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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 第23节

  ......
  却说此刻已值夜半,大片宫室陷于黑暗。
  刘徇踏着夜色徘徊片刻,终是派人将郭瞿召来。
  因关系到大王与王后,郭瞿方才早已将真定王一行好生安置起来,一面命人审问诬告等婢子与行凶的歹人,一面又亲自询问真定王一行。
  刘延寿与郑胥自然一无所知,刘安方才既已将解药交出,必也不会不认,遂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又劝表妹郑冬兰据实以告。
  郑冬兰见行迹败露,表兄又已先一步坦白,本就心虚恐惧的她,也只得认罪。
  郭瞿将这几方口供一核,便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几人都招了,是郑女听信谗言,以为联姻一事不成,乃因王后的缘故,便命人暗中寻药,趁今日宴席,令那歹人扮作庖厨混入宫中,伺机而动。那婢子原也非宫中人,只是在外买通后,乔装混入。幸数日前,郑女命人至驿站,令人辗转自巫祝庙求药时,被真定王太子察出蛛丝马迹,今日才能及时制止。”
  刘徇又是愤怒又是懊恼,气的是郑女竟会如此胆大妄为,饶是屡次三番拒绝,仍不死心,恼的是此事果然是因自己而起,可关键时刻救人的却不是他,而是刘安。
  “听何人谗言?那行凶的歹人,又是从何而来?”他迅速平复心绪,抓住郭瞿话中细节询问。
  “据郑女交代,乃是......王妹身边一名唤阿姜的婢女。”事关刘昭,郭瞿小心斟酌着话语,生怕说错,“至于那歹人......乃是谢进从前家仆,那日因王妹擅闯,此人因护卫不利,令谢进屋舍遭损而被殴打后驱逐......方才审问时,他似乎错以为王后乃王妹......”
  郭瞿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因刘徇面色陡变,阴沉得仿佛能杀人。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问道:“此二人所言可是实话?”
  郭瞿赶紧道:“皆是单独查问,供词已一一对上,应当不错。”
  那便说明,刘昭与此脱不了干系。
  刘徇失望的伸手揉揉涨痛的眉心,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怒与荒唐涌上心头。
  “大王,那诬告的婢子黥刑已行,旁人当如何处置?”郭瞿小心开口问。
  “那歹人,不必留全尸了。”
  刘徇说罢,沉默片刻。其余人皆可处置,只郑女,实在棘手。
  “旁的,暂且先搁下。”他面色冷肃,“孤需在家宅中好好立立规矩了。”
  ......
  明月高悬,刘昭屋中,众人仍沉沉睡着,就连屋外值夜的婢子也坐在廊上打着瞌睡。
  忽而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刘徇面色不善,带着数名侍卫,提灯直奔而来。
  守夜的婢女倏然惊醒,抬头一瞧,大骇扑倒道:“大王,女,女公子已,入睡许久——”
  刘徇却不理会,只冷然问道:“阿姜现在何处?”
  那婢子一看来者不善,方瑟缩着伸出手,指指侧面偏殿。
  刘徇一声令下,数名侍卫遂齐齐出动,砰一声破门而入,将其中才被惊醒,尚未穿戴齐整的阿姜揪出。
  阿姜自随刘昭离席回屋后,便再未出去,尚不知外间情形,此刻见状,便猜到事情败露,毫不挣扎的木着脸被拖出门外摔至刘徇跟前。
  屋中熟睡的刘昭被此处动静惊醒,皱眉唤人,数声无应答,方觉不对,披衣起身而出,却见阿姜媪狼狈跪在兄长跟前,不敢抬头。
  “阿兄,这,这是为何?阿姜做了何事?”刘昭错愕,不明所以的问道。
  刘徇并未回答,先摒退众人,才沉声道:“阿昭,今日赵姬遭人诬陷,与男子私通,更差点为歹人袭击受伤。幸好我及时赶到,此事才未闹大。”
  “何人如此大胆?”刘昭下意识一惊,转头又指着阿姜,“此事又与她何干?”
  刘徇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妹妹,想从她面上找出破绽。半晌,他道:“说起来,那歹人你大约也曾见过一面,是过去谢进府中家仆,因你那日之举而被辱驱逐。”
  刘昭稚嫩的面上闪过一瞬茫然,随即眼皮微跳,回过味来,又惊又怒道:“阿兄,你难道怀疑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今天晚了对不起!
  换了个封面,之前那个我随手涂的太丑啦!谢谢可爱的茶问!!
