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诱拐
孟金缨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为何你对我家夫子这么感兴趣?”
岑越见她像只小兽一样的戒备自己, 便觉有些好笑。许是之前给她留下的印象不好,此番又拖累了她, 所以无论自己多说什么,她都会觉得可疑。但他方才的话,确实只是无心之举。那位孟家的夫子, 给他的印象不过就是湘水河畔一个心思忧愁的美丽女子而已。
“你莫要多心,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无它意。”
“当真?”
“骗你作甚。只因这山洞无聊,想与你说会儿话罢了。”他弯弯眉眼, 语气温和。
孟金缨见他态度还算诚恳,这才放下心来, 又觉自己方才恶意揣测有些失礼,便主动开口与他攀话, 以缓解这有些尴尬的微妙气氛。
“你还要听我唱歌吗?”
“你愿意唱给我听?”岑越嘴角泛笑,脸色依旧苍白,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的少女,清澈明亮, 是少年人该有的意气。
“不愿意。”她老老实实的摇头,像只乖顺的小猫,有些小小的愧疚。
岑越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下, 不知是该为她的可笑,还是为自己可悲, 只道:“那你愿意陪我说会儿话吗?我伤口疼的厉害, 你若能陪我说说话, 我便能好受些。”
孟金缨听他言语带着卑求,下意识的去看他胸前的伤。他身上穿的是农夫的衣服,已经渗透了血迹。这一下,便是再硬再冷的心肠也抵不住,更何况是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她慢慢的挪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轻声道:“你是不是很疼?”
岑越怔了怔,他原只想逗逗她,没想到这丫头是这般反应,他一时也忘了要说什么,只有手掌心少女的温度传来,轻轻浅浅,击入心底。
“不会吧,都疼傻了?”孟金缨见他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看自己,便担忧的以为他是痛极说不出话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更加握紧了他的手,从前自己生病的时候,阿娘也是这般紧紧握住她的手。只要有阿娘在,她就会觉得温暖,吃药也不害怕。
岑越回神,极自然的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微笑道:“等咱们渡过此劫,我便让人放了那个小书童。到时候,你随我到京师去玩儿好不好?”
孟金缨未料到他会说这些,话未过脑子就本能拒绝:“不要!我一遇见你就倒霉,才不会跟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再说了,京师有什么好的,比起我们姑胥差远了。”
岑越未有气馁,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继续诱哄:“南方自然是好,可北方也不差啊。北方的山虽不如南方的秀美,但巍峨雄壮,绵延千里,气势磅礴。北方的水虽不如南方的碧绿清澈,但波涛汹涌,一泻千里,壮观奔腾。北方的人虽不如南方的美貌俊俏,但个个都豁达乐观、待人都真心诚意。”
岑越说的认真,孟金缨也听得认真。她承认,自己确实想要去见见更广阔的天地,但这家伙明显就是在为自己说好话,说什么北方人都真心诚意,其实还不是说他自己。
“你休要骗我,若真如你说的那样,那你为何要抓了阿水威胁我,还有那柳大人的家人,也是被你抓了去。我看你们北方人个个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才对。”
岑越面色有哧,咳了咳嗓子,强自道:“这些事情确实有些赶巧了,不过也都是无奈之举。我不会伤害那位小书童的,也不会伤害柳大人的家人。你相信我,我是诚心邀你去京师玩儿的。”
孟金缨本不想拆穿他,但这人总把她看轻,她便不能装傻充愣,只能认真的看着他,平静道:“我若不是孟家女,你还会说这些所谓真心实意的话吗?”
