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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62节

  坐在阶下阑干,仰望着一弯眉月,衣衫尽委于地。
  刘嬷嬷端了粥来,两个眼睛哭的睁不开:“姑娘,再疼也得进食啊,不吃东西怎么能好呢。”
  好久好久她才开口,一道清泪迅速滑至腮边,嘶哑无助的声音:“姆妈,我想家,想师傅,想师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刘嬷嬷一把将她拥入怀:“可怜的孩子啊,这般至情至性的姑娘,你爹娘是黑了心啊,为了利益把你送到这个囚牢来,她们是嫉妒姑娘的容貌,才恨不得毁了你的相,这里的人心,太可怕了,老天爷。”
  她咬着牙,神态依旧坚毅:“我慕容定柔,这辈子若能离开这里,哪怕来世为牲为畜,我也愿意。”
  第60章 韶华馆的岁月3 陛下方才……
  夜意已深, 帘垂幕半卷。
  昌明殿灯火通明,皇帝沐浴过只穿着中衣,坐在座榻上看各州邸报, 小柱子知道今日事毕的早, 陛下近时去后宫的多,今日不知还去否, 宫闱局那边还在等着,于是试探着问, 可要召幸哪位娘娘过来?
  皇帝沉默了片刻, 沉声道:“叫德妃过来吧。”
  冷落她太久了。
  小梁子忙去送口谕, 小柱子执着拂尘, 为难地迟疑着,只有他知道内幕, 有些人侍寝是与别人不同的。
  胆怯怯地问皇帝:“可是......还要......那个......?”
  皇帝看着邸报上的字,轻“嗯”了一声。
  司寝太监到丽正殿的时候,德妃正在圆桌前吃宵夜, 滋滋有味地啃着焖猪蹄,碎骨头堆了一盘子, 满手满嘴油腻腻, 她向来爱食酱肉、猪脸、蹄髈这些东西, 一日吃三顿都没够。
  司寝太监和舆辇等在殿外, 德妃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海嬷嬷和一众宫女也焦虑的不知所措, 海嬷嬷努力镇定, 指挥宫女:“快,把沐浴水多多洒上香露,拿青盐和薄荷水, 给娘娘漱口,多漱几回!快!快!”
  德妃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腰身,左看右看,越看越焦灼:“奶娘,这可怎么办呀?他不会把我踹出来吧?我......我......”
  海嬷嬷欲哭无泪地说:“让你平时少进些夜宵,少吃些油腻,偏不听,瞧你腰上,都嘟噜下来了,看看人家淑妃,早多少年就忌了羞炰肥膏,每天必束腰,那不仔细看,还真像没育过的。”
  德妃快哭了,恨不得拿把刀来,立刻剐了一些肉去:“我知道错了,我以为他再也想不起我来了,我以为往后都是坐冷宫的日子了,心里委屈,不能让嘴委屈了呀,呜呜......”
  海嬷嬷越想越提心吊胆,万一到那儿,皇上反悔了怎办?把娘娘退了货,明天岂不成了阖宫的笑柄,拾掇好上了舆辇,心头七上八下的跳,委实难以放心,只好也跟着去了昌明殿,看着只穿着湖绸广袖寝衣体态腴健的娘娘进了内寝殿,慌得手心满是汗,殿门徐徐合上,德妃愁苦地回头看了一眼,海嬷嬷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脚下有些站不住。
  等了一会儿,内殿没了动静,想象中的一幕并无发生。
  海嬷嬷和值夜的小柱子他们等到半夜,才放下一颗心来。
  次日晨起,不是去康宁殿请安的日子,但每日还是要例行去皇后的霓凰殿请安,淑妃自视生了两位皇子,身份与别人不同,又被太后分外看重,皇后是个懦弱的性儿,不善取悦,带累的皇帝不得嫡子,太后待之便不冷不热,这厢三天捕鱼两天晒网,常借口身子违和,霓凰殿日常不过几个下等嫔妃晨昏定省,皇后也一概听之任之,有时还打发人来关切两句,淑妃便愈发肆无忌惮,一个月之中不过去得两三日,点个卯。
  洗漱好,吃着红枣燕窝,听说了德妃昨夜侍寝的事,险些一个没拿稳,“她......她那副猪样子,陛下还能受用的下去?本宫都快一年没侍寝了,她凭什么呀!”
