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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路(科举) 第98节

  他身为兴化府通判,想要将自己的长子送到紫阳书院中读书,并不算是一件难事,如此看来,自家长子的教育道路倒是又多了一个选择。
  他考虑了片刻,便将这件事也说给珏哥儿听了。
  沈珏听罢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只有一个疑问:“父亲,福州府与兴安府之间,单程要花多长时间?”
  自前些日子开始,他对沈伯文的称呼便从阿爹变成了父亲,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再称呼阿爹有点儿不太成熟。
  对他的称呼问题,沈伯文并没有什么意见,听到他这一问,也没有感到意外。
  想了想,才道:“按照咱们来时的路程,应当要两天。”
  两天?
  好像也能接受。
  于是沈珏便点了点头,道:“父亲,儿子愿意去紫阳书院读书。”
  “先不着急。”沈伯文笑了笑,才道:“为父这边还有些事务要处理,等到暂且告一段落之后,再亲自带着你去紫阳书院拜访,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阎先生读书。”
  最近最能帮上沈伯文忙的是鲁师爷,毕竟关于钱谷那方面的事,还要多请教他,因而作为刑名师爷的阎先生就不免闲了下来,积年的老举人,教珏哥儿这个少年郎,倒是不成问题的。
  沈珏懂事,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儿子明白。”
  家中的事自有贤妻安排,沈伯文对周如玉放心得很,并不多加干涉。
  时间很快到了次日傍晚,沈伯文带着鲁师爷与唐阔二人,登上自家的马车,让本地车夫老金赶车,驶向知府设宴的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大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沈伯文掀开车帘瞧了一眼,随即淡淡地收回视线,心道也不知是孔知府的面子,还是也有自己的因素,来赴宴的人,倒真是不少。
  第八十六章
  孔府门口的下人认出了属于沈伯文的马车, 忙上前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沈伯文在经过的时候大致看了看,孔知府所住的这套宅子,倒是比自己的要好些, 具体表现在面积更大,里面的布置更精致一些,虽然称不上五步一景, 倒也不差,尤其听引路的下人说, 他们家大人刚来的时候,这套宅子还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心中大致对这位孔知府的性子有了点儿猜测。
  到了待客的地方,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都是沈伯文不认识的生面孔,主位空着,很明显孔知府还没过来,这个时候,替他引路的孔府下人便起了作用,将他引到主位下手的次席入座。
  然后替他介绍起了在场的客人们。
  “这位是咱们兴化府的秦千户。”
  他话音落下, 对面之人便走上前来, 大大方方地拱了拱手, 豪爽地笑着道:“秦镇见过沈通判,沈大人可比我想的要年轻多了。”
  “秦千户好。”
  沈伯文拱手行礼, 语气和缓,只不过对此人刚见面就表现得如此熟稔的态度还是有几分保留。
  按理说,千户是正五品, 通判只是正六品, 可就跟京官与地方官的品级不能以同一个标准比较一般, 文官与武将的地位也不是那么简单按照品级就能比较高低的, 这都是朝野中的共识。
  因而就算秦镇是正五品的千户,但还是要过来给沈伯文见礼。
  通判负责的范围也包括军务,因而将来的工作中,沈伯文恐怕与这位秦千户,还有相当多的相处机会,现在多说几句话,认识一番,倒也是件好事。
  不管秦千户的大方豪爽是不是装出来的,不过在与他交谈时,沈伯文的确感觉还算是轻松,氛围不错。
  二人说了没多久的话,厅中又有了动静,秦千户抬起头朝那边看了看,便笑道:“是黄大人来了。”
  能被他称作大人的,在这兴化府中也不过三个人,沈伯文心思一动,看着不远处那位刚带着属下进来的老者,一脸的刻板严肃,短须像是比着尺子修剪出来的一半,不由得开口问道:“是同知大人?”
  “不错。”
  秦千户笑了声,又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又道:“我这个大老粗,就不打扰你们读书人们说话了,沈大人请自便。”
  “秦千户太自谦了。”
  沈伯文语气温和,不过看着黄同知已经在孔府下人的引领下在位子上落座,并且朝自己投来一瞥时,便没有继续挽留秦千户,同他告罪一声,便朝着黄同知的方向走了过去。
  “下官沈伯文,见过同知大人。”
  虽说同知与通判都是知府的副手,不过要论官位,还是同知更高一些,因而沈伯文主动来见礼,倒也合情合理。
  黄林见他过来,便站起身来,闻声却愣了一下,随即仔细打量了一番沈伯文。
  在黄林的预想中,年轻有为,深受皇恩,沈伯文不说目中无人,应当也是个自傲的性子,说不定不会把自己这个举人出身的同知放在眼里。
  反正不会是眼前这种谦逊又温雅的模样。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便也抬手回了个礼,语气也不见温和,同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的严肃:“沈大人,幸会。”
  说完这句,他似是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
  沈伯文看得分明,隐约察觉到了这位同知黄大人对自己的不喜,心下有些疑惑,不知是对方的性格使然,还是自己的原因。
  两人气氛微微有点凝固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身量不高的中年人,一副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过来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下官见过黄大人,见过沈大人。”
  黄林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便重新落座,不再同他们说话。
  沈伯文倒是有点儿明白了,不由得在心下思索,听说这位是举人出身,但一路能到正五品的同知位置,若是这样一副性子,那想必在做官和处理事务上,应当有些本事了?
