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老天真是开眼了罗北用一种恍惚的声音看着曲海遥呆然道,旁边的小年也是一脸的惊吓过度。容意扫了他们俩一眼,那两个人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扮演雕塑,容意这才将视线转向曲海遥,眼里出现了一种意味深长的感慨。
第一次听人说我对自己太苛刻这么多年下来,我听这几个小子的抱怨听得耳朵都生茧了,搞得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的呢。
容意的声音里带着戏谑,罗北和小年嘴巴闭得像河蚌一样紧。曲海遥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容意,傻笑道:其实对我来说,偶尔偷点懒也是保持工作状态的一种方式啊。所谓张弛有度嘛,我高中时候的一个老师就跟我们说,不懂得如何休息的人也不会懂得工作。我觉得也有道理啊,你看,因为懒人不想弯腰系鞋带所以发明了拉链,因为懒人不想爬楼梯所以发明了电梯,这说明偶尔偷点懒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就像一根弦一样,绷得太紧不就断了吗?
曲海遥喋喋不休地试图说服容意偷懒,容意一开始只是听着,没有搭腔,等到曲海遥说完了,容意才沉默了几秒钟,淡淡说了一句:绷得不紧,可就死了啊。
曲海遥嗓子里一下子没了声音。他知道容意指的是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曲海遥才觉得更加难以释怀。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刘家仁彻底吹了之后,林琦对他说过的话,让他不如放弃,不如离开这个圈子,不如另谋出路。
那时候的曲海遥虽然丧气,但终究没有离开。他在之后的杂志拍摄中遇到了容意,然后容意拉了他一把,把他从下坠的空中稳稳拖住,又给了他一根钢索。
他深深地往肺里吸着气,看着容意那张淡然里藏着不羁的脸,心想这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些弦,既不会断,也不会死的。
但这却让曲海遥心里更加难受。难道就因为这些弦比普通的弦更韧更强,就活该被那样用力折磨吗?他抿了抿嘴唇,好半天以后才闷闷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对容意开口说:那也该好好养护。就像车和老婆一样,越是好的,就越该对他好。
容意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像是一束不知哪里照过来的光落了进去。那吸光的瞳里映着的,是一张和容意相似却年轻的,赤忱到执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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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节的活动结束之后,曲海遥就正式开始筹备《隐藏天声》的录制工作了。这段时间里他跟着岑观隐学了很多东西,后来岑观隐因为实在忙得不可开交而把他交给了另一位同样来自沈音的杜老师,这位老师可就不光是教曲海遥声乐了,短短三天时间里,他让曲海遥听了上千首歌,不同种类、不同风格的音乐一下子全灌进了曲海遥的耳朵里。
曲海遥本来对于音乐的兴趣也只是平常随便听听歌而已,这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大批量的信息,曲海遥觉得自己脑子都在发胀。杜老师又花了两天时间教曲海遥对这上千首歌做了分析和解剖,之后他又让曲海遥花三天时间听了上千首国内外的音乐现场,再用两天时间进行分析和解剖。这十天的时间曲海遥过得像地狱一样,一开始他是怨声载道、叫苦不迭,但越到后面曲海遥越是感觉到这种训练的重要性,到了第十天,他几乎感觉到自己要凤凰涅槃了。
做音乐有一定门槛,但进了这道门,很大程度上就是技术工种了。多听、多唱是进步的必要条件,没有一定量的积累,多稀有的天才都是白搭。
杜老师人虽然比岑观隐年轻,但有些地方思维想法很是老派,非常相信书堆里能砸出个状元来。曲海遥虽然被折磨得小命都掉了半条,但却感觉非常充实。
经过了这一阵子的调教,现在再拿一首歌塞到他耳朵里,听到的就已经不只是歌词、旋律那么简单了,结构、配器、和弦、人声处理等等等等,像是一张张清晰的图纸在他脑子里呈现出来,曲海遥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分辨出哪种编排能突出哪种情绪,哪种唱法与什么样的现场氛围更加契合。
一周之后,《隐藏天声》第一期在上海开始录制了。
作为亚洲最重要的商业和文化中心之一,将第一期录制地点选定在上海也是众望所归了。而且曲海遥在前期跟节目组的接触当中就感觉得到,nuera恐怕是将大陆市场当做最重要的一块地盘来开发,这也让曲海遥在签约的时候心里就暗自有了些底,只要自己不表现得太拿不出手,节目组估计是不会一上来就把自己给踢下去的。
和国内一些真人秀的路数不同,《隐藏天声》对于节目的真实性还是有一定要求的。节目组把开场安排在了外滩上,曲海遥也就是在外滩上、在摄像机前,第一次见到了他的所有对手们。
不过对他的对手们来说曲海遥可能就不算是第一次见了。大家刚一露面,一个一头褐色卷发的西亚帅哥就冲着曲海遥惊呼了一声,熊抱了过来。
我见过你!帅哥用很流利的、带着点儿舌音的英语对曲海遥和跟拍的人说。曲海遥猝不及防下被抱了个满怀,不过下一瞬间他就从善如流起来,同样用英语作惊讶状:哇!原来我在国外也这么有名了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不不,我是中国的电视上见到你的电视上?还是杂志上?帅哥不太确定地向工作人员求证着,曲海遥噢了一声:你在中国工作啊?