  淑妃将玉碗重重撂在几桌上,一腔子火烧了起来。
  心腹嬷嬷为难地说:“兴许陛下看够了年轻美貌的,想换换口味,没准今夜就轮到娘娘了。”
  淑妃气的胸腔起伏:“凭什么本宫在她后头啊!个猪玩意!本宫才不吃她剩下的!”
  心腹嬷嬷劝她:“娘娘慎重,可不是闹意气的时候,陛下若传召,还敢抗旨不成,您不是一直想再要一个皇子么,兴许陛下再眷顾一次,您就有了,现在宫里花团锦簇,陛下没有被迷了眼,冷落旧人,已是十分难得了,徐充容和司徒婕妤可都有了,没准哪一个生下皇子来,咱们大殿下多了一个敌对,正是需要左膀右臂的时候。”
  淑妃想了想,正是啊,昱儿只有晏儿一个亲兄弟,单只羽翼,文武不成双,得在给他添一个得力助手,这是当务之急。
  对下人说:“去太医署,对吕太医说,给本宫张罗些坐胎药来,这几天本宫随时吃着。”
  “喏。”
  淑妃摸了摸发髻和金钗:“本宫要去看看那个猪玩意,不定得意成什么嘴脸呢。”
  到了丽正殿,德妃也恰回来,下了舆辇。
  “好姐姐,妹妹来道喜了。”淑妃的表情像来拜年的。
  德妃有些脸上发臊,毕竟自己也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嫔妃之中岁龄最大,昨夜细看皇帝,金相玉质,磊落之中透着威严,翩翩潇洒,正是茂竹劲松的风华之岁,便觉得有点那啥吃嫩草的感觉。“妹妹别打趣了。”
  一起进了正殿,宫人取了盛着鲜果酸奶.子的琉璃小盏,德妃是不敢再吃了,准备饿几顿,兴许能瘦一些下来,淑妃捏着银签尝了一枚甜瓜,笑问道:“陛下昨夜待姐姐可好?”
  德妃笑嗔了一个白眼:“不许再打趣我。”
  淑妃叹息一声,伤感道:“陛下这一年好似把我们给忘了,永庆殿直如冷宫一般,姐姐比我幸运。”
  德妃安慰她:“妹妹这般风韵犹存,想来今夜陛下定会来,我呀也不是什么幸运,不知怎地就想起我来了,我昨夜到了那儿感觉浑身跟加了镣铐似的,紧张的不自在,我自小随性惯了,怎么舒服怎么来,他却是什么都得规规整整的,昌明殿哪儿不是壁垒森严,侍奉的人站的跟格尺一般,连脖子都不歪一下,书架上摆的跟刀切了似的,我躺那御榻上一夜大气都不敢出,我和他这些年说过的话,总共也没二十句。”
  淑妃也道:“我何尝不是啊,大婚八年了,见到他还是怵的厉害,生怕说错了什么话,说一句度腹十遍,他喜怒不形于色,根本猜不透心思。”
  “我瞧着他是宠幸了几天新人,想作个样子给六宫瞧,好彰显什么雨露均沾。”德妃觉得腹空难耐,喝了几口薏仁茶,这个不长肉吧?
  淑妃点头:“大约是吧。”
  吃了会儿茶,淑妃忽想起什么来,问德妃:“姐姐,你每次侍寝的时候,陛下他,有没有这样过啊?”两根手指贴住嘴唇,做了个“亲”的动作,“就这样啊?”
