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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96节

  陆绍茹泪水汪汪,比划着指骂:“好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娶了媳妇就忘恩负义了!忘了我当年是怎么将他绑在背上,走街串巷乞讨,要来个囫囵烤红薯,我饿穿肚皮舍不得吃,给他吃了芯,我吃了皮,下雨了我抱着他,不让他淋一丝一毫,被人欺负,我护着他,拳头全挨到自己身上,我压弯了腰,压驼了背,就养出这么个混账啊......”
  捂着心口,一副心碎欲绝状。
  陆绍翌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只好转过头求媳妇:“要不......就算了罢,小艾也没事,咱出些银钱,打发了她。”
  定柔心底已凉,冷冷地睥睨着他。
  片刻后,掀开毯子,双腿下了地,陆绍翌以为她要回屋,忙过去扶,定柔一把甩开,右手握起旁边的汝窑豆青釉茶壶,走到那夫妻身边,目光如鹰睨。
  “你......要作甚?”卜耀廉忽然有种不好了的预感。
  下一刻,那个仙女似的美人抡起了茶壶,落在了他脑壳上,鲜血迸流,眼前一堆火星子飞绕,等他意识回来的时候,看到美人骑在自家那个恶婆娘身上,挺着个笨重的肚子,左右开弓扇大耳光子,丈母娘吓傻了,恶婆娘挥舞着手,却敌不过,小舅子上前阻挠,美人不巧一个反手,小舅子脸上留下三道血痕子......
  哎呀妈......
  还是装死吧。
  琅嬛居,定柔在房中坐着,神情冷淡。
  陆绍翌顶着个伤脸回来,见她头也不抬,心知又要不理他了,失落地道:“定柔妹妹,我又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定柔已不会再流泪,只是苦笑:“昭明哥哥,从前我以为你是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为林家姑娘有个善终,敢于朝堂之上据理力争,甘愿不婚不娶做了鳏夫,这样心怀担当,我慕容定柔许的就是这样的男儿,我心心念念想嫁给你,我觉着你是最好的归宿,可是真当我们在一起之后,一切竟都面目全非,怪不得我师姑说,世道艰险,人心复杂!我竟错的这样重!我怎么就没想想,若你早担当,怎会闹到朝堂上,你不过是,不得已勉强为之,误我甚矣!误我甚矣!我慕容定柔错嫁了你,我活该!”
  陆绍翌急的又想跪了:“你又想跟我和离吗?我不!我朝思暮想好不容易才娶到你,除非把我杀了,趟着我的尸首,否则你别想离开我一步!”
  定柔仍然苦笑:“我还走得出去你陆家吗,就这样将就着过吧。”
  翌日校场。
  黄龙旗猎猎。
  皇帝和凯旋归来的揆逊、简临风二将比试箭法。
  陆绍翌来换值,众将看到他一阵大笑:“呀,陆中将,你这是被媳妇挠了?床上挠的,还是床下挠的呀。”
  皇帝听在耳中,心头如啮齿,只想把手中的箭飞出去,穿了那人的脸。
  指间一弹,直中鹄中心。
  众将拍手喝彩:“陛下英武。”
  皇帝想的是,这次没脱靶!
  回到御座上喝茶,对陆绍翌招了招手,待到近前,问:“到底怎么回事?”
  陆绍翌不明白陛下作甚对我家事感兴趣了,不敢欺君,只好一五一十说了,捂着脸感慨:“我真没想到定柔会打架,我姐姐和姐夫两个人不是对手。”
  皇帝想象着那场景,不自觉地笑了。
  你们触了她的底线,活该!
  陆绍翌让你失望了对不对?不然你怎会身怀六甲亲自动手,我......还有机会对不对?或许,你会离开陆绍翌,或许,你会再选择一次.......
  忽然间,暗无天日的深渊裂开了一丝亮光。
  当夜晚膳,他多进了一碗饭,希望的涌泉灌流进了四肢百骸,全身充满力量。
  躺在御榻上,辗转反侧。
  我要等多久?我要不要推波助澜呢?
  会不会伤了你?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猛然坐起,掀开帐帷,对小柱子命令道:“派人去陆家盯着,一举一动来向朕禀报。”
  第87章 狗子同志的白日梦2 襄王……
  陆绍茹睚眦必报, 之后怀恨在心,时时去李氏面前撺掇,叫了医婆来府上, 偷窥定柔的肚子, 说圆圆润润,不是怀小子的胎相, 十有八九,李氏的脸当即拉的一尺长。
  陆绍茹又循序善诱:“弟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弟弟岁龄不小了, 可耽误不起。”
  李氏想到了老爷先前说的姑表妹, 不如纳了做妾室, 回来跟陆绍翌提了提,那厢赶紧摇头, 我媳妇那般姿色,我还要别人作甚。“我发过毒誓不纳妾的,您想让儿子应誓, 万箭穿胸,尸骨无存不成。”
  李氏吓了一跳, 恨铁不成钢:“你个孽障, 你发这毒誓作甚!”
