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离公子

  “岑怀，你是在教训我吗？”长公主沉默片刻,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有些厉苒和斥责。
  “微臣不敢。”
  “你拿辞官威胁, 如何不敢？”
  “公主既然能任性妄为, 下官又如何不可？这么多年，下官教导公主的东西，公主并未记在心上, 可见是下官的问题。”
  “岑怀，你放肆！”
  随着这道冷厉之声传来的, 是茶盏落地的声音。岑越一颗心崩在嗓子眼儿, 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冲出去。少年自问多年习性养成已无多少东西惧怕，可现下却还是忍不住发了虚汗。这是镇国长公主，旁人只道她威仪赫赫, 果断狠绝，兄长如此狂妄, 惹怒了这位主儿。可是岑越此时才惊觉一件事情, 自一开始兄长与这位长公主只用‘你’‘我’相称, 这是大不敬。
  房间并没有因为气氛的转变而陷入僵局, 岑怀顶怒跪地，神色永远都是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坦坦道：“若非臣放肆，何以教出这样的公主。”
  长公主的怒气似乎沉下了一些，只是依旧冷漠语气, 回他道：“本宫临走之前会令岑相官复原职, 朝中不可只有一位相爷。新帝初掌国事, 诸事不通，还望岑相能辅佐圣上，以安大靖江山。”
  岑越听到这番话，岂是吃惊二字可以形容。长公主竟命兄长辅佐新帝，她怎会有如此胸怀，难不成坊间传闻那些都是假的？
  岑怀并未立刻应下，他沉默的看着这位居高临下坐在面前的人，片刻后才启程，不过一个简单的‘好’字。
  长公主见他应下，缓和了语气，再道：“你并非真心阻我，可是有什么顾忌？”
  岑怀并非真心阻拦，不仅长公主看出来了，岑越也瞧出来了，这毕竟是他的兄长。兄长若是想做一件事情，定不会以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势。
  长公主了解岑怀，岑怀亦了解长公主，这对君臣不知到底谁是谁的大树。岑怀的顾忌实际上亦是长公主的顾忌，这顾忌其实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姬离’
  “那日公主与臣提及一人，名唤‘姬离’。”
  这便是岑越第一次听到‘姬离’这个名字，从他兄长的嘴中。只是那时他不甚在意，以为只是什么不打紧的逆贼。
  “可是查到了些什么？”长公主果真紧张起来，这世上能令她紧张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此人乃王府谟臣，多年来在王府籍籍无名，无人关心，旁人只知他是‘姬离’公子。恭贤王叛变出城之时，府中谟臣门客皆不知内情被抓进了大理寺，唯独少了此人。”岑怀解释一番，消息不多，但竟也费了他许多力气。
  长公主冷哼一声，道：“世人不识东方朔，大隐金门是谪仙”
  岑怀对这评语不可置否，因他还查出了一些其他事情，与此时长公主的评语颇为契合，道：“冯盛死前也提到了此人。下官查冯盛逆党，其中有几人是冯盛亲信，得知冯盛近些年来与一神秘人物书信往来，从不让人插手。只一次冯盛酒醉，在亲信面前吐露了几句，提及姬离。”
  “冯盛这老家伙本就多疑，这么些年来得几个亲信也不易，你是如何撬开这些人的嘴？”长公主情绪变化无端，此刻开口竟已有些玩笑的语气。
  “自有我的法子。”岑怀淡淡一回。
  “无趣”长公主撇嘴，又问道：“冯盛都说了什么？”
  “言此人鬼智之才，定可助他成就大业，但待他日功成，必除之。”
  长公主讽笑，道：“又要利用又要忌惮，冯盛这块儿垫脚石倒是做的极好，那位姬离公子终究也没能饶了他。”
  岑怀脸上现出一抹凝重，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神色了，道：“此人旷世奇才，大隐朝堂，多年来殿下未有一丝察觉。”
  “并非全无察觉。”长公主却突然道，顿了顿，再言：“太初十四年的许国公案。”
  岑怀稍惊，垂眼细想，太初十四年的许国公案，确实有蹊跷。长公主还记得，他却忘记将这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旁人已经设局，这盘棋终究是本宫失了先机，被人愚耍一番。如今再想与这人交一交手，倒是有些痴心妄想了。”长公主感慨，颇有些遗憾的意味。
  岑怀自知她说的是何意思，这盘棋对下棋人来说已经结束，可笑他们待到此时才晓得自己已经落入陷阱。如今的局面，只剩下个结果而已。敌人是万万不会再出手了，
  “殿下，此人已是大靖之患。”
  “所以本宫才要离开，这是唯一破局的方法。”长公主笑了一声，说的十分轻巧。
  “臣待殿下归来，誓言不变。”
  岑越的记忆到这里便断了，最后他也没能瞧见那位长公主究竟是何模样，是遗憾了一些。那日他在书房蹲到黄昏才敢出来，可还是被兄长逮到。兄长多年来对他并不苛刻，唯独那次说了些重话，只是他并不委屈。也是从那日起，他暗暗下定决心，必要担起责任，护所重之人。因他清楚，长公主留给兄长的这条路，远比他预想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
  牢房依旧昏暗，滴滴答答的水声砸进梦里，岑越熟睡过去。只是最后他又想起了那日在洞里，刘僖姊对他说的话。
  长公主离开，是因为她束手无力，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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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字少，主要是上一章节字数比较多，这样算起来其实我也没偷懒，捂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