  德妃想了想才明白,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他都是这样,”指着颈,往下:“这样开始的。”
  淑妃:“我也是。”
  德妃好像明白原因:“他洁癖很重,兴许嫌弃我们吧。”
  淑妃笑:“你说他啊,怪毛病真多,我们孩儿都给他生了,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德妃喝着茶,笑的直抿嘴。
  淑妃心里生了探究,难道皇帝从来没亲过?
  当夜,果然皇帝来了永庆殿,看了宗昱的功课,严厉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沐浴罢了,坐在榻椅上看书。
  淑妃穿着一件蜜合色湖绸荷叶袖的寝衣,散着发,略略擦了些脂粉,镜子中的人眼眸盈盈,依旧毛施淑姿,风情万种,这双眼睛实在生的妙,只这一双含情凝涕,也是无人可比的。隔着珠帘凝视皇帝神色,知他这时不喜被扰,但又心中如猫抓,渴盼雨露,得抓住这机会,战战兢兢走出来,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心平静,神态澹然,又垂颔看书。
  淑妃把心一横,壮起了胆子,让自己笑的妩媚:“陛下,宛央可还美吗?”
  皇帝目光专注在书上:“哪个说你不美了。”
  淑妃俯身屈膝,跪着爬到皇帝足边,由下往上,抱住双膝,仰面看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深情道:“可是宛央觉着,陛下不如从前喜欢我了,宛央知道自己老了,容颜已衰,陛下有了新宠,如花美眷,衣不如新,臣妾自然不如新人。”
  皇帝淡然道:“你多想了,朕岂是那种喜新厌旧的,朕待后宫诸人向来一视同仁。”
  淑妃心里冷哼一声,才怪!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是怎么偏袒白握瑜的,到底青梅竹马,感情与别人不同。
  嘴上却说:“臣妾知道姐妹们在陛下心中是一样的,分量平均,可宛央敢指天誓日说,臣妾的一整颗心,都是陛下的,陛下是宛央喜爱的人,从少时第一次去沈府,与我哥哥坐在后花厅,隔着屏风,宛央见到您的第一眼,就倾心相付了,从未变过,现在每每见您,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说着,抓握住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果然扑通扑通。
  皇帝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很想唤她一句,姐姐。
  你不觉得有点......膈应吗?
  淑妃抽了骨一般,软软一倾,倒在了皇帝臂弯中,双臂一合环住了颈,声如呢喃,细语温柔:“臣妾的心独一无二,请君怜惜......”
  唇上带着诱惑,半闭着眼眸凑过去,气息渐进,两根修长的手指挡在了女人的唇上。
  皇帝微仰了仰身,避开距离,此刻的表情,竟如大男孩般腼腆,尴尬地笑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又是那仪态万方的样子:“朕不喜欢女人主动。”
  放下书,吻落在女人的颈项,唇是冷的。
  淑妃闭上眼,心里诧异着,是我看错了吗,陛下方才,竟是害羞了。
  翌日散了朝,换过常服,不停在书架前踱步找着什么书,小柱子问他也不说,早膳几乎未动,颇觉异样,今日朝会陛下只说了两句:“廷议后拟奏疏来看”和“朕知道了,着户部司酌情安置。”
  下一刻,忽见皇帝猛然干呕了一下。
  小柱子立刻明白了,急急叫人拿盆盂来,端到皇帝跟前,对着盆,“哇啦”倾出一大滩黄水。
  小柱子不懂了,从前只有去了瑶琨殿,宠幸了慕容氏才会这样啊。
  一叶枫影满院秋叶如火一般,沈蔓菱又去了淑妃处,程芊芊不得德妃亲近,又不好过于依附淑妃,御妻身份低微,不可在宫中乱走动,韶华馆的宫巷偏僻,时日久了觉得百无聊赖,没趣的很。
  这日有濛濛小雾,见到一坞香雪的人簇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出了垂花门,宸妃特许禁足的慕容美人去太医署诊治疗伤,脸上贴着药膏,想是去换药了。
  想起那日水塘里萍草臭烘烘的,呛得鼻孔耳朵全是水。
  恶毒的念头涌上心绪。
  问内监们:“我幼时在花园子玩耍,不慎被钳蝎的毒勾蛰到,疼的好似掉了半条命,什么药都不管用,好多日才好,御苑那边有蝎子吗?”
