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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入东宫,合(2)

  在她发愣时,耳边再一次传来他温润清和的声音。说话时,他瞥她一眼,右手微微伸过来,像是要替她整理衣裳,那袖口上的五爪金龙,适时的跃入她的眼睛里,也刺了她的眼。
  为了这条“龙”,赔上了多少人的性命。
  她的赵十九,也是卒于这万恶的皇权倾轧之下。
  几乎下意识的,她抬手挡开,用尽全身的力道,狠狠推开他。
  “我只是受伤,不是废人,可以自己来。”
  赵绵泽的手指僵硬在空中,那一瞬,他看见了她唇角的笑。她是在笑,却是一种任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无法描画的笑意。是讥诮,是讽刺,是悲哀,是嘲弄,或是一种目空一切的疏冷。
  他白皙修长的五根指头,终是紧紧攥起。
  咳了一声,他目光看向前面,不再说话。
  辇轿入得城门,一直往东华门而去。
  无数的禁卫军分列两侧,青衣甲胄,五人一组,三步有哨。
  紫方伞,红方伞,夺目而庄重。锦衣卫擎执,一面华盖,二面降引幡,在人群走动中微微摇曳,放眼望去,如一条气势磅礴的长蛇在缓缓移动。街面上,有成群结对的老百姓在顿足观看,知是皇太孙车驾,不敢指指点点,有的已跪立两侧。
  夏初七唇角微微一牵。
  两年不见,如今的赵绵泽不一样了。
  不仅在于他手头上的权势,还在于这个人处事的威仪。
  想到这,她手心攥紧,一寸一寸冰冷。她只是一个女人,要想靠自己一人之力,去撼动一个封建王朝的政权,也许有些不自量力了。选择这条路,不会好走……
  “这两年,我托人遍寻四海,寻得好些的鸟儿,金丝燕、戴胜、凤头鹦鹉,还有一只罕见的金刚鹦鹉,是西洋人进贡来的玩意儿,都养在东宫里,只等你回来鉴评一番。”他突然说。
  “为你鉴鸟,你给多少银子?”她有气无力地问。
  “若是好鸟,那是无价之宝。区区俗物,岂可并论?”
  “不能这样说,这世间之物,都有价。”夏初七抚着伤口,侧了侧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唇角微微挑起,眼神里带了一点戏谑,或说带了一点嘲弄,“这世间,从来都没有真正无价的东西。即便是贵重之物不能用金钱来交换,也能以物易物嘛。”
  “比如呢?”
  “比如我。”
  “那若是我要你,需要出多少价?”
  一个“要”字,他说得坦然,却并不理所当然。夏初七微微眯眼,迎上他温和的目光,忽略掉嗓子眼里的堵塞,轻轻一笑,“那得看我在你的眼里,是什么价位。若是不值钱,依皇太孙你的地位,不需一文,也可轻松到手。若是至宝,那你就得费些心思了。”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微微一笑。
  “你还是这般长于强辩。”
  “这怎会是强辩?”她挑眉。
  赵绵泽盘于身前的手腕不轻易放了下来,搁在自己身侧,与她的裙裾一寸之距,在辇轿的移动中,轻轻摩擦,那柔软的布料触于肌肤,令他的声音也比先前更软,“按你这说法,我若是逼你就范,就是你不值钱,那是我贬低了你。我若是纵着你,只怕你这无价之宝,到我牙齿掉光也落不到手中。夏楚,你为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皇太孙之才,可安邦定国,难道竟无信心让一个小女子心甘情愿的臣服?”她语带笑意,似是无心,其实有心,句句都在拿捏他身为皇族身为储君身为男人的自尊心。
  赵绵泽眉梢微动,“难得你能恭维我一句。”
  她浅笑,“我两年前也总是恭维你的,你都忘了?”
  “没忘,你的恭维里,三分是讽刺,七分是反嗤,连一分真心都无。”他像是想起一些好笑的过往来,一双略显凝重的眼,突地掠起一抹笑意,侧眸,盯着她,“我那一只紫冠鸽,得来可不容易,巴巴差人送到府上,结果你第二日告诉我,鸽子汤很鲜美。”
  夏初七眸色一暗,似有水波从眼中划过。
  把那么贵重的鸽子拿来炖汤,实在是暴殄天物。
  可她能说,这件事她也无辜吗?炖汤的另有其人。那个腹黑到极点的主儿,明明呷了醋,还装着满不在乎。一想到赵十九板着冷脸将一只煮熟的鸽子放入她的碗中,让她带回去好好养着时傲娇的样子,她的唇角不由自主掠过一抹笑容,轻轻一叹。
  “是啊,好鲜美的鸽子汤。”
  听她又重复这话,赵绵泽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不曾想,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浅笑时的眉眼,像一个孩子。
  “我长那么大,就没有喝过那么美的鸽子汤。”
  “喜欢就好,你这剑伤得养,回去我每日差人为你炖来。”
  “不必了。”夏初七笑了,“只怕再怎样炖,也不如那一碗。”
  人家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她是鸽汤一万,只饮一碗。
  在她浅浅的笑意里,赵绵泽似是悟到了一些什么,清隽的眉目敛起,未再与她说话。她也像是累了,不再看他,扯过他身后的靠垫来,一点不客气地垫在自己受伤的肩下,那不拿自己当外人,也不拿他当储君的样子,竟是让赵绵泽眉目一热,心情倏地又好转。
  “你休息一下,到了我唤你。”
  夏初七若有似无的“嗯”一声,像是答了,又像是没有回答。与他保持距离,不远不近,似远似近,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如果她一回京就告诉他,她忘记赵樽了,想要像以前的夏楚一样,好好地与他相处,要嫁与他,无比的心甘情愿,他会相信吗?不会。
  只有这样,才是她该有的状态。
  闭上眼睛,静默里,她不敢去看熟悉而又陌生的大街。
  因为熟悉,所以害怕。
  因为陌生,所以也害怕。
  尽管身边有无数人,她却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深海浮沉。
  辇轿停下来时,她以为到了东宫。
  可从打开的帘子看过去,却是东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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