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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02)

  叶慕辰心中一动,手脚酸软的厉害,情不自禁整个人挨过去,将那人搂入怀中,鬓角挨着鬓角,耳鬓厮磨。口中如燕语呢喃,渐渐温软下去。帝尊,那内室的床榻便用鲛珠坠角,流苏帘子,榻上榻上,可否有臣的一席之地?
  南广和叫他蹭的身上酥麻,忍不住低笑啐了一口。瞧瞧你这德行!
  臣没救了,早就没的救了叶慕辰怀中抱着人,心中却依然七上八下的,始终觉得这一幕不真实。仿佛这人随时便会推开他,一抬脚,羽衣振动,便踏破虚空去到一个他再也无法企及的远方。
  帝尊,帝尊叶慕辰轻吻这人的鬓角发丝,一遍遍地道:臣心悦你。
  孤知道。南广和眼中也渐起迷离。
  不是万年前,不是在凡尘下界,而是很早很早叶慕辰有些话词吞在唇齿间,不经意便泄露出一丝温柔与不该有的软弱,语带祈求,轻声道:早在十万年前,臣于天界偶然见到您路过,惊鸿一瞥,从此后,就再无归途。
  南广和回眸望向他。
  彼时两人拥在一处,广和身子往后靠入叶慕辰怀抱中,发丝绞缠在一起,朱红色长衣自树冠长长垂落至地面。天空中挂着一抹极绚丽的明霞,四面八方弥漫着木叶与娑婆花的香气,那只新生的雏凤在林叶间跳来跳去,时不时停下,啄一口娑婆沙华的花蜜。
  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停下了动荡,只有安然与宁静。
  仿佛从此后,便只剩下了他与他,从此岁月静好。
  叶慕辰却于这看似安然美好的一切中,敏锐察觉到了不安。他密密地吻着怀中这人,却始终不敢妄为,每突破一点界限,便要缓一缓,停下看广和是否喜悦。
  他这样小心翼翼,甚至不像求/欢,而像是在膜拜一尊独属于他的神灵。
  南广和按住他的手指,带其探入自己怀内,按在心口那处,望着他那一双不断溃散的瞳仁,轻声地、郑重地一字一句道:爱郎,汝之视我,便如我之视汝。
  他望向叶慕辰神色中的慌张,捧着叶慕辰那只长满老茧的手,按在那缺了一颗心的心口,抬唇吻了叶慕辰。
  所以,无需如此的。他又强调了一遍,语气软的就像一个春夜美梦。爱郎,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谨慎试探。吾心中,也是愿意与你厮守的。
  叶慕辰抖着唇,却说不出话来。广和又亲吻他的发丝,沿着他喉结吻下去,口中絮语纷繁。既许了你三世,便是三世。即便这具身子再也无法给你温暖体温了,即便你我之间隔了近十万年的参差起落,却幸好幸好,遇见了你。
  叶慕辰猛然堵住他的唇。
  唇齿交缠,丝丝密密的情意都在不语中。
  明霞流水般铺泻于此方天地,娑婆沙华林中静谧地开满了一树又一树的繁花。在花海与霞光中,叶慕辰与南广和二人仿若又回到了九万年前那一次次彼此交错,又仿佛仍是三百余年前随凡尘流转,两人在大隋后宫中互相戏语。攀援了紫色凌霄的花架下,檐角铁片叮咚,有人远远近近地沿着石阶拾步而上。彼时还是凤华的广和打落那只讨人厌的手,匆促拢紧衣襟,起身在花架下找鞋。
  孩子们来了,别闹。凤华道。
  朕就说当初不该弄这些小凤凰出来,多费劲。南冥嘟囔。
  凤华只找到一只鞋,跳着脚去花丛下寻另一只软底绣花鞋。
  却死活寻不到。
  冷不丁,南冥那厮自后抱住了他。
  别闹!凤华已经有了些恼意,眼角一抹潮红色仍未散尽。
  南冥忍住笑,将他带转过来,两人面对面立着。
  南冥口中衔着那只绣花鞋,笑得一脸得意,长眉跳动,一双眼睛在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了瞳仁内不断放大。
  再放大。
  直至瞳仁内始终都只投射着他一人。
  那一日,南冥如同朝拜一座神灵般,单膝跪地,抬起凤华那只踩在另一只鞋面上的脚,替他整理好袜子,然后套入绣花鞋内。
  凤华,朕对不起你。南冥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低头亲吻凤华的裙摆,轻声地道,你本是九重天上的仙人,如今却要随我一同过这样无趣短暂的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生,是朕无能
  那一日,南冥突然间哽咽,然后抬头迎着花架下透过凌霄枝叶缝隙射下的条缕阳光,道,凤华,若有来生,你不要再来寻我了。
  为何?凤华不解拧眉。
  第140章 贪欢1
  三百余年前, 于下界大隋朝深宫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朱红色宫墙角,南冥单膝跪在凤华身侧, 目光中微有惘然。
  凤华不喜, 拿刚穿好绣花鞋的脚去踢他, 踩在他肩头上,嗤地笑了一声。道, 南冥,当日里是你要死要活地抱着本仙君不撒手,怎么, 只不过陪你过了十来年, 你就厌倦了?
