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狠之人
听得对方开口询问, 孟玊却并不答话, 只挪揄看她,显然是没打算告诉她点儿什么。他这神态, 实在是欠揍至极的表现。
刘僖姊气结,只得扭头,可恨自己还不能沾地, 否则非离这扫把星远远的不可。但转念一想, 若真是有机会进入兵器库, 她也决计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最后,她还是将心思放在这畜生身上。可怜她从前是个连猪都没见过的人, 何论‘逗猪’。第一次在孟玊的蓬莱阁瞧见那头肥硕丑陋, 四腿短硕的家伙,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东西,能咬人伤人。面前这头蠢畜生睡觉睡得雷打不动,她又有什么法子将其诱开。且她下意识的不愿意去做这事, 脑子便本能性的不思考,一时也没有办法。她总觉得,自己将百般计谋用到一头猪身上,实是大大侮辱了那些从前与她作对, 被她赶到阎王殿的那些敌人。
孟玊见她犯难, 只做好戏的看着,仍不开口。这次倒不能怪他使坏, 乃是他真的有苦衷。他虽养猪, 但素日里喜喜的吃喝拉撒都是阿水来管。他作为主人, 不过是每日将干干净净的喜喜放在腿上,逗逗乐子,培养培养感情罢了。
半晌后,他终是看不下去,心中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这畜生的冷热之感应比其他动物更为敏感。”
刘僖姊恶狠狠的剜他一眼,这家伙现在才说,分明是故意看她笑话,决计不是好意。不过,气愤归气愤,他们终究还是要出去的。她摸了摸身上,不记得自己是否带了火折子。一遍下来,却是没有的。
孟玊多次挑衅,知她此时怒意临头,不过生生憋着罢了。自己今日确实逗她颇多,也不能一下子将人给逼急了,便主动开口:“我有。”
话音落,刘僖姊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支火折子来。她一把夺过,吹出火星。
有了火折子,也不必真的放火,她只造些火苗将猪给惊醒。然后催促孟玊抱着她离开棚子,再次翻过篱笆,找了个地方隐身,才算是安全。
“放我下来!”
一出篱笆小院,她便陡然冷了脸色,女人果真是善变的。
孟玊撇轻嗤一声,一边将她放下,一边小声道:“沉得跟猪一样,以为小爷愿意抱啊。”
刘僖姊捂着鼻子离他远些,只觉这人身上气味难闻,必是沾染到了那猪圈的气息。她抬头望天,估摸了时辰,转头问他:“你到底有什么法子?”
孟玊瞧她一脸嫌弃的脸色,正扯着袖子使劲儿的闻。许是一个人根本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他感觉还好,心里自我安慰,不是很臭。
“不急,还需片刻。”
刘僖姊本就对他有疑,这下再也忍不得,当即发作起来:“你又骗我!”
孟玊放下袖子,直勾勾的看着,突然道:“你可否原谅我?”
“你说什么胡话?”她没好气的应了一句,只以为他胡乱说话,别过头不肯再看他。
“当日我不知你的身份,只觉你入了孟府却还费尽心思的与官府交道,便一意认为你是图谋不轨。后来,在蓬莱阁一番谈话,你有意暗示我你与长公主的关系,让我去打听你的身份。我这才从兄长口中得知你的真实身份。我孟玊一介书生,是没有什么救济天下、锄强扶弱的抱负的。当时,虽不能完全谅解你的行为,但也知你并非图谋不轨之人。方才我想提出的要求也不过是要你原谅我,不想再与你心生嫌隙罢了。眼下还有些许时间,所幸我将话挑明了说,不管你应或不应,总归我孟玊行事无愧于心。”他一字一句,说的诚恳,虽神色还有些轻浮,但较之以往,已经好了不知多少。
刘僖姊转头,不解的看着他,以为他又在盘算什么,只道:“你若是怕我来日后悔,将来不肯助你解除婚约,才说下这些话。那我便告诉你,我虽非君子,但一诺必践。你今日若是能助我进入兵器库,来日你与长公主的婚约必会解除,你大可放心,不需说这些低声下气的话,平白不像你。”
孟玊嘴角一勾,眼神深邃,道:“如此便好。”
如此,我也算跟你道过歉,且是诚心诚意的,只是你不信罢了。
刘僖姊心道,果然跟她想的一模一样。这家伙分明就是占了个绝世聪明的脑袋瓜子,却偏生长了一颗祸世不轨的心,正经时候一点儿用处也没,只会捣乱。也不知自己是如何鬼迷心窍的,竟同意跟他做一条船上的人。其实,他就算是不跟着她鼓捣这一趟,她以后也会想方设法的退婚。鉴于她刘僖姊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失败过的经验,所以这婚一定能退成功,他倒是可以安安稳稳的享受胜利果实。
孟玊这一番话刘僖姊到底是没信,不过却神奇的将她的怒意压下,二人之间除却孟玊身上的臭味,倒也没有其余的嫌隙了。他们轻手轻脚,又回到之前的那个死角,见四周巡逻又回复原样,看来这些人并未起疑。
“你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她忍不住再问。
孟玊不急着回她,只伸出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刘僖姊见他卖关子,也不再追问,只继续观望那些巡逻岗哨。这一次,她倒是有些发现,不再觉得此处防卫毫无章法。这些人巡逻的时间与地点,似乎暗含了某种规律,只是她一时看不出来。想到这一层,她又突然想到,方才这处死角便是孟玊找到的。他既能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来观察敌人,那他是否已经看出此中玄机了?
