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与归来
冯小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 一瞬间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差点儿掉下眼泪来。她想吼一声:“老赫,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队伍都已经被折腾散了, 薛教练走了。丁凝、孙岩还有珊珊, 她们都走了, 被硬生生给逼走的。”
可是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这些不是赫主任希望看到的,艺术体操队也是他的心血。
赫主任走了以后不再跟队里头联系,不是他不想管她们了, 而是他怕她们在新来的李主任手下不好做。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忌惮老臣子。旧人在新领导手下干活,原本就是尴尬的。作为老领导, 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冯小满擦了一下眼睛, 颇为自嘲地想,辛亏她平常不爱化妆。否则的话, 估计又得糊一脸了。她吸了吸鼻子, 声音还是有点哽咽:“主任, 这事儿没这么容易。”
赫主任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样的中气十足, 用她们的队医的话来说, 典型的肝火旺盛。
他扯着嗓门喊:“怎么就不容易了呀?我都查过了,误食就是禁赛六个月。咱们的证据都是齐全的, 根本不可能有意吃药。照我说,国际反兴奋剂中心就是脑子有坑, 盯着艺术体操查什么查?该查的不查!俄罗斯队都在申诉, 估计最多六个月的禁赛期。你比她们情况要轻得多,她们那是吃药啊!你不过是吃错了肉,这哪有不让运动员吃肉的道理。美国佬的瘦肉精还合法哩。”
冯小满擦干了眼泪,声音也放缓了:“主任,你有没有看到那篇深度调查?”
赫主任笑了:“看了,丫头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咱还要咬牙扛过去,是不?没事儿,失去的荣誉咱们再挣呗,成倍的给挣回头。”
虽然知道赫主任看不到现在的自己,可冯小满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主任,那篇报道里头,最重要的是那一段话。就是那个不愿意透露名字的人引用的《复活》里头的那段话。喀秋莎最终还是被判处去西伯利亚流放了。”
已经裁决了的事情,哪儿那么容易被推翻。往一块布上泼上脏水容易,想要洗白就千难万难了。中国队在国际体育界生存原本就非常艰难。俄罗斯队跟中国队不一样,俄罗斯队是艺术体操的传统强国,国际体操协会里头,他们能说上话的人也多。中国队呢?中国队不行。中国队属于闷头傻干,跟领导拉不上关系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的队伍。
冯小满觉得特别讽刺,明明在国内圈子里头,人人都知道,干得好不如跟领导混的好。可为什么一到国际上,这种通用法则中国人就完全当做不存在了呢?国家队的领队不清楚国际体育协会的相关规定。还跟人家不熟,连话都说不上,里面也没自己的人。一出了事儿就抓瞎,连怎么走程序都搞不清楚,赤急白脸的顶个什么用?
冯小满叹了口气:“主任,我现在人在机场,我要去纽约参加时装周了。我跟模特公司签了经纪合约,我不可能违约的。”
赫主任急了:“哎,小满啊,你这,你不打亚运会不打奥运会了啊?”
冯小满长长地吁了口气。她忍不住苦笑起来,不知道是赫主任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他企图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是三个月前他说这话,对,就是三个月前,她刚拿到世界模特大赛亚军还没签合同的时候,他拍着胸脯给她打这个包票,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抛下一切回国家队里头去。她被人骂怂,骂一点儿骨气都没有,她都认了。
可是能够改变一切的是时间,也唯有时间。
现在,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回去了。且不说经纪合约在身,就说薛教练、丁凝、孙岩跟李珊珊她们,她们被迫远走港城,从零开始。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回国家队再开始训练,开始重返赛场,她成了什么?她是想拿冠军,但一块金牌还不足以让她跪在地上被打断了脊梁骨。
冯小满素来任性,却没脸不把别人为她付出的努力不当回事。她从赛场上被狼狈地赶了下来。是她的亲友,她的粉丝们给了她勇气站出来,跟庞大而阴森的机构对着干。现在捅了大篓子收不了场,把赫主任再给抛出来打情怀牌?对不起,那个不顾一切的冯小满已经心灰意冷。她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啊呸!她没那么贱!
冯小满语气委婉地劝赫主任:“我觉得你还是先把王部长给找回来吧。没别的意思,王部长对国际规则比你熟悉,她能帮你分析分析情况。我的事儿没那么简单。”
她之所以被处以禁赛两年这么严重的惩罚。实际上是内忧外患的共同结果。国内管这事儿的领导不重视,国外的某些人则趁机想要踩她。她冯小满恰好两头都不是自己人,她出头了,那让两帮子人的脸往哪儿搁。好容易给逮着机会了,可不得死命得踩。
就算有奥运会金牌计划打底又怎么样?就连国家最高行政长官接受采访时都承认,他的政令,甚至出不了中南海。央地博弈关系,自古就存在,哪儿那么容易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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