没错!那帅哥爽朗地笑着回答:我是个厨师,在北京有家餐馆,开了没多久,这一两年我在北京呆的时间比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呆的都多,几乎快抛弃了我其它地方的餐馆了。他朝曲海遥比了个wink,然后毫无预兆地从英语换成了中文。我的普通话说得也不错噢!
曲海遥大笑起来。其实他的普通话说得也就一般,音调乱七八糟,但作为一般的交流工具显然是没问题。跟拍导演和节目组显然更满意,这种在交流中自然而然带出的自我介绍比硬邦邦地在背景板前面做自我介绍要好得多。曲海遥也很聪明地感觉到了节目组想要的是什么效果,于是开始让这个叫亚辛的土耳其帅哥猜起自己的年龄和职业来。
你是模特,对吗?我猜你应该是二十岁左右?亚辛猜测着。曲海遥大笑道:猜错了!我是演员!而且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之后的时间里每个人都做了自我介绍。八个国家的选手,光看外表是男女对半的分配,之所以说光看外表是因为泰国的参赛选手是一位蒂凡尼小姐选美冠军,也就是中国人俗称的人妖皇后。这位名叫kwoi的大美人一出现就将所有选手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起,是所有选手当中外表最为美艳动人的,可直到他做了自我介绍,人们才知道原来是他而不是她。
选手们聚在一起之后曲海遥才发现原来不光是自己,所有的参赛选手在自己的国家里都是小有名气。来自日本的源纱夜是著名的美型机甲漫画《仙女座信笺》的作者,韩国的参赛选手郑东赫是国内有名的搞笑艺人,印度女设计师莫娜阿克罕的自主设计品牌已经走出国门、为世界名流所青睐,伊朗的侯赛尼是伊斯法罕著名的波斯地毯世家侯赛尼家族的传人,由他编织出的精美地毯价值连城,甚至曾经作为国礼被赠送给他国政要;而土库曼斯坦的选手就更让人瞠目结舌了,奥维耶娃是上届国民议会的议员,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不仅很有政治才能还年轻漂亮,在土库曼斯坦国内就有铁血芭比的称号。
没有一个选手是好对付的录制的第一天曲海遥就开始觉得困难重重了。但这种比赛他倒还真不怎么害怕,就像考试一样,别人考得好不好向来和他没太大关系,只要他自己考得好就好了,而且曲海遥从小就是野猴子脾气,爬树比人爬得矮了都死活不干、非要往树顶上爬,现在见了这么多大有来头的选手们,曲海遥骨子里那股好胜心倒是给点起来了,这里还是上海,是他这个中国人的地头,他怎么也不可能由着外国人骑到自己头上去。
八位选手先在外滩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录制和拍摄,午饭则是安排选手们去了和平饭店。亚辛以前来中国的时候就尝过和平饭店的本帮菜,而现在龙凤厅的菜式又有所改进,吃得包括亚辛在内的一众选手都赞不绝口。只有伊朗选手侯赛尼始终担心着菜肴清不清真,每道菜端上桌之前他都会问穆斯林也可以吃吗,以至于进行到午餐的中段时后厨的一位工作人员不得不特意过来说明,他们的菜肴制作中已经充分考虑到所有来宾的宗教信仰了。
事实上这桌上的八位选手只有曲海遥和日本选手源纱夜不是宗教信徒,韩国选手郑东赫是基督教徒,泰国美人kwoi和印度设计师莫娜都是佛教徒,而其他所有的选手都是穆斯林。曲海遥看了看亚辛和奥维耶娃,他们俩都没有对食物表达出什么异议来,亚辛抬起目光扫了侯赛尼一眼,神色似乎不太赞同。
吃饱喝足之后节目组带他们去了演播厅。演播厅位于上海广电大厦内部,实际上就是租借了电视台的演播厅,曲海遥以前还来这儿录过节目,顿时倍感亲切。他在这里还见到了岑观隐,岑观隐并没有在选手们面前掩饰自己和曲海遥认识的事实,直接问了曲海遥选曲定下来没有。
曲海遥心里已经大致敲定了,就是在杜老师的那十多天歌海战术期间确定下来的。但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并不是在那时候,而是更早,在《无心无剑》剧组里的时候,他在容意的休息室里听到过这首歌。
某个夏夜 在尚未得到之前 我被告知 孩子 你要习惯失去
在杜老师那儿进行地狱训练、每天被折磨得耳朵打鸣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曲海遥突然醒了,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这首歌。只有不插电吉他伴奏的简简单单的民谣,却让他体会到了某种被触动的感觉。他立刻抓起手机打开微信戳开容意,两眼昏花地在对话框里打字:
「哥,那天我在你休息室里听到的是什么歌啊?」
「就是拍戏的时候我脚伤了,你叫我去你休息室吃饭那天」
这时候的曲海遥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发完这两条微信,手机往旁边一歪就又睡着了。第二天他被闹钟闹醒,贾俊急急忙忙把他从床上扒拉起来,他正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昨天半夜的微信来。
卧槽!
