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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之上 第49节

  他摇摇头,最近每次接吻陈飞麟都跟他一样有感觉,应该不会不想的。
  脸颊浮起了一阵热度,低迷的情绪总算有了回暖,他回了个呆萌小脑虎点头的表情,放下手机后闻到菠萝香味,便走进厨房。
  孙红做的菠萝飞饼比外面卖的更好吃,薄薄的两层饼皮中间抹着菠萝酱,再洒上现切的菠萝粒,用油炸到两面金黄,酥脆的口感搭配酸甜的流心馅,每次吃他都停不下嘴。但是今天他只吃了一片就放下筷子,孙红问是不是不好吃,他说是不饿。
  趁着孙红下水饺的功夫,他站在旁边陪着说了会儿话。孙红果然不知道陈方文回来了,只跟他提黄晓偌以及她奶奶搬回来的事。
  得知他今天碰到过黄晓偌,孙红说:“她奶奶前两年身体不好,这次回来说想回老家看看,我想着左右没事,想和她一起回去待段时间。”
  孙红是恩施人,大学考上了华科大,从那之后就一直留在这座城市里,只有逢年过节会回老家一趟。黄晓偌的奶奶也是恩施人,和孙红认识了几十年,是比姐妹还亲的关系,她想回去孙红自然会想陪着。
  陈洛愉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吧,”孙红夹起一颗水饺,吹了吹递到陈洛愉嘴边,“尝尝看,馅是竹笋猪肉。”
  陈洛愉张嘴吃下,今天孙红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可因为心里有事,他吃不出味道,不过还是说了好吃。
  孙红给他盛了一碗,汤底用花椒油,生抽,老干妈酱和山西陈醋来调。他接过来,看着厨房凌乱的流理台和水池,想着孙红忙一下午都是为了做这顿,哪里还能忍心说不想吃。
  祖孙俩坐到餐桌旁边,吃了几口孙红放下勺子,说:“你妈妈前天打电话给我,说下个月会过来一趟。你记不记得下个月有什么重要的日子?”
  盯着碗里的汤,陈洛愉淡淡地回答:“她生日吧。”
  孙红笑着拍了拍陈洛愉的手臂:“她倒是没说过来干什么,不过她肯定很期待跟你一起过生日。”
  陈洛愉不想说出‘有邓弓给她过就够了’的话,这样只会让孙红难受。他咽下饺子,说:“她是不是一个人过来?”
  “那肯定,她这点数还是有的。”
  “我知道了,先吃吧。”
  孙红拿起自己的勺子,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感叹道:“你们母子俩这么多年的心结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说到底也怪我,当初就不该同意她追你爸。”
  孙红突然提起了陈方文,让陈洛愉记起楼下听到的那些话。想到那个人现在得了重病,他却没有生出报应的想法,只觉得心里烦得厉害,不想再谈。
  “外婆别说了,汤都要冷了。”他把桌上的小菜夹了一筷子到孙红勺子里,孙红看看他,无奈地叹气,但也没再说下去了。
  饭后陈洛愉帮着洗碗,又看到孙红脱围裙时捶了捶腰,于是找出药油给她按摩。
  孙红看着身体不错,可毕竟年纪摆在那,他有点担心这么独自回老家会太辛苦。孙红笑着说不碍事,就回去走走亲戚。
  这一晚陈洛愉留在家里睡,第二天上午没课,他陪着孙红出门买伴手礼。中午和黄晓偌以及她奶奶吃饭,听黄晓偌说会陪着一起回去,他放心不少。
  傍晚他回了学校,路上打给陈飞麟,得知陈飞麟正在教授那,只好先挂了。十几分钟后收到陈飞麟的微信:【晚上找时间给你打,等我】
  嘴角轻轻上扬,他回了昨天那个萌萌小脑虎点头的表情。消息刚发成功,屏幕最顶上就弹出了一条新短信。
  【我是高宇衡,昨天和你说的事考虑怎么样?他的情况不乐观,过几天我就要带他去北京治疗了】
  他下拉通知栏,点开这条信息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司机提醒他已经到了才回过神。
  下车后,他顺着熟悉的校园道路回到宿舍,推开门发现钟航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看到他回来了,钟航随口问道:“晚饭吃什么?”