  南冥身子叫他踩的晃了晃,声音却依旧低沉。我怎会厌你?
  他顿了顿,又用那微带哽咽的嗓音平静道, 凤华, 即便再过百年、千年,我亦不会厌你。只是朕到底是凡人, 很快便要老死。朕死后, 不知地府中审判如何, 下一世又会流转至何处,得人身还是畜生,倘若我化作一只龟一头牛, 难道也要你来陪我吗?
  南冥似是觉得耻辱, 却还是面带忍耐地继续道:你我之间约的是夫妻鸳盟,但实则你我皆是男子身, 委屈你穿上女子裙装已是朕毕生的罪过。朕又怎舍得,再委屈你辛苦半生, 于地府三途河中痴痴等候
  话语说的是不舍,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渴盼。
  于是凤华将绣花鞋鞋尖抵住南冥下巴,逼的他抬起头来,耸立的喉结上下滑动。
  绣花鞋鞋尖缀着的那颗明珠颤巍巍,迎着日头反射出暧昧的光。
  在一地暖融融的春光中,凤华笑不嗤嗤地凝望南冥那双口不对心的眼睛,嘲讽道:若我不来寻你,你却得了具人身,于后世依然做你的凡人帝君,你是不是就要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人了?
  南冥不及答话,自石阶上奔跑而来的几个孩子终于到了面前。
  父皇,母后!
  带头跑来的大皇子一身青色锦袍,散发垂落肩头,额头上薄薄一层汗。
  母后,母后要抱抱!
  还在蹒跚学步的二皇子也跟在后头,摇摇摆摆,朝凤华举起肉乎乎的小手。
  南冥蹙眉,脸色一瞬间变得板正。
  凤华将那只脚放下,微眯起一双丹凤眼,朝两个借由他精血化生出的小孩子,伸出手,蹲下身子,笑得温柔又随意。
  来,母后都抱抱,都亲亲。
  大皇子脚步踟蹰,到底没好意思和二皇子抢夺母亲的怀抱。
  二皇子却啪唧一下,扑入凤华怀中,顺带在母后脸上亲了一口。
  沾的凤华脸颊上湿漉漉一道口水。
  沿着他细腻的肌肤,缓缓地往下流。
  南冥立刻不悦地瞪了二皇子一眼,从袖管中掏出帕子,亲自替凤华擦拭。
  凤华却将脸偏了偏,避开他。
  南冥献殷勤落了个空,手杵在那,面色尴尬。
  母后,你和父皇吵架了吗?
