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铸造
牛文寨, 兵器库
刘僖姊与孟玊一番争执,最后还是决定要入库一探究竟。孟玊先是设下调虎离山之计, 又看透此处奇门遁甲的排布,入这兵器库也自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简单,不多费时。
这兵器库从外头看, 虽高大显眼,却也朴实简单,与寨中其他房子并无二至。可一旦进入,便会立刻发现不同, 其中当是内有乾坤。库房内烛火通明,十分宽敞, 一眼望去,几十台高架子排布两侧, 数百口箱子归置有序。刘僖姊恍然间还以为自己是入了什么神秘的藏书阁,才有如此气势。只是此处架子上放的不是书,而是各门各类的兵器,皆一尘不染。很难想象, 一个山寨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太亮堂也不好,咱们离窗子远些,以免给人瞧见影子。”刘僖姊轻声提醒, 只差没凝神屏息,脚下每走一步皆小心翼翼, 不敢发出一声。身侧, 孟玊点点头以示同意, 若靠近窗子,确实容易叫人发现。他眼睛环视四周随意打量,脚步轻盈却并非十分的谨慎,更像是闲庭信步,来此处观赏景色。
这房子高柱支撑,比寻常的房屋高出两倍不止,便是左右两侧排放的架子也有三个人那般高,上面盛放的兵器,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刘僖姊走至一处架子前,伸手从架层上抽出一把刀,拿在手中细细观看。
烛火映衬下,刀身光滑,锋利闪现,晃了人眼。她心道:这等兵器虽不至于削铜剁铁,但吹毛刃断却是绰绰有余的。她虽对兵刃了解不多,但当日在客栈内,寨中贼匪围攻射杀时,她便听到岑越手下那两个侍卫说这贼匪手中的兵器不仅精良,而且还有火器。今夜,孟玊又发现了火镰,这东西是制造火药火器必用之物。看来,今夜这一趟她果真来对了。
“这些都是兵器似乎都是依官制所造,有些甚至比官造的还要好。”孟玊站在她身后,只看略了一眼,便能瞧出端倪。
刘僖姊回头看他一眼,眉头微皱,神色有些复杂,然后转身将刀放下,又从其他高架上分别取了剑、枪、箭矢来看,结果却是一样。孟玊一直跟在她身后,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刘僖姊放下兵刃后环视这满库的兵器,神色愈沉,眼底似有情绪团团酝酿,却始终没有爆发,反倒是沉淀隐藏了起来,这是她思绪重事时惯有的神情。良久后,她才讷讷发问,像是在问身旁的人,也像是在问自己:“你可知大靖的矿产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银冶五十八,铜冶九十六,铁山五,锡山二,铅山四,矾山七。六者合计,年产可达二百五十万斤。”孟玊许是连脑子都没过,随口便答。这大靖第一才子的名头于他而言倒也非浪的虚传,最起码在博学广识这方面,无人可及。
刘僖姊拧眉接道:“太祖女帝建国时,赋税不济,朝廷无暇顾及其他。后历嘉德二帝,钱币与兵器皆是紧缺,嘉靖女帝便颁了矿冶令,举全国之力开采矿产,这才有了如今的量数。大靖每年的矿产都有定数,经由地方官员统计递上朝廷,再由户部归结在册,呈与二省过目商议,用途也登册明确。金、银、铜多用来铸造钱币,铁矿所产则多用于兵器铸造,即便这些有所盈余,多半也是打造了礼器。观之此处,数以万计的兵器,所费定然不少。而我如果没有记错,上安郡与周围数郡都无铁矿,这些又是从何而来?”
“倒像是凭空多出来的。”孟玊接她一句,转身走至一口箱前,单手将其打开,里面却并非兵器,而是火镰,满满的一箱!