曲海遥咬着牙刷就冲进房间里曲抓手机,心想这下可要被容意当成神经病了。这没头没尾的微信就算容意想起了是哪天,他估计也想不起来那天都放了什么歌啊;就算能想起来,那天放的歌多着呢,他哪儿知道曲海遥这神经病说的是哪首啊!
神经病着急忙慌地点开微信,想跟容意说别理自己半夜发疯,却意外的看到容意已经回复自己了。
「《没有你》。」
曲海遥愣了几秒钟,然后手指头有些发木地把这三个字打进音乐搜索框里,点开播放。
一瞬间,嘴里咬着牙刷的鸡窝头青年好像在这一瞬间里,明白了什么叫做弦动我心。
第33章
其实在第一期的节目制作过程中,很多人向曲海遥提议过各种不同的选曲。毕竟是第一期,作为代表中国的选手,很多人建议曲海遥选一首更有中国特色的歌,毕竟其他国家的选手选择的几乎都是一些本国较为有名的作品,而曲海遥的这首虽然不能说名不见经传,但这可是一档极富关注度的综艺节目的首播,按理说选择也应该更谨慎一些。
有人向他提议过唱《茉莉花》,有人提议过唱《但愿人长久》,有人提议过唱《青花瓷》,还有人提议他唱《精忠报国》所有这些听上去其实很有道理的选项都默默被他否了,他是铁了心唱这首《没有你》,林琦被他气得肺疼,恨不得把他关在酒店房间里拿鞭子狠狠抽一顿。
就算是有九条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林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曲海遥倒是很淡定,他一只耳朵塞着耳机,一边还在跟林琦那儿不以为然:你听过这歌吗你就一万个不情愿的。
我就算没听过也知道还要一万首比这更好的选择!
那是对别人来说,不是对我来说。曲海遥摘下耳机对林琦正色道。我就唱这歌。你把我妈叫来一块儿骂我都没用。
林琦很少看到曲海遥这么斩钉截铁的样子,他倒没被这孩子唬住,只是满头问号地自己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大惑不解地问:为什么呀?这歌是你的滚床单圣歌?一听就能金枪不倒大战三百回合?
噗曲海遥刚喝下去的一口胖大海就这么喂了贾俊给他熨平了的衬衣。贾俊一脸幽怨、又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曲海遥,曲海遥拼命咳嗽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林琦一脸嫌弃。
真恶心。他推了推眼镜发表评论。曲海遥炸毛道:谁害的啊!然后又是惊天动地一阵猛咳。贾俊连忙又给他拿水和枇杷膏来,林琦赶紧过来一边伸手给曲海遥顺着气儿,一边干着急:你悠着点儿啊!眼看着就要唱了!
曲海遥也怕伤着嗓子,尽力憋着咳。录制日程安排本来就很紧,曲海遥又一口咬死非要唱这歌,林琦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一向劳碌命,虽然到现在为止连个正经女朋友都没有,却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儿子进入叛逆期的操心妈妈的心态,愁得他直想天天抱着静心口服液当饮料喝。
而叛逆期的儿子总是主意大的。曲海遥没多浪费时间,跟音乐总监麦考利详细说了说自己的想法。麦考利之前刚帮侯赛尼和莫娜做了编排,这两个人心眼大主意小,很让麦考利头疼,到了曲海遥这儿他终于松了口气,一方面惊讶于曲海遥的选曲和想法,另一方面他个人也着实喜欢曲海遥的这个设计。他原来是澳洲王牌综艺《澳洲之星》的音乐总监,后来《澳洲之星》不再续订了之后跳槽到了nuera。《澳洲之星》的风格本来就秉承了澳洲人作为融和民族的特点,崇尚多元化、形式自由开放的音乐,曲海遥的概念做到了既有年代感又很时尚、还能很好的凸显歌者的个性,麦考利觉得相当有意思。
正好节目组跟和平饭店有合作,我们还可以再多加一笔合作。麦考利兴致勃勃地给曲海遥出点子,曲海遥一听就觉得好,连忙请工作人员来帮忙跟和平饭店沟通。一群人忙忙碌碌一边商量一边改动编排,等到曲海遥把整个流程走了一遍之后收工,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五点了。
真没白给你找老师跟着累得晕头转向的林琦瘫在座位上捂着老腰呻吟。本来他对曲海遥的选曲很是不满,可跟着听了现场之后他不得不对这叛逆期的狗儿子服气了。
听了你的再去听他们的,每一首都土。那个印度大姐,哎哟我去她是打算把大篷车开进演播厅吗?林琦从小就听他爸妈唱你是我的心、你是心灵的歌,唱了大半辈子不说,现在他妈妈去外面当广场舞领队,舞曲居然还是你是我的心、你是心灵的歌,林琦这辈子对印度歌舞音乐的生理性厌恶就如同三年自然灾害里出来的孩子看到南瓜时的生理性厌恶,听莫娜的演唱听得他整个头皮都要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