“你可是早就瞧出了什么?”她心中想到什么,便顾不得其他,直接开口询问。
孟玊点头,只说了四个字。
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这你也懂?”她不由吃惊,只觉这四个字有些玄乎。
孟玊得意一挑眉,侃侃道:“这奇门遁甲在外人看来许是神秘玄妙,甚至将它当成一种修真的功法。但实际上,它只是一种术数,比较难解而已。这些人,不过是依此术,再根据具体时日,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选吉时吉方而已。表面上看起来变幻莫测,无可琢磨,但你若是拉来一位招摇撞骗的风水术士,一眼便能看破。不过是些糊弄人的把戏罢了,也就骗骗你这种只会读圣贤书的白痴庸才。”
刘僖姊直直的看着他,听他讲了一堆自己压根就听不懂的东西,反应了半天,才又张嘴:“如此说来,孟公子此前被赶出家门,便是靠此术在外招摇撞骗半年,以图温饱?”
“非也,本公子明明是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某人一脸骄傲得意。
她翻翻眼珠子,心道自己与这人果真是八字不合,几句话就会呛起来,刻意图安稳也是不得。正想着,忽而一阵风至,将她耳边的碎发吹起。
“东风来了。”孟玊低沉一声,风将他的衣角吹起。
刘僖姊疑惑万分,伸出手在空中试探,果真是东风。这家伙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难道是指真的东风?
前半夜,无风无波,后半夜,东风乍起。这一晚,于二人而言,注定不平凡。
她尚来不及思索,却突然听远处一阵嘈杂烦乱。
“起火了!后山起火了!”
“快救火!”
顿时,兵器库四周一片叫声杂乱。
她猛然回头去看,只见后山那无边无际的夜幕中,一片火光冲天,熊熊烈火将般座山峰照明,犹如白昼!
“这……”
她眼见此景,心中震惊万分,目瞪口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原来真的是差了时辰。
“你在那兔子身上还做了什么?”她怔怔询问,耳际皆是嘈杂纷乱,眸中映着那远处山火。
“倒还不是无药可救,不能算是完全的白痴庸才。”他故意感叹一声,继续道:“不过是撒了些火镰,兔子疾跑时可燃,遇东风深林,方成大火。”
刘僖姊心中已然猜到,听得他亲口证实,心中不由惶恐,有些冷意自脚步蔓延,再次开口询问:“你如何得到此物?”
他二人在山上虽说行动自由,宋灵儿未对他们多加限制,但是像火镰这等东西,怕是不易取得。
孟玊掏出火折子,道:“本是要用它来造这大火,但今夜出门时,却在路上发现了火镰粉末。我便沿途刻意踩了些,粘在鞋底上。”
刘僖姊听他如此次说,心下更是震惊。她在寨中晃荡数日,竟还不如他出门一夜。此人先是以钗诱敌在前,后又火烧山林。她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他通通了然于心。这人不仅仅是在算计梅娘等人,更是在算计她。走一路,思虑百步,心机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大火起,兵器库四周动乱,再无章法,径相奔山而去。山寨位于林东,如此大火旺势,若不及时扑灭,不出个把时辰,整个寨子将化为乌有。
“走吧,咱们入库。”孟玊抓起她的胳膊,兵器库四周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加之他又摸透了其中规律,此刻入库,再简单不过。
“等等。”
她甩开他的手,眼中深意渐渐凝聚,盯着他:“山林起火,非数日不灭。甚者,数月。朝廷有明文法度,纵火烧山为大罪。你如此行事,可曾考虑后果。”
孟玊像是料到她会如此说,早备好说辞,道:“这十日,你将我挤在地板上睡觉,我膈应得很,夜不能寐,只好每晚临窗观测以打发时间。上安郡虽为山南八郡,但地局中,只稍偏南而已,这个时节,合该刮东风。我夜夜观测,东风一刻便停,林火不会蔓延至山下。再者,牛文寨人多,少说数千人,应备有水龙。”
刘僖姊听到这些,却冷笑一声:“我不是那些无头无脑的女人,不要拿这些胡话来骗我。如此大火,又起于深山,便是一百辆,一千辆水龙怕也无济于事。你是不是早已经打算好,将这牛文寨付之一炬。”
方才看到那漫天大火,她心中便有了这个猜测。宋灵儿给他们设下了陷阱圈套,可与此同时,此人已经替对方准备好了绝路。
孟玊双手负后,神色淡然,双眸微眯:“这寨中的人皆作恶人世,死不足惜,一场大火,还算是便宜他们了。”
“果然如此。”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她四肢百骸无不冰冷僵硬。
数千性命,竟只得一句死不足惜。面前这人,濯濯清傲,称己为一介书生,然心思狠辣实是她生平仅见。
镇国长公主刘僖姊曾是心狠手辣,手段极其残酷的人,见惯各种阴谋算计,冷血无情,练就坚硬心志。当初,她追杀东党余孽,无论多少性命,便是连眼也不眨一下,全部格杀勿论。手上何止数千人命。但牛文寨不同,这些时日她四处打听,装模作样,并非一无所获。她发现,这寨中人并非全都十恶不赦,亦有迫不得已入山避世的百姓。这些人何其无辜,不该横遭此难。
“若我不依呢?”
“何必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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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主有点儿沙雕,有点儿心机,有点儿无赖,现在他又有点儿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