岑越面色一僵,渐渐松开了她的手,垂下了头。半晌后,他才抬头,沉沉道:“你真聪明。”
你真聪明,我早该知道。
那晚灯火阑珊下,你毫不畏惧的接下我三道题,我就该知道,你是个特别聪慧的女孩子,与众不同。
孟金缨见他这般反应,心中了然,将自己的手缩回袖中,垂着脑袋低声道:“我不怪你,你的属下带走阿水和柳大人的家人,其实也都是为了惩治那些为非作歹的恶人。但你也莫要拿这些胡话来骗我。我虽然没有闯荡过江湖,也没有经历过人世险恶,但夫子曾经告诉过我,要学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不是君子,也有很多人不是小人,大多数人其实都处在小人和君子之间,他们有私心,也有善心,这便是人性的复杂。揣度旁人的心思,好的就做朋友,坏的就做敌人,这没什么丢脸的。你邀我去京师玩儿,只因我是孟家女。孟家与当朝长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虽不知那些官场是非,但也晓得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岑越盯着她的发梢,听她缓缓说来,一颗心随着她的声音渐渐的平静。他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既天真又聪慧,既狡黠又可爱,既让他心生喜欢,又让他心生忌惮。
“你那位夫子可当真不是一般人。”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些宠溺。
“那是自然,夫子是这世上除了小叔我最佩服的人。”孟金缨一脸骄傲的仰起头,冲他挑挑眉,十分得意。
岑越见她这一副神气的模样,故作不信,道:“是吗?可我以为你那小叔不过浪得虚名罢了。至于你那夫子嘛,确实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的正常人。”
“胡说!我家小叔是天底下知道见识最广的人,我家夫子是天底下懂得道理最多的人!”孟金缨不服气,炸呼呼的与他争辩。
“何以见得?”岑越依旧一副欠揍的神情,摆明就是不想相信。
孟金缨明知他在逗自己,可还是忍不住上钩,大声反驳:“小叔自十五岁后就游历诸国,他见过大海,见过沙漠,还在草原上骑过马。他能给我讲许多许多有趣的故事,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叔。至于喜夫子,所有人在她面前,像是透明的,一眼就看到底了。她教会我很多道理,与旁人说的那些大道俗论不同,都是顶管用的。”
岑越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好像是夜晚星空中最明亮的那一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她的睫毛也很好看,又长又翘,像是轻轻的羽毛,又像是扑哧的蝴羽。她说话的样子神气灵动,如娟娟泉水击打翠竹,环佩叮咚。他看的认真,几乎痴迷沉醉,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他害怕自己一眨眼,就漏过了她眸中的那份光亮。
山洞依旧冷风呼呼,少女的声音就像是百灵鸟,划破了这份夜深的寒冷。月光穿过岩壁,透出一丝银辉映在他们的脸上,彼此都是少年少女最鲜活的模样,也都是回忆中最真挚的情感。
孟金缨一边比划,一边冲他眨眼,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重新鼓瞪着眼睛去看他:“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承认他们是这世上最好最厉害的人?”
岑越嘴角一勾,故意道:“若真如你说的这般,那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嫁给你小叔,又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娶到那位才华横溢的喜夫子呢?”
“这……”
她的气焰一下子就败下来了,岑越这个问题问的很机智,让她陷入自己的悖论。对啊,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配上小叔,又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够成为喜夫子的郎君呢。这世上当真有能够与他们相配的人吗。她支起脑袋思考,显得十分忧愁。
岑越见她这般,实在是憋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丫头,关键的时候聪慧灵颖,不关键的时候就迷迷糊糊,还真是可怜又可爱。
“我知道了!”思索了半晌,她突然眼前一亮。
“你知道什么了?”
“一定要孤独终老,谁也配不上他们!”
岑越:“……”
“呃……这个答案甚好,甚好。”他尴尬的笑笑,为那世上最厉害的二人默默祈祷。
好不容拐过来了这个弯儿,她只觉心思一片通达,再不愁闷。心情好了,她便往他身边凑,眉眼弯成小月牙,道:“我都与你说这么多了,你是不是也得给我讲一些你的事情?”
“呵呵,方才也不知是谁,说我不真心来着。怎么这么快,孟小姐就要来套我的话?这是哪门子道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故意斜眉,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却还是要歪曲事实去堵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激动的直起身子,强烈辩驳,一双杏眼睁的老大。
岑越挑挑眉,表示不信,更激她反驳。
“方才是你说自己身上有伤,要与我说会儿话的。既然是聊天,又哪有我一个人说的道理。虽说你身上有伤吧,但也可以少说一会儿的嘛。”
对于她这个解释,岑越有些哭笑不得,心底也有些感动。这丫头不仅迷糊,还是个爱较真儿的小迷糊。
“好,你想听什么?”
“随便。”她被人误解,有些生气,冷冷的接他的话。
岑越嘴角勾笑,神色轻松:“小爷我出身尊贵,家住奉京,上有一兄,无父母高堂,亦无姻亲之约。兄长乃是当朝左相,位高权重。”
“完了?”她歪着头追问。
“完了。”他点点头。
“好生无趣。”她撇撇嘴巴,也靠在石头上,终于看清楚这人分明就是一直拿她寻开心的。
“我家中人少,确实只有这些。你若不信,便随我去奉京看看,就知我有没有骗你。”岑越一脸无辜,他岑家总共就俩人,哪能比得上枝繁叶茂的姑胥孟氏一族。兄长还是个清冷性子,着实没什么好说的。
“你又诓我!”孟金缨一听去奉京,就立刻警惕,像只炸毛的小刺猬。
“我真没有。”岑越欲哭无泪,他是真心实意想要诱拐她的。
孟金缨冷哼一声,别过头假寐,不再搭理他。与这人说话,十句得有八句是气她的。
岑越拽拽她的头发,对方仍旧没有反应,他便作罢,不再招惹她,只自己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靠在石头上。头顶上,是岩壁透出的月光,他看着那一丝光亮,轻轻微笑。良久后,身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他转过头看她,眼神温柔爱怜。
他张开嘴,无声道:“睡吧,小丫头。”
小丫头,你会来奉京的,奉京有许多好玩儿,你一定会喜欢的。
※※※※※※※※※※※※※※※※※※※※
这几天开学,大大拉着行李箱也是赶在人潮的汹涌中,怠慢诸位了,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