刘僖姊自然也看见了箱内的东西,只是有先前的兵器做铺垫,此刻心中倒是沉着了许多,也开始印证自己的猜测。只是她行事向来谨慎,不到事实真相摆在眼前的一步,是不肯轻易下结论的。
“看来,这里面有趣的东西还多着呢。”孟玊抬眼向前看,除却面前这口箱子,还有百十口未曾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也未可知。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里面的东西绝对让人意外又惊喜。
“宋灵儿不过是一介江湖女流,能建起这诺大的寨子已经让人啧啧称奇。更何况,这牛文寨与官府的龌龊不浅,此等行径绝非普通贼匪能够做到。若说她背后无人指使,怕是傻子也难信。”刘僖姊亦上前走了两步,也学他打开一口箱子,只是这一口里面并非火镰,而是硝石。
“喜夫子是朝廷的人,应当知道朝廷对兵器火药的管制之严。”孟玊懒得再翻,也懒得再看,随意掀了衣袍坐在一口箱子上,双手抱胸在前,不拘一格,若隐若无间总能有潇洒肆意流露。
刘僖姊却不放心,接连开了七八口箱子,有些是空的,有些是火镰硝石,也有些她叫不住名字的粉末石头。看到这些东西,她心中暗暗有了个大致的估计后,才接话:“大靖律令,擅造军器者,禁之。诸神庙仪仗,止以土木彩纸代之,用真兵器者禁。诸都城小民,造弹弓及执者,杖七十七,没其家财之半,在外郡县不在禁限。诸打捕及捕盗巡马弓手、巡盐弓手,许执弓箭,余悉禁之。平民为军者不禁。诸卖军器者,卖与应执把之人者不禁。诸民间有藏铁尺、铁骨朵,及含刀铁拄杖者,禁之。”
“如此严法,竟还有漏网之鱼。端看现在的情形,就算构不上谋逆,图谋不轨也是跑不了了。看来喜夫子的朝廷似乎很不得人心,能让人如此大费周折的图谋,也着实为难了这些人啊。”孟玊翘着二郎腿,说着风凉话,用手摆弄身边的烛台,再吹吹摇曳的烛火,不像是来做贼的,倒像是登堂而入的客人。
“我劝孟公子还是谨言慎行一些的好,此处防卫如此严密,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陷阱机关,你我二人都要折进去。”刘僖姊冷声劝告,只怕这里有什么一触即发的机关陷阱,二人势单力薄又都不会武功,到时候难以脱身,连性命也保不住。
哪知孟玊非但不收敛,反变本加厉,直接将那烛台端在手中,将上面的烛火吹灭,在手里掂了两下,抬眼冲她眯笑:“你如此小心紧张,就不怕陷阱找不到咱们?”
刘僖姊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一勾,道:“孟公子可有良策?”
她自是听懂了他话中深意,目前他们所瞧见的虽然震撼,但好似冰山只露了一角,远远没有看到全貌,以及面具之后的神秘,她可不会止足在此。
孟玊头顶她的目光,故意叹息一声,摇摇头:“并无良策。眼下情况千般变化,万般凶险,若是次次都有良策准备,那我便不是人了,是神。”
有火烧之计在前,方才刘僖姊当真是对他抱了一丝希望,可眼下看来,此人浑然还是个不正经,她无奈眼睛一翻,心道自己竟然会去相信一个泼皮无赖。算了,且不与他计较,来日新仇旧恨一起算,届时非折损他一番不可。她暗自宽慰后便转身去旁处查看,想要再找出些什么线索,不肯就这么离开。
“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身后的人将她叫住。
“你我时间紧迫,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她冷冷开口,连头都不回。
“没有良策,你为何不问我还有没有下下策,真是个无趣的女人。”
她猛然回头,狐疑看他,对方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配着狐狸的眼光对她开口:“这里这么大,你我就是找上一天一夜,也不一定能找到机关。这样吧,让外头那些人替我们找,你看如何?”
“你想做……”她话至一半,却再无机会说完,瞪大了眼睛看他动作。
只见孟玊将手中烛台一抛,似玩物接住,眼角捎眉一挑,冲她眨眨眼。还未等她再回神,他手中动作不停,再次往上一抛,这一次却并未接住,而是狠狠砸向了高架。烛台势头凶猛,架层上的兵器哐啷落下,发出巨大声响,在这沉寂的夜里十分突兀,刺激了人耳,连烛火也跟着晃荡了几下。
“你……”
“女人,少废话。”
一阵风从面前扑过,是男子独特的气息还有……臭烘烘的猪圈气息,她全无反应的机会,手腕被他一把抓起,霸道的力气扯来,她一下子站不稳随他往后倾倒,二人双双跌入空箱。盖子翻上那的一刻,她从缝隙里看见大门被打开,一群人举着火把涌入。
“什么人!快搜!”
预想而来的黑暗将她包裹,可是……
这急转直下的坠落之感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方才是躲入了空箱,怎此刻感觉像是坠了悬崖!
千钧一发之际,她脑中尚且来不及思索,只觉一股劲力从腕间传来,然后又有什么东西瞬间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紧紧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