只是随便听了听，不过，无论是那个时候也好，还是后来也好，但凡提到新能源，人们总是先提宫家，他也就更在意宫家，反而把这个最早发现新能源的人忽略了。
  宫肆如今正和溪流一起坐在车子上，阿强亲自作为司机开车，而谢开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席，前后各有数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车辆，他们的车队如今正在前往宫家的路上。
  宫家宴请他们的大宅在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三小时车程的的一座浮岛上，一开始他们周围还有其他车辆，渐渐地就剩下了他们一行人。
  “从一开始，我就很在意他们提到的冒险者。”坐在宫肆身边，溪流静静道：“尤其是当他们把那所谓的新能源载体拿出来之后……”
  宫肆就皱起了眉头：“来到这里之后整天都有人提到新能源，就算不是这个词儿，也是意思差不多的其他词，新能源到底是什么啊？”
  “是吞噬系的能量。”溪流忽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哈？”宫肆扭头看向他——
  “觉得惊讶吧？我第一次在经济促进局摸到那个所谓的新能源载体的时候，感觉也很惊讶。”溪流道。
  “看起来像是固体，里面蕴含着浓缩到极致的吞噬系能量，和我的能力很相似，然而似乎还要更加浓郁……”
  “感受到那股能量的瞬间，我忽然有种那很危险的感觉。”
  溪流很平淡地说着，乌黑的双眼静静看着正前方的车窗前，前方出现了“私路”的提示标语，代表这里开始已经是私人修建的道路，未经许可不得进入了。
  私路旁边还有大大一个“宫”字，代表这是姓宫的人家的路。
  “你是说……他们找到的新能源是吞噬系的能源？”宫肆还在震惊中：“他们用吞噬的方法炼器？”
  “具体怎么做的我还不知道，不过如果宫家如今炼器用的都是这种能源的话，那他们确实在用吞噬系的能量在炼器。”
  “可是……”皱着眉，宫肆的嘴巴张了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奇妙是吧？所以……我对发现这种能源的人很感兴趣。”溪流道，双眼依旧目视前方，他们的车速已经慢了下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上岛了，这是一座很大的浮岛，一条笔直的公路在他们面前延展开来，公路两侧则是修剪整齐的绿色草坪，落日的余晖洒在草坪上，也洒在道路尽头的一栋白色豪宅上，没有院墙，整个浮岛的边缘就是这座大宅的外墙，两排身着统一制服的侍者恭敬的侯在豪宅的大门两侧，台阶上，宫肆先是看到了之前送邀请函给他们的老管家，然后，他看到了老者身边站着的一名少年——
  身高和他差不多，比他瘦一点，褐色的短发整齐的垂在耳边，那名少年站在那里，这个人的长相应该是不错吧？宫肆不太擅长形容他的长相，只觉得他冷漠又严肃。
  冷漠又严肃，少年长身玉立在台阶的最高一层，大门前，他守在那里，看起来是过来迎客的，可是这一身肃杀之气……
  阿强为他打开了车门。
  宫肆从车门的一侧出来，与此同时，溪流也从另一侧出来，那名少年在管家的陪伴下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先是伸手和溪流握了握手，然后又和宫肆握了握。
  这还是宫肆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被人握手，对方握手的力气有点大，宫肆情不自禁看向对方的手掌，只一瞥而已，他在少年的手上看到了层层的伤疤。
  密密麻麻，有新伤，有旧创，这是……
  宫肆正在看，手心忽然一阵奇怪的感受，他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利刃包围了，然后他的手就本能的变成了火。
  利刃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手掌仍然燃烧着，宫肆抬起头看向对方，撞入那双冷漠的黑眼睛里的时候，他听到对方用冷却清澈的声音自我介绍道：
  “两位好，现任的宫家家主是我的爷爷，我是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