  几个内监挠挠头,一个道:“奴才到是知道,自小在乡间长大,还捉来卖给药铺子呢,蝎子喜潮湿阴蔽,石缝和有草屑苔藓的地方,想来应该有的,不难找。”
  “你可知什么蝎子最毒?”
  “大黑子。”
  “很大吗,我幼时被蛰,是一只小指肚一般的。”
  “不只大,是怀孕的母蝎子,秋后正是产仔的时候,毒性最强。”
  “立刻去找,半个时辰为限,找到大黑子,本宫赏一两银锭子。”
  “喏!”
  定柔脸颊还肿胀着,用了几日药好了些,换药的医女是个热心人,悄悄给了几粒活血的药丸。
  回到韶华馆,刘嬷嬷先持着棍子进去敲打了一番,无有毒蛇之类的脏东西,才让定柔和两个丫鬟进来,采采出门之前在熨衣物,熨了一半,便又拿起了熨斗,添了炭,去翻那堆花红粉绿,忽然手上似被什么刺了一下,莫名疼起来,龇牙吸气地,反复看了看手,中指红了一大片,越发疼钻心,难以忍受起来,哭得掉下了泪。
  定柔问她怎么了,她揉着泪说:“好像什么东西蛰了我一下,在衣服上。”
  定柔小心翻开那一摞衣物,采采惊叫一声,两只半寸长,腹胸鼓鼓,模样丑陋可怕,长着螯钳和对脚的虫子爬爬爬,翘着一条带钩的长尾,定柔手背还是挨了一下,刘嬷嬷问声奔进来,也吓了一跳,脱下鞋,要拿鞋底子拍死,毒虫已经匍到了桌子下,定柔拿起针线筐子里的剪刀,一下剪断了毒钩,一手一只捏在指头间。
  “不用弄死,定是她们放的,还给她们去。”
  外院,沈程二人和另外两个御妻站成一排,宫女和内监在后头,刘嬷嬷喊了一声走水,才把他们惊出来的。
  定柔两只手背向后,说:“我自来了这里,不知道哪里妨碍了你们,处处跟我过不去,你们想去昌明殿侍寝,我和你们争了吗?我拦着你们了吗?”
  亮出手来,御妻和宫女们吓得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
  雪腻腻的小手,纤巧尖细的指尖两只狰狞的大虫子在挣来动去。
  定柔使力一抛,一只落向了沈蔓菱,那厢吓得厉声尖叫,对着身上挥衣抖袖,旁边的程芊芊顿失人色,扑通一声栽倒,厥了过去。
  定柔晃了晃胳膊,还在手中。
  她凶巴巴说:“你们想玩,我奉陪到底!”
  说罢,指尖一松,两只虫子坠地,绣花小鞋“啪”踩成了两团烂泥。
  沈蔓菱和另外两个御妻心惊肉颤,捏着帕子捂嘴,快吐了,吓得魂儿都去了一半,颈后全是冷汗。
  哪来这么号野人?
  野人说:“还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我等着。”
  夜里,西厢只有两盏纱罩灯,定柔打坐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手背到肘整个肿的像树腕,采采整只手如沙包,疼的不停哭,刘嬷嬷从太医署回来,抹着泪说:“医女说了,宸妃只让诊治脸上的伤,其他没有口谕,不能出诊,毒虫咬伤她也没法子,止疼丸是太医大人才能开的,都要入册登记,还说内库房有番邦进贡的解毒药膏,治各种蛇毒也立竿见影,得宸妃的手谕,或皇上首肯,才能拿出来。”
  采采呜呜咽咽道:“疼啊,我这手像断了似的,还会到处乱窜,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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