  心思转回来,也不过一瞬的功夫,他视线投向方才这位主动来打招呼的人身上,见这人身上穿得是县令的官服,心中大致有数,但面上却带了一丝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这人被黄林忽视,半点没有尴尬,此刻闻言,面上还是挂着笑,恭敬地回话:“下官田平忠,现任晋江县县令一职。”
  “原来是田县令,久仰。”
  说久仰那是客气话,沈伯文自己和久仰的对象田平忠都心里明白,他一个京官,怎么会久仰一个默默无闻的晋江县令?
  不过站在沈伯文的角度上,与这位田县令说话,倒是一件颇为令人舒适的事,起码比对人爱答不理的黄同知要好得多。
  虽然说的都是些场面话。
  沈伯文也明白,在这种场合,自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能将这兴化府官场上的人都认个脸熟,已是不错了。
  就在他与田县令说话的时候,不断有人过来同他见礼,都是些兴化府本地有名望的乡绅们,沈伯文也一一态度温和地说了几句话。
  而与他说过话的乡绅们,也感受到了春风拂面般的待遇,面上笑容越发真切了起来。
  看得田平忠不由得在心中咂舌,这位沈大人,也太没架子了些,比他想象中的平易近人许多啊。
  好不容易同他们挨个说完话,花厅门口便传来一阵喧哗声,沈伯文抬起眸子,循声看过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量不高,体型有些臃肿的人走了进来。
  恰巧,他耳边响起了田县令那依旧温吞的声音:“这就是知府大人。”
  与他心中猜测的一般无二。
  孔知府进来之后,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同他见礼,就连一脸严肃的黄同知也不例外。
  “大家都坐,都坐,不必多礼。”
  孔知府倒是比黄同知看起来好说话的多,面上还带着笑,见了沈伯文,也对他好一顿夸,什么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长江后浪拍前浪等等,好话像是不要钱一般。
  他这般说话,底下下属乡绅们自然也是捧场附和。
  沈伯文心中笑了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连声道:“大人过誉了。”
  接着又将孔知府以往的政绩夸赞了一番,以敬佩的口吻。
  说得孔知府笑得更加开怀了,定要跟他多喝几杯。
  商业互吹结束之后,宴席才进入正题,至于正题么,不外乎是欢迎沈伯文来到兴化府,大家通力合作,造福百姓,为陛下好好办事等等。
  沈伯文端着酒杯,面上带着温煦的笑意,一一点头应了。
  心中却有些无聊,看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种酒桌上的场面话,虽然形式内容变了,内核却依然没变,都是些套话空话罢了。
  宴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沈伯文就坐在孔建安的下首,只见他让下人给他们两个都满上,转过身来同沈伯文说话:“听说……延益师承韩先生?”
  听到对方这就叫上自己的表字了,沈伯文面色不变,闻言便点头道:“回大人的话,下官不才,承蒙老师看得起。”
  这边是承认了的意思。
  孔建安听罢,挪了挪屁股,又往沈伯文的方向靠近了点儿,“唔”了一声,才道:“你许是不知道,你老师,还算得上是本官的师兄呢。”
  沈伯文配合地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你老师竟没跟你说过?”孔建安佯怒,继而才继续说:“本官与你老师,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只不过他比我高一届,按照这层关系,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叔呢。”
  这算哪门子的师叔?
  要这么算,从国子监出来的那些人,各个都是自己的师叔师伯了。
  沈伯文不由得有点无语,但明白这是孔建安向他示好的方法,不管借口好不好用,意图到了就行。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师叔。”
  孔建安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兴化这边呢,也没什么要紧事儿,内阁这些年的规矩我也听说了,师侄你过来啊,安安稳稳地待上个三年,期满了回京,资历就有了,期间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师叔。”
  “是,多谢师叔。”
  沈伯文眉目温和地笑了笑,点头应了。
  有孔知府特意示好,自然没有不长眼的过来强行要沈伯文多喝酒,不过碍于规矩,他还是喝了几杯,自然而然地上了脸,还被秦千户调侃了几句,沈伯文也只笑道:“不胜酒量,让诸位见笑了。”
  ……
  参加了一趟接风宴,认识了一堆人,除此之外,也不算没有别的收获,只不过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欢喝酒的味道。
  虽然现如今的酒读书都不高,但对于沈伯文这种不能喝酒的人来说,喝多几杯还是不怎么舒服。
  回到家中,唐阔把自家老爷送到正房门口,便被指派去休息了。
  正房中还隐隐约约有着光亮,沈伯文推开门进去,果不其然在桌旁看见了自家娘子,单手撑着头,双眼微阖,一副困倦的样子。
  他摇头失笑,脚步放轻走了过去,然后轻声唤道:“如玉,如玉?”
  周如玉也是方才撑不过去,才睡了过去,本就没有进入深眠,闻声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就瞧见自家相公站在自己面前,她揉了揉眼睛,带着一点儿鼻音,柔声道:“相公回来了?”
  沈伯文“嗯”了一声,在桌旁坐了下来,伸手按了按微微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随即才道:“我走之前不是同你说了吗,今日的宴席怕是结束得晚,让你跟孩子们先睡。”
  周如玉闻言便温柔地笑了笑,但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回话,只道:“相公晚上喝了不少吧?厨房里还温着醒酒汤,我去端来给你。”
  说罢便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让沈伯文刚要说出口的话堵在了嗓子里,不由得无奈。
  他的手还在揉着额角,心中却还在理着自己今晚所见的这些人的性情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再深入的暂且还不得而知,不过他们表现在面上的性子倒是能看得出一二来。
  孔知府的最容易不过,通身上下突出“圆滑”“懒散”二词。结合自己在京都中打听调查来的来看,这位在兴化府的表现,的确可以用这两个词来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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