  大皇子敏锐地眯起一双形似凤华的丹凤眼,语气尖锐。
  显然在大皇子眼中,但凡父皇与母后吵架,那都是大隋前朝后宫第一件大事!远比边关来报有敌侵犯更为紧要。
  只因边关有敌军来犯的话,开国三十六家诸侯府随便派谁家去,都能稳稳地带回大批俘虏来西京,然后要挟敌国以金银财帛来换。
  讲句真心话,在如今已经七岁并且正式辅佐父皇理政的大皇子心中,甚至隐约还期盼着边关再来几支不长眼的敌军,好让他也有机会跟随大军去练练手。
  顺便替大隋收点银帛回来。
  南冥脸色一僵,咳嗽两声,收回手,暗中将帕子扣在拳头内,拳头负在身后。
  怎么说话的呢?南冥将眼一瞪。
  随即又训斥大皇子道:你今儿个的功课温习完了?大臣们交来的文牒都看完了?没事就知道带着小弟到处胡闹!
  皇儿怎地就胡闹了!大皇子不服气,小胸脯在青色锦袍下一鼓一鼓的,气的厉害。
  凤华此时已将二皇子拎起来,如同拎着一件会动会笑的小玩具一样,随手搁在南冥肩头。可怜的大隋朝始/皇帝瞬间浑身僵硬,任由身后那人将二皇子架在他脖子上,将他堂堂一个帝君当作马骑。
  你既不愿意做牛做龟,那驮你儿子做匹马吧!
  偏那人还笑吟吟站在他身后调笑他。喷出的温热鼻息砸在他脖子后那块小软肉,麻酥酥的,吹的他脚底心都发软。
  南冥认命地驮着二皇子在凌霄花的花架下溜达。
  大皇子仍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跑过去拉住凤华的袖子,扯了扯,告状道:母后,父皇刚才居然训斥我!
  南冥驮着二皇子在朱红色宫墙下溜达,走的很慢,虽然俊秀的脸上板着,鬓角也有些凌乱,因着方才在凌霄花架子下的荒唐情/事,袍带也尚未完全系好。然而南冥走在阳光下的时候,明灭的光线透过枝叶与屋檐落下来,显得这一幕格外温馨。
  有淡淡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就像欠了他许多年,许多许多年,才能在如今这一个小小的朱红色宫墙围起来的人间一角,赔给他。
  凤华目光一直追随南冥游走,心下想念着另一张脸。朱雀神将陵光的形象与此刻漫步于阳光下的凡人帝君南冥不断重合,又交错而过,一幕幕浮光掠影飞逝。
  唔,凤华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大皇子叫阳光晒的微热的发旋儿。
  又黑又软的发丝,残留有阳光里曝晒的余温。
  袅袅仍有皂荚的香气。
  凤华垂眸,终于在南冥再次驮着二皇子走回他面前时,决定原谅他。
  两人有关于来生的话题,在那天便就此掐断,随后淹没于陪孩子们扑蝶放纸鸢的喧闹中。就好像那样惨烈的孤独的话语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时隔两世光阴,此刻于上界连绵不绝的娑婆沙华枝叶间,南广和摇晃于娑婆叶片中,忽然抬起眼,忽略了来自背后有力的冲击,只望了一眼遥远的天际线。眼神苍茫,像是含着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叶慕辰并未察觉到他的走神,隔了一会儿,自背后将手绕过来,试图捏住他的指尖,与他十指交握。
  叶慕辰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动作。
  南广和闭了闭眼,宛转低低地叫了一声。叶慕辰
  身后一抖,随即突然间撞击的更迅猛了。
  南广和又好气又好笑,却语声破碎,不堪成词。他断断续续地又喊了几声叶慕辰的名字,那厮却不理他,只顾低头,十指交缠,将他用力抵在树冠上。
  延绵不绝的云自他们的头顶飘过去。
  浩荡的十万年光阴在云海中明明灭灭,仿佛一盏又一盏的河灯,每一盏河灯中,都曾盛着一朵贪恋。
  第141章 贪欢2