  他走到自己床边,鞋子也没脱就躺上去。等钟航结束了对局,转头发现他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自己,便走到床边拍他大腿:“怎么了?”
  收回盯着墙壁的视线,他转头看着钟航:“陪我喝酒吧。”
  钟航二话不说把电脑关了,跟他一起到学校隔壁的小吃街,进了老佛爷铜火锅店。
  拿过服务员递来的过塑菜单,钟航嫌弃地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油渍,吐槽道:“菜单都脏成这样了还不舍得换掉,这老板也太小气了。”
  服务员装作没听见,放下两杯茶水就走了。陈洛愉没心情,只点了啤酒,剩下的都由钟航来决定。
  他俩来得早,店里还没其它客人,食物很快就摆满了一桌。陈洛愉吃了两份烫八爪鱼后放下筷子,端起啤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完又要倒,钟航把他的酒瓶抢过来,说:“先别喝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默了片刻后,陈洛愉道:“我爸回来了。”
  钟航很吃惊,还重复一遍他的话:“你爸回来了?”
  “嗯,”陈洛愉点着头,“他得了重病,过几天要去北京治疗。”
  “他说想见我,但我不想见他。”
  第60章 解释
  “等等等等,”拦住他又要喝酒的动作,钟航问道:“你爸生了什么病?”
  “不知道,是他朋友来找我的。”
  “那这事你家里人知不知道?”
  陈洛愉摇摇头。
  钟航想想也是,以刘丽亚那个强势的个性,知道了肯定得闹起来。
  叹着气,钟航给陈洛愉倒了杯酒:“那是挺麻烦的。”
  陈洛愉端起酒杯又喝了个底朝天,听钟航说:“不过我觉得你也没必要避着不见。”
  他抬头看着钟航:“什么意思?”
  “你看啊,当年他跟你妈妈离婚,你都是听你妈妈在说。现在他回来了,先不谈原不原谅,我觉得你可以见见他,至少把当年的事问清楚。”
  陈洛愉没说过陈方文玩男人的事,但他有告诉过钟航,当年父母离婚是因为陈方文的外遇。
  见他没吭声,钟航继续道:“其实我没跟你说过,楠楠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了,第二年她妈妈就再婚生子,一直都没见过面。”
  “前几年她高三备考,她妈妈突然回来看望,她也是纠结了很久。”
  陈洛愉问:“后来呢?”
  “后来她没选择原谅,但是说谈过一次后释怀了。”
  “释怀?”
  “对,”钟航把锅里浮起的腐竹皮都捞进陈洛愉碗里,“就是心里放下了,不再去想。”
  虽然钟航说得轻巧,但是陈洛愉知道,这种放下代表着什么。
  他盯着放了好几种调料的碗碟,红彤彤的颜色让他想起了在景河村的那几天。陈飞麟的家庭不富裕,父母却很恩爱,妹妹又乖巧听话,一家人气氛总是很温馨,不像他家。
  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他真的有点恨陈方文。可就像钟航说的,一切都是从刘丽亚口中听来的,他不知道陈方文真正的想法,尤其是自己也踏入了那种不容易被世人接纳的感情里,更能体会到见不得光的痛苦。
  又喝了两杯后,他的情绪缓和了些。钟航便问起他打算什么时候见陈方文,要不要自己陪着一起去?
  昨天陈洛愉拒绝得很干脆,男人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钟航宽慰他几句,说那人肯定不会只联系一次的。结果真说中了,饭后回学校的路上,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是高宇衡,昨天我们见过面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他病情不乐观,希望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钟航走在他旁边,也看清了短信的内容,问道:“要不要现在回电话过去?”
