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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第92节

  魏科忽略他走到贺兰霆面前复述打听来的情报,“昨天夜里的时候……”
  顾行之跟着投来注视的目光。
  在听到魏科把崔樱跟她阿翁大母的对话打听得一清二楚,说到崔樱这不亚于“以身殉道”后,望向贺兰霆的眼睛登时都直了。
  他讥笑着,“她这次,还真是豁出去连命都不要了,以前怎么没见她有这种能耐。该夸她情根深种,还是该夸她真有本事?”
  知道他是气不过,魏科还说:“许是看人来的吧。”
  顾行之笑意凝结,充满煞气。
  贺兰霆:“她现在怎么样了。”
  魏科:“大夫来得快,已经缓过来了,说是再晚个一时半刻,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顾行之很快起身,“我去看看。”
  贺兰霆跟魏科只能目送他矫健的身影离开这里,“殿下是否也去探望一下,见到殿下,贵女应当也会高兴不少。”
  贺兰霆漠然地抬起头,“孤以什么身份探望。”
  魏科哑然。
  到了这时候,只要顾行之没有说要退亲,他就比贺兰霆有资格去看崔樱,在所有人的眼中那才是名正言顺。
  而不是一个太子,步入一个已定亲贵女的闺房。
  崔樱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和他有所交流,她为了不让人知道和她在一起的人是谁,连眼神都不会往他那放一放。
  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贺兰霆,眼皮淡漠地掀起,抬手揉开蹙皱的眉心,“让方守贵整理药单,取些御贡补品送来。”
  人也不是非要见到不可,得知崔樱相安无事就好。
  他话刚说完,一道衣着颜色娇嫩的身影紧跟着出现在门前,崔玥害羞地走进来。
  魏科:“崔二娘子。”
  崔玥很含情脉脉地看着贺兰霆,行礼请安,“大人们都在我阿姐那,我先来代他们招待殿下。”
  她的心思瞒不过在场的人,只是想不到崔玥这么大胆连个婢女都不带就过来了。
  崔玥就是找准这个人少的机会,才偷溜来的,崔樱的死活与她有什么干系,那不都是她自己作的,结果死也没死成,倒成功的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顾兄兄去看她了,太子没去,是不是代表对她也就普普通通,没有半点情意在里头。
  她眼里对贺兰霆满是仰慕,殿下究竟看上她阿姐什么呢,她和崔樱是同一个父亲,相貌上她不觉得自己比不过对方。
  崔樱要是凭借容貌博得太子注意,崔玥想着自己应当也可以,只要太子肯多施舍她几眼,和她多相处一会,也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贺兰霆:“你父亲让你来的?”
  这是崔玥自己的主意,但她还是顺着贺兰霆的话撒谎了,“是……”
  贺兰霆:“连崔晟都得亲自进见孤,你凭什么身份,敢替他们过来招待。没规没矩,下去。”
  崔玥含羞的面色还未消退,一颗春心就被冷冰冰的话语击碎了。
  她来不及多看一眼对方英明神武的脸和身姿,就被魏科挡在跟前,“殿下喜静,崔二娘子出去吧。你连官位甚至封号都无,何来资格招待殿下,岂不是放肆。”
  崔玥也没被这么直白地奚落过,对方说的明明都是正当的道理,可听在耳中却透着股轻视与讽刺。
  她白着脸,是气也是惶恐,身形微微颤抖地看见贺兰霆从魏科背后站起来,他毫无兴趣的从她身边路过,“崔侯的书房在何处,去那等他,顾行之呢,把他叫回来。”
  走到半路,贺兰霆道:“此女是‘长舌妇’,崔樱的事与她少不了干系,找个机会,好生治一治她的舌根。”