  第29章 诡计
  刘徇仍是不语, 双眸深邃莫测,注视她片刻, 面色稍缓。
  他这个兄长即便日常无暇顾家, 亲妹妹何种性情也当是明了的。刘昭的确乖张了些,对赵姬也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可她今年不过十三,又兼单纯直率,平日顶多无理取闹些, 绝没有这样深沉的心机,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
  “罢了,阿昭,我未说此事是你所为。”他侧目望向狼狈跪倒的阿姜,“然此婢胆大妄为, 不但教唆郑女给王后投毒, 更嫁祸于你, 罪无可恕。”
  刘昭目瞪口呆:“怎,怎会?阿姜,是否他人构陷于你?”她转向刘徇, “阿兄,阿姜自在东郡时便伴着我, 已有数年, 她定不是那样的人!”
  阿姜面如死灰,心知躲不过,垂首承认:“女公子——阿昭, 的确是婢所为。”黑暗中,她面上涌出些许痛苦,似有难言之隐,却转瞬即逝,归于平静,朝刘昭拜道,“女公子心善,虽不喜王后,却从未动过恶念。一切只是婢瞧不下去,自作主张。”
  说罢,她又冲刘徇叩首:“此事乃婢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大王万勿责怪女公子。”
  话音方落,不待众人反应,一头望廊柱上撞去,霎时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众人俱骇,尤其刘昭年幼,却亲见此景,不由又惊又痛,尖叫一声,当场吓晕过去。
  刘徇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好生安顿后方自屋中出。他望着外头忙碌清理痕迹的仆从,眼底闪过一抹深思。方才阿姜的话,他自然不会信。若无人背后指使,一个寻常婢子,如何有这样的能耐与谋算?
  只是,这偌大的信宫中,还有何人与赵姬有这般深仇大恨?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面色阴晴不定,召来刘季,轻声交代数句后,快步离去。
  ……
  时近鸡鸣,郭瞿于宫门处徘徊许久,终得到再召。
  才入内,便见数名侍卫架着个女子往外去。那女子昏迷不醒,披头散发,左右两颊分黥了“诽”、“谤”二字,乌青的字迹旁依稀可见斑斑血迹,狼狈可怖。
  此女正是宴上诬告王后的婢子。
  郭瞿眼皮一跳,赶紧拦住问道:“尔等往何处去?”
  侍卫一见是是他,便停下脚步,恭敬达道:“大王有令,将此女送予郑姬一观,以示惩戒。”
  郭瞿心中一紧,赶紧摆手示意他们离去。
  郑女为翁主之女,不可上刑,大王便以此女震慑之,想来是当真愤怒了。刘延寿与郑胥自不会愿交出郑女任凭处置,这其中的代价,恐怕只有以举国之力来偿还了。
  殿中,刘徇面色冷凝,甫见郭瞿便问:“君卿,事可已妥?”
  郭瞿自袖中取出早已早已预备的竹筒,交予他手中。
  刘徇取出其中竹简一扫,当下冷笑一声:“万事俱备,刘延寿今日必要就范。”
  ……
  却说刘延寿与郑胥二人,此刻正于屋中来回踱步,相顾愁眉。
  宫人待其倒甚礼遇,被衾床铺,酒水饮食,一应俱全,只是他二人既知今日之事,竟是郑冬兰惹出后,哪里还能安睡?
  尤其方才,刘徇更将那受黥刑的女子送来以观瞻,更是教他们心神不宁。
  刘徇此举何意?难道当真要他们将郑冬兰交出,如此婢般受刑罚惩诫?这如何能够?
  郑冬兰悔不当初,数日前,她派人暗中寻往巫祝庙求药时,曾得表兄刘安信,言语隐晦,只劝她行端坐正。她仗着刘安不知内情,又听了那个名唤阿姜的婢子之谗言,并未悬崖勒马,如今却酿成大祸。
  她望着那昏厥不醒的婢子,又惊又骇,生怕自己也会落此下场,遂扑通冲父亲与舅父跪倒,哭求道:“阿兰已知错,先前实在是受奸人挑拨,才一时鬼迷心窍……舅父,父亲,千万救救我——”
  毕竟是亲生骨肉,郑胥立时便心软,将女儿扶起允诺道:“阿兰,我与你母亲只你这一个女儿,便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落到如此下场!”