  不禁愈发恼了儿媳, 诚然不是个贤惠的, 分明妒妇, 这回可犯了七出, 忌妒, 若生下来是个丫头片子,休了算了。
  陆绍翌赶紧回屋陪媳妇了,一天不见, 可想的心慌。
  李氏意难平,和陆绍茹商议了半夜,总不能叫儿子应验了誓言,他是行伍之人,虽说不行军打仗,可端的也是刀兵的饭碗,以后不纳,那之前的,发誓之前应该不算吧。
  几天后,定柔在屋中看书,丫鬟来禀报:“太太让您去趟嘉福居。”
  定柔心头忽然“咯噔”了一下,到了婆母的院子,掀帘进了堂屋,只见李氏和陆绍茹各自坐着喝茶,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在捶肩按摩。
  她暗自舒了口气,请了安。
  李氏拍拍丫鬟的手背:“真舒服,彩吟这手法,独一无二,老身离了这么些日子,这胳膊腿,那那都不对劲,叫你摆弄了会子,才像自己的了。”
  陆绍茹也夸:“彩吟跟了母亲十多年,心灵手巧,善解人意,最是妥帖!不像某些人,说上说的一套,心里还不知怎么诅咒我娘呢。”
  定柔不知道她们要说什么,只默默听着。
  陆绍茹阴笑着介绍:“弟妹,这是绍翌的通房,前些日子你们要成婚,她自请去了乡下的田庄,现在你怀着孩儿,侍奉不了夫君,正好她回来为你分忧。”
  定柔耳边“嗡”的一声,血流倒逆,陆绍茹朝那绿衣丫鬟摆了摆手:“彩吟,快来拜见少奶奶,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定柔脑中闹哄哄一片,像是几万几千只虫鸣,响个不停,她捂着肚子,脚下趔趄了一步,她们后来说了什么,她没听见。
  坐在象牙小榻上,倚靠窗扇,漠然地望着玻璃外,春日风大,竹枝随风剧烈地摇晃,掉下许多叶子,竹本欲静,风却不止。
  何嬷嬷端着汤羹:“姑娘,午饭一口没动,还是吃些吧,不能亏了孩子。”
  她觉得浑身发冷,抱着肩头,何嬷嬷忙取来薄绒毯子盖在身上,她问:“姆妈,男人都是一样的吗?这世上只有我四哥一个至情至性的?”
  何嬷嬷叹息:“傻姑娘啊,你从前将姑爷想的太好了,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姑爷是王公子弟,二十好几才成亲,怎么可能没有相好的女子,老身从前还纳闷呢,如今可见到了。”
  没有温度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她笑着说:“我不过是嫁给了,一个想象中的昭明哥哥。”
  是我自己不好,道家中人,本该六根清静,无为无争,却生了红尘凡心,活该受此重创,不怪别人无耻,是我自己傻。
  “姆妈,你回慕容府,叫母亲多带些人来,收拾箱笼,带走我的东西,我不在这里了。”
  温氏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李氏母女正在院中掐腰骂,嗓音尖利:“......满京城你打听打听,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皇帝老爷还三宫六院呢,怎么就你是个矫情的呀,妒妇!你这就是妒妇!”
  “凭什么让我弟守着你一个啊,你是个什么东西,宫里头不要了的,若是个好的,也不会被皇上贬成了宫女,我弟弟肯捡回来,明媒正娶,已是你莫大的福气,不然你还不知沦落给谁做妾呢,你要走得有个说法,赔偿我家的损失,我们开祠堂出具休书,嫁妆你一概不许带走。”
  温氏明白女儿为什么叫带家丁来了。
  定柔和两个丫鬟将行礼装箱,上了锁,荆儿隔窗叫慕容府的家丁来屋里抬,定柔围上披风走出来,面容平静,陆绍茹叫了自家的家丁,拦在阶下:“哪个囚囊的敢动我家的东西,信不信我们报官,告你们私闯民宅,劫掠财物。”
  定柔从袖中取出一柄针锥子,比在自己肚子上,目光冷戾:“谁若拦我一步,就扎死陆家的骨肉,我死在这儿,再放把火,烧成灰也不留给你们。”
  陆绍茹望着那小女子,后脊一阵寒气。
  李氏实实吓着了,若真闹个一尸两命,儿子回来没法交代,再说万一是个带把的孙子呢,医婆看相也有不准的。
  定柔临走留下一句:“你们的聘礼我稍后叫人送回来,办酒席的花销,将单据拿来,多少银子我赔,我会找人出具和离书,你们就当我从未来过,以后陆绍翌要娶要聘,与慕容茜无干。”
  李氏更加傻眼了。
  陆绍翌擦黑的时候才下值,回到家,已是翻天覆地,琅嬛居人去楼空,媳妇连床榻都抬走了,屋中只剩了个小杌子。
  快马奔到慕容府,大门紧闭,敲到半夜,手出了血,也没人来开。
  消息很快送到了宫中,皇帝喝着茶一下呛住,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真的?”