  崔樱确认没有性命之忧后,崔晟等人才从她房里撤走,余氏和数位婢女留下照顾。
  顾行之说是去看,实际上连崔樱的院子都没进去,他一靠近就会被拦下,还是崔晟下的命令,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出来,就听崔晟一派严肃清醒的道:“太子与你来此,是为了退亲事宜,还是你变卦了,别有所求。”
  顾行之什么都还没说,崔晟好似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这桩亲事退不成了。
  书房里倒好茶水的下人出来,跟着闭紧房门,没有里头的吩咐,就再也没有轻易进去打搅过。
  崔晟:“既要谈婚事,你顾家长辈为何不来。”
  顾行之:“此事是我不想让家中大人参与,觉得不过是件小事,没有不敬之意,我可以自己处理。保险起见,未免宰辅大人和光禄大人不相信,于是请了太子殿下过来,帮忙作证,今日说的话绝无虚假。”
  “团圆夜那日都是误会,与崔樱同行的人乃是我之前的同僚,曾在春猎与崔樱认识,凑巧碰见,没有私会这种事发生。我与崔樱的亲事不变,婚约还在,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会出面澄清,崔樱也无需再被府上除名赶出家门。”
  崔晟与崔崛父子二人难得的,不约而同的静默下来。
  虽然不知道顾行之为什么突然变化,但他能不计较对崔樱和崔家无异于是件好事。
  只是,就连崔樱自己都承认她不是完璧之身了,为何顾行之还要帮她说话,难道他真的不介意自己未来妻子早已失去贞洁给了别的男子。
  如果是,那他未免也太大度了些。
  崔崛谨慎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行之言之凿凿,他忽地眼里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眼神,“千真万确。殿下在此,我怎敢说谎。”
  说罢,顾行之还把目光投向贺兰霆,“是吧,表兄?”拿崔樱来换官位,加上崔家的补偿,到底不亏。
  面对崔晟跟崔崛幽深的充满怀疑和猜测的凝视,贺兰霆的回应比顾行之要简洁利落得多,也更令人信服。
  “崔侯可是不信任孤?”
  “可是……”
  崔崛眼神同崔晟交汇,可是那跟长女有私的男子到底是谁,他们还没弄清楚呢,就算顾行之他弄错了,听崔樱亲口承认的他们总不能也真当是弄错了。
  他看到了父亲微微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动作。
  崔晟世故而睿智的眼眸从顾行之落到贺兰霆身上,“既然如此,那就从长计议吧。”
  临走前,顾行之提出能不能去探望崔樱一眼,然而崔晟拒绝了,“她现在身子虚,不宜惊扰,等她伤好再来吧。”
  就连顾行之这个未婚夫都不得如愿,更遑论充当袖手旁观,作为围观者的贺兰霆了。
  在崔府门前,顾行之找借口先走了,他看上去并没有因了解此事,而得到半分快活。
  贺兰霆遥望后宅的方向,听见魏科询问:“可要找人,等贵女醒了,给她捎个话。就说事已解决,让她安心。”
  然而贺兰霆一看就是另有打算的样子。
  “用不着。”他背负着手,俊容深不可测,“孤可以当面告诉她。”
  “殿下是说……”
  崔家不让探视,办法总是有很多。
  崔樱以为自己还在省思室里,她出事休克,被大家认为是她熬不住这几天训诫的结果才引起反应,大夫来过,替她开了药,崔樱当时还晕着,也就没办法说出自己是吃了崔玥丢的糕点,身体绞痛了一整夜导致的。
  她醒来已是天黑,感觉到口渴,想要喝水叫人时,才发现有人替她倒来了。
  崔樱看清后,喝水的动作一呆,本不该出现在她房里的贺兰霆端着杯子,见她嘴巴不动了,低沉醇厚的嗓音问:“这水是孤来之前就烧好的,现在还烫么。”
  “你怎么进来的。”崔樱想说他不该在这的,他怎么这么大胆?