  倒是刘延寿,心中一个咯噔,迟迟不语。他对这外甥女虽也疼爱,却到底不是亲生女儿,眼下怜悯有之,更多的却是怒其不争,若为一个郑冬兰,要彻底与刘徇交恶,似乎并不值得。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郑胥父女二个皆眼巴巴望着刘延寿,只等他表态。
  刘安自然明白父亲心思,只能勉强安慰:“事发时,我已主动将解药交出,表妹亦主动坦白,萧王素有仁善之名,既王后无大碍,表妹表妹应当不会受如此酷刑。”
  他面对此情此景,亦是无力。
  那日他发现表妹行事踪迹后,便又派人去了那巫祝庙中求了解药。他虽不知表妹究竟意欲何为,心中却有不好的猜测,思虑再三,终还是派人悄悄往信宫中递了话,一个给表妹,劝其行端坐正,一个则给阿姝,暗示她小心为上。
  可惜,一个也未成。
  如今这局面,只怕真定一国将付出不小代价。
  四人正如热锅蚂蚁,却听门外一阵响动,竟是刘徇至。
  只见他推门而入,面色冷峻,再无往日常有的和煦微笑,锋利目光一眼便扫向瑟瑟低泣的郑冬兰,刮得她越发抖如筛糠,不敢再抬眼。
  “此女诽谤,下场诸位已见。”他双手背后,睥睨四人,好不迂回,直入主题道,“却不知郑姬之罪,该当如何?”
  四人皆是一凛,郑冬兰从前只将刘徇当作个温润如玉,谦和宽容的正人君子,不想他亦有这般冷漠迫人的一面,头一个顶不住,扑通又跪下:“大王恕罪,妾知错!”
  刘徇俯视她片刻,双手在背后攥紧,忽然换上温和的笑容,转目望向刘延寿与郑胥:“郑姬乃翁主女,翁主与我亦算同宗,我自不会太过苛责。”正当几人稍松一口气时,他却话锋一转,“郑姬既信巫祝,不妨从此常留庙中,潜心修行吧。”
  “不!”郑冬兰先是一瞬茫然,待反应过他话中之意,顿时惊声尖叫,直扑向郑胥怀中,“父亲,我不要!”
  若当真入了庙中,往后哪里还有王公儒士之家能瞧得上她?这一生的姻缘际遇,怕是都要到头了。
  郑胥亦是气急败坏,顾不得礼仪,僭越骂道:“刘徇,你——欺人太甚!”
  便是方才犹豫不决的刘延寿,亦觉此种处置实在重了,摇头道:“你难道不怕从此与我真定为敌?”
  目下,刘徇虽有些声望,到底满打满算,也只区区三五万人,而真定,却有十万兵马之数,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树敌。
  却不料,刘徇闻言,笑得越发和煦。
  “诸位居我信都多日,怕还不知吧?中山与巨鹿二郡,正欲联合举兵,直扑尔真定小国。”
  说着,他取出方才自郭瞿处取来的军报,直接递过。
  刘延寿、刘安与郑胥三人错愕,赶忙取出竹简细看,登时大惊失色!巨鹿郡守薛尚听闻真定有联刘徇,对巨鹿两面夹击之意,便趁其国中无人之际,联中山郡守何泰,共举八万兵马,共围真定。
  “孤何时要击巨鹿——”刘延寿目眦欲裂,倏然回过味来,怒视刘徇道,“是你!你这小人,在外散步这样的消息!我当真看错了你!”
  刘徇此刻已不见一分怒意,施施然行至榻边,端坐而下:“我原也十分愿同真定结盟,奈何我早陈无联姻之意,尔等却屡屡逼迫于我,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未待刘延寿开口辩驳,他又道,“况且,我早知真定空有兵马,却无良将。”
  他一语道破刘延寿与郑胥心中之事,令此二人面色变幻不定。
  真定国小,靠着这几年天下剧变而收编了不少往来的流民散兵,却实无能练兵用兵的良将。无战事时,尚可以人数唬人自保,一旦开战陷困,便会不堪一击。刘延寿与郑胥正是因此,才急于寻一可信之人投靠。
  刘徇对此早有察觉,却不十分确定,直至如今见二人面色,方知自己猜测一点不错。若他从前未娶妻,此番兴许会将计就计,先娶郑女,将其国中兵马收入麾下后,再从长计议。
  可他既已被迫娶了妻,便觉不愿再重蹈覆辙,被人逼迫。以女子为筹码成事,实非大丈夫所为。
  他不再多言,冷冷道:“话已挑明,时日不多,诸位自断。”
  说罢,起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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