  小柱子拱手道:“眼线说慕容姑娘把陪嫁的家具都抬走了,不像素常闹别扭的,真闹崩了。”
  皇帝有些不敢置信,这惊喜来的太快了!不是梦吧?
  起身来回踱步,不停搓着手心,激动的心跳紊乱,手指头微微颤,下一步怎么办?怎么让她知晓我的心意?若陆家拿那孩儿胁迫她?她会回去吗?
  没有母亲能舍下孩儿。
  罢了,只要能重新得到小丫头,什么都是值得的。
  陆家应该乐于见成孩儿养在宫里,这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殊荣,麻烦的是陆绍翌,万一他不肯放手......
  陆绍翌请了事假,第二日天不亮就在慕容府门外等,这次进了内仪门,却被挡在内院垂花门外,何嬷嬷和几个丫鬟站成一道墙,磨破了嘴,就一句:“姑娘不愿再见您了,她说,就此两决绝,你若步步相逼,她就一副落胎药把孩儿打了。”
  陆绍翌肝胆欲裂,对着门内喊破了嗓,温氏出来训斥,疾言厉色地:“陆家公子,你摸着良心说,我茜儿是嫁不出去才找的你吗?我儿的姿容在这京城,当得数一数二,若不是你苦苦相求,她怎会屈就?”
  陆绍翌对着岳母跪下,声泪涕流。
  水米不进跪了一天,到了傍晚温氏让人把他抬了回去。
  李氏望着儿子青黑的膝盖,晦败颓废的面容,顿生了悔意,我老婆子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吗。
  定柔坐在云葭小筑榻边,一个丫鬟送来一封信,说是后门一位先生叫送来的,写着“慕容十一亲启”,上书一句古诗“鹿斯之奔,维足伎伎,雉之朝雊,尚求其雌,譬彼坏木,疾用无枝,心之忧矣,宁莫之知1”,落款是“石洞居士”。
  此人是谁?他怎知我?
  皇帝前晌事务多,下晌乔装改扮,沾了长须,穿的像个儒生,在后门等了她半天。
  第三日清早,陆绍翌因为昨夜喝了酒,便起的晚了,打算今日负荆请罪,以示诚意,陆家大门方打开,慕容康携着马鞭怒气冲冲闯入,他今早刚到家,水来没来得及喝一口,便听母亲说了妹妹的事。
  陆绍翌听到外院的动静,出来看到,大舅子将卜姐夫迫在墙角,扬鞭抽打,衣衫血痕累累,那厢蜷缩成团,不停叫着好汉饶命,姐姐坐在阶下,裳下一滩湿,母亲躺在丫鬟怀里,人事不省。
  看到陆绍翌,慕容康当即调转了鞭子。
  陆绍翌也不敢躲,慕容康每一下都用尽了狠力,每一下在襕袍上留下龟裂的血痕:“身为男人,最无用的就是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她委身委心,自是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了你,你怎能伤她!”
  陆绍翌酒醒了,心也醒了。
  一连四天,定柔都会收到那神秘的信件,第二日是《行路难》,第三日是《游山西村》,龙飞凤舞的狂草,落款多了一句调侃的话:“何以苟且昨日,今朝把酒天涯。”
  她笑了。
  站在绣楼向外眺望,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庭阁楼台层出叠现,知音在何处?可惜吾是深宅妇人,若是男儿身,一定与君把酒天涯。
  第四天,是一句“素心正如此,开径望三益2。”
  她在屋中踌躇了半晌,回了信:“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3。”
  我要想一想,再来见你。
  襄王来昌明殿商议事务,皇帝坐在御桌前对着一尊玉人小像沉思,唇角带着缱绻的笑意,眸光向往着憧憬,襄王看出那小像正是慕容女。
  皇帝以口谕的命令道:“明日散了朝,你随朕去趟慕容府,拜访慕容槐,朕要表明心迹,我喜欢定柔,我要册封她做贵妃,慕容槐不可能不动摇,让他去跟陆家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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