  可转念一想,他不就是仗着太子的身份,储君的尊威才这么肆无忌惮吗。
  “你。”她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你来做什么,你不该来的,要是被发现,一切不就白费了。”
  她到现在还考量这个,崔樱曾想过他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见,没想到贺兰霆说:“孤白日就来了。”
  他拿过杯子,浅尝了一口,觉得不烫温度刚好,又递回到崔樱嘴边要她喝,一边清清冷冷地道:“你阿翁不让人见你,可你是为了孤才变成这样的,孤总要看你一眼才安心。”
  第82章
  “我不是为了你。”
  听他这样说,崔樱似乎就不喜欢,“我不是让张大人告诉你,我是为了崔家,为了我自己。”她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消瘦的脸庞涨得通红,“你不要以为出了这种事就怜悯我,同情我,虽然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你,你要记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是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她喉咙像灌了风一样发出沙哑的咳嗽声,贺兰霆端着杯子那只手被她抓得紧紧的,里头的水都洒在了被子上。
  即便难受,崔樱还是不肯停下,她怪责他,“因为你当初逼迫我,逼我跟你无媒苟合,我才会面临现在的处境,那省思室我从来只听说,没想到这回自己进去了。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么?”
  “孤……”
  “你说你白日来的,那你一定该看的都看到了。”
  崔樱脸上出现像感染风寒一样的红,她说话的嗓子连贺兰霆都不禁在想会不会坏掉。
  “你可以慢些说。”
  他开始察觉到她此刻的情绪不大寻常,为此接着道:“即使不说,孤也明白。”
  崔樱飞快地反驳,“不,你不明白,你只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样子,并不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我受的岂止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是心里上的痛苦。我愧对阿翁大母,他们连夜劝我,我却还要一意孤行,我不仅要等待对我的宣判,还要面临被众人所见我失去尊严的境地。”
  她猛然抬头。
  “可我告诉自己,赤侯山的时候我都挺过来了,这点折辱算什么?但你说现在来看我,就为了让自己安心?你安的什么心,你不过是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心中怜悯而已。说不定,你还在背后笑我傻,嫌我痴,骂我脏,你的怜悯对我来说,就是在瞧不起我。”
  她双目满是湿润的痕迹,那里面盛的不仅仅是泪水,还有她的酸楚爱恨痴嗔,“我崔樱谁都可以瞧不起,但你不行,因为,因为我都是因为你才众叛亲离,你要对我有愧疚,你知不知道?”
  “……”
  她紧盯着贺兰霆,那双盈润的眸子像要看到他心里去。
  既然他来了,就证实他还是在意她的,有些话总要他知道才行,不然她憋在心里无处诉说,总觉得遗憾可惜。光是一句轻飘飘的“安心”怎么可以?她想拉他一起下地狱,她半身都在下面了,他怎么可以干干净净。
  崔樱当着贺兰霆的面,竟直接露出一丝怨恨,“我今晚是当真不愿看见你的。”
  她不是没控诉过他,但这回是第一次对他透露出这么露骨的怨憎。
  赤侯山她不恨,现在她恨了。
  贺兰霆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没想到让崔樱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想过她醒来后的各种情形,唯独这种是最让他感到一丝触动的。
  他承认,崔樱在此前遭受到的磨难责任在他,他是元凶,也是引她堕落的祸首。
  她如此气急埋怨也是理所应当,但其实,最开始贺兰霆跟崔樱相遇那日,他对她是没有太多其他想法的。
  他至多只觉得当时又羞又气的崔樱很像一个人,那个想法很浅淡,生气中的崔樱心思是那么天真,她以为回去告诉她家大人就能退亲,她对自己的未婚夫婿不能保持忠贞感到恼怒耻辱。
  贺兰霆本无意招惹,但她别样的动人的风情,勾起了他那点不为人知隐晦的心思。
  是很正常的那种,出于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最简单最原始的兴趣和冲动,或许其中还夹带着对世家和对她父亲受贿的不满,他染指了她。
  那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决定,决定是贺兰霆用在大事上的,宠幸一个女子,想要一个人,他不需要决定什么,他只需思考自己是否想要,对方能不能令他满意,能不能让他享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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