  约莫是世人都知晓朱雀痴, 所以世间都以为九万七千年前,朱雀陵光抛弃三重天的身份不要,从此默默无声地跟在凤华帝君身后是件没脸没皮的羞臊事。
  没人刻意当着凤华的面提起, 但是倘若有谁提及, 却都不避讳凤华, 眼神与口吻中都是满满的鄙视。
  凤华于上界时也并不曾鲜明地表示过,于朱雀这厮究竟是欢喜, 还是无意。只因朱雀修的是极情道,多有流言说朱雀这厮此番是动了欲念,于凤华帝君有情/欲之念。偶尔这谣言飘了一句两句到凤华帝君耳畔, 他都眯眼笑一声, 或兴致勃勃地凑上去,那模样比八卦他的人更八卦,口气比那好事之人更好事。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样儿。
  那时极情道只是淹没于众多道修中的一个, 无情道也只是因为更符合天生仙体的三十三天现状, 所以才大行其道。三千道藏,修炼各种法门的修者们彼此间客客气气, 就算看不上也看不懂对方的手腕, 也必须要先奉承两句, 随后才暗戳戳下狠手。
  朱雀于极情道而言,也只是其中之一的佼佼者。这门中实在是大能云集,常有因为一段情到了, 便飞奔至三界六道, 天上海中的寻找那令他撼动道心的人或物。
  有一位仙君因某日盘腿坐于蒲团,忽然窥见识海内有一物异动, 起先只是振动不休,随后突然破体而出, 竟然自他额头处穿出来,如一盏灯般,引着他往外走。
  那仙君浑浑噩噩,随那盏灯往外走出仙宫大殿,随后一路沿着云深深处,闯过结界,进入瑶池畔撞见了一只刚出水的鱼精。
  彼时那鱼精尚未能化作人形,丰硕的鱼尾拍打瑶池水,背脊上有两道金色与靛蓝色的灵气线条彼此交错。
  那鱼精抬起头,朝那位仙君笑了笑。
  一条鱼是怎样笑的?
  后来三十三天众仙家对此众说纷纭,有说是那仙君当时鬼迷了心窍,分明入了迷障,才见到一条鱼对他笑的纯洁无邪。又有仙家说,这分明是前世因后世果,这条鱼与他有莫大的因果债要偿,所以才会有这一遭劈头相遇。
  总之那天那仙君在瑶池畔撞见那条鱼精后,竟然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湿着身子双手抱住那鱼精,与其在水底中尽了一场鱼水之欢。
  这件事惊动了三十三天很多仙家,并引起了众怒。因为瑶池水是大家的,每年于瑶池畔开的百果宴也是公认的雅趣,但是这一年,自瑶池中捞起来的水,都带有咸湿的不洁气息。
  众仙君大怒,以链子锁了那条鱼精,将其抽筋拆骨,绞杀于绳网中。可怜那条鱼精已在瑶池内修炼了足有上千年,眼见着就快要化龙,鱼背上那两道金色与靛蓝的灵线便是金水双系灵根,可见其化龙后即便不足以独霸一方,至少也可以腾飞于天柱华表,贵为天龙之一。
  但那日,鱼精叫三十三天赶来赴宴的众仙家捆了,愤怒地剥成一根根雪白鱼骨,肉摊放在一旁,堆成了淡金色的肉山。瑶池边语声纷扰,直到那位与鱼精犯下大过错的仙君赤脚跣足大哭着赶过来,推开人潮时,见到的便是那已经拆散成零碎一堆的鱼精。
  鱼头却还在岸边搁置着。一双死鱼眼上翻,冰凉凉的,失去了生命的光泽。倒是像极了后世所形容的,很像很像一种在时光中变旧了的珍珠。
  那仙君披发跣足而来,坐在那堆淡金色肉山中捶胸顿足地大哭。
  那一日,那位仙君一直从瑶池宴开哭到了曲终人散,在琵琶声声催人离席的时候,那位仙君还坐在原地哭。
  因着他实在哭的太过惨烈,那模样也实在是令人不忍下手,众仙家忍了他,都纷纷从他身边绕道而行。竟无一人追究他的过错。
  在散席的时候,青鸾仙君也自那处经过,见那仙君哭的力竭,几乎是披头散发地瘫坐在鱼精的白骨山头,一时意动,走过来和他搭了个讪。道,花仙君,你这眼泪可都是露珠花蜜,倘若今日都哭尽了,可不就毁了根骨,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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