  陈洛愉已经有了决定,只犹豫了片刻就拨出那个号码,随后听到高宇衡的声音:“你好。”
  “你好,”他平静地道,“我是陈洛愉,我现在去见他。”
  谢绝了钟航的陪同提议,陈洛愉独自去了卓刀泉南路的省肿瘤医院。
  在电话中听到这个地址时,他已经猜到高宇衡说的不好的病是什么类型。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和亲生父亲这辈子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治疗癌症的医院病房里。
  借用一句钟航刚才说过的话,很戏剧,戏剧到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站在病房门口,他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向里面。
  肿瘤医院的病床向来一位难求,最好的也只有双人间。那个他只在照片中见过的人正坐在靠里侧的病床上,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姿态,削瘦的身躯包裹在蓝白条纹病号服里,唯有那张脸还具备辨识度,戴着无框眼镜,笑起来的样子斯斯文文。
  高宇衡坐在病床边,正用叉子把玻璃碗里切好的小块水果喂到陈方文嘴里。陈方文吃得很慢,他似乎已经有吞咽困难的症状了。陈洛愉是医学生,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转身靠在旁边的墙上,胸口传来窒息的感觉。
  在来的路上,他还在想高宇衡和陈方文会是什么关系。但是这一刻,他觉得都不重要了。
  一个护士从前面的病房出来,看他脸生就问是找谁的。他还没回答便听到病房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是呕吐声。
  他立刻转身去看,陈方文背对着门的方向在吐,高宇衡扶着他,小心地给他拍背顺气,还递上热水。
  护士也听到动静,推开陈洛愉进去,确认陈方文只是呕吐便叫来护工清理地面。
  陈方文吐得不算厉害,缓过来后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并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人。
  倒是高宇衡在护士离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畔小声说话。
  喉结滑动了下,陈方文缓缓睁开眼睛。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陈洛愉错开视线,盯着对面的窗户。
  隔壁床的患者被送去做检查,病房里很安静。攥紧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陈洛愉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陌生人,病床上躺着的明明是他至亲,可他们之间只有望不到边际的疏离感。
  高宇衡又悄声和陈方文说了几句话,确认陈方文的情绪没什么问题后才走到他面前,低声提醒道:“既然来了就好好谈谈,他的病情你大概了解了,他不能受刺激。”
  陈洛愉没吭声,等高宇衡关上门后,他听到床那边传来动静,用眼角余光一撇,陈方文竟然下床来了。
  床边放着一支黑色手杖,陈方文靠手杖借力,站直了朝他走来。
  陈方文走得很慢,这种对正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动作却耗费了他不少力气,等来到陈洛愉面前时,他竟然在喘气了,不得不用手扶住墙面稳住。
  陈洛愉仍旧不看他,但是前方的视线被他挡住,只能垂下眼帘看着地面。
  这一看,就看到了陈方文穿着夹脚拖鞋的脚。
  刘丽亚不曾说过陈方文的职业,是孙红悄悄告诉过他,陈方文是记者。离婚之前一直在省台工作,曾被外派去过斯里兰卡和阿富汗,后来去了苏丹就再没有消息。
  陈洛愉有查过苏丹这个国家的情况,内乱比较严重,经常爆发武装冲突。他不懂陈方文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直到看见这双脚。
  明明是和他一样偏白的肤色,脚背上却有好几道伤痕。哪怕只剩疤了,陈洛愉还是能认出是利刃导致的伤。
  只是一双脚面就留有这么多伤疤,陈洛愉忍不住抬头去看陈方文,呼吸都在不知不觉间沉重了起来。
  陈方文温和地看着他,在他终于肯看向自己的时候笑了,轻声说:“都长这么大了,真好。”
  陈洛愉的眉一蹙,对他这种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笑容和语气感到恼火,可惜还没反驳手机就响了。
  他一声不吭地走出病房,也不理会门口的高宇衡,走远了才接起来。
  “我忙完了,你在干嘛?”
  陈飞麟的声音裹着风声传来,他看着走廊尽头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玻璃窗,忽然很想抱一抱陈飞麟,于是问道:“你在哪?”
  “去养老院的路上,”陈飞麟戴着耳机,边骑车边跟他打电话,“声音怎么这样?心情不好了?”
  喉咙一酸,他才说了三个字,那个人却隔着电话就能感觉出来。
  走到玻璃窗前,他望着外面流光溢彩的夜景,说:“也没有心情不好,就是有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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