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同病相怜
少女的声音极轻,似乎才一出口便消散在了虚无中。滴滴雨水敲打着窗棂,没有再迎来她的下一句话。
灵鸢懂了。林娅熙要复仇,还是一个人复仇。可复仇谈何容易呢?这一点她比谁都深有体会。不相同的却是,林娅熙尚且有选择的权利,而她别无选择。
灵鸢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重量。“四小姐可知,我缘何会帮你?”
林娅熙回望向她,摇了摇头。
“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
灵鸢忽而哽住,继而长叹一声。林娅熙已经可以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厚重了。
“快五年了,我总也在想,如果当初也有人愿意拉我一把,会如何呢?可惜,万事不能重来,也没有如果。”
“你若不介意,不妨同我说说吧。”
林娅熙始终想不大明白,像灵鸢这般女子如何会堕落风尘。纸醉金迷不足以诱惑她,风花雪月也不可能击垮她。那是为什么呢?
阴雨,交心,氛围太好。灵鸢喝下一口茶,幽幽讲诉起前尘往事。
“与娅熙你一样,我也曾是官家小姐,也过了十一年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日子。其实,我本名颜若鸢,父亲曾任户部侍郎一职。他为官十余载,从来都是清正廉明的好官!”
说到清正廉明,灵鸢的情绪明显有了起伏。这也令林娅熙记起一个细节来,就是灵鸢大张旗鼓过来云想·花想那回。
明明答应了会等她去找北宫沉雪的,可人却在偶遇侯府小姐后,仓皇跑开了。当时她还莫名其妙,而今想来,原是撞上昔日旧友了吧。
见她似是迷失在了回忆里,林娅熙不由语带安抚地问,“五年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灵鸢深呼吸了几次,才冷冷说道,“因为家父涉嫌贪墨,致使整个颜家被罚抄家。
颜家长房但凡成年的,一律斩首。余下百来口人里,十二岁以上者全数流放北疆。不足的充为官奴,永世不得更改。而我便是这其中幸运的,又或者是不幸的一个。留着一口气,在这腌臜之地讨生活。”
说完,她嗤笑着,不屑地扫视一圈房间。
“若不是背负着要为父亲,为颜家沉冤昭雪的使命,我也不会苟活至今了!”
林娅熙苦笑,轻描淡写地道,“你有家仇,我有私怨,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二人对视,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轻蔑与坚决。灵鸢顿时轻松不少,不由扬起唇角。
“五年前的夏天,渠城大旱,数十万顷农田里几乎是颗粒无收。为了避免有流民暴动,朝廷便从户部拨出五十万两白银来,用于买粮赈灾。
作为户部侍郎的父亲也是当年经手此事的官员之一。本是件利国利民的举措,然而两个月后,却有几千名灾民联合上京告御状。
朝廷不得不特点了钦差大臣,去渠城查看情况。一查才知,户部的账面上确实是支出了五十万两,可当地官府实际收到的却只有四十五万。那五万两银子的差额竟是有人中饱私囊了。
皇帝勃然大怒,当场下令彻查此事。一经发现有胆敢发灾荒财的,全部严惩不贷。
父亲向来为官坦荡荡,从未做过蝇营狗苟之事。所以,直到百余官兵闯入颜家,一夜之间抓了上下老小时,父亲都是懵然无知的。”
据林娅熙听闻,当今的天元帝并不是个昏庸的君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应该不会冤枉颜家才对。
“官府抓人可是有了对颜家不利的证据?”
灵鸢有些激动地辩解。“那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捏造的!”
发觉自己失控了,她停顿两秒,又继续说道,“为首的刑部官员称,在父亲名下的别院里已经挖出了赃银,整整五万两。”
被灵鸢的情绪所感染,林娅熙难免会先入为主,但同时也觉着巧合。
“我记得,官银上一般都会有铸造年份和用途等的刻字吧?别院里那五万两,确定就是户部丢失的银子吗?”
“每一颗银锭子上的字样都被人锉平了。父亲再如何喊冤,说是遭人栽赃陷害的,也无人肯信。他们只认定是父亲为了遮掩,故意除去的痕迹。否则要如何解释发现的地点,还有正正好的数量?”
林娅熙侧躺在榻上,默默点了点头。
见状,灵鸢苦笑着问,“连你也认为是家父贪墨了吧?”
“单就五万两白银从颜家别院里找到这一点,确实是铁证。”
闻言,灵鸢挫败地叹了口气,却听林娅熙缓声说道,“但也只是乍听之下。”
灵鸢一惊,猛地抬头。“娅熙此话何意?”
“要把证据和前后的背景割裂来看的话,倒是铁证。但若与整体联系起来,又还有疑点。”
林娅熙对颜家一无所知,一时还想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
“颜家除了你父亲在朝做官外,还有没有其它赚钱的营生?”
“有。颜氏族中只有父亲一人为官,二房和三房都是经商的。父亲势单力薄。这也是为什么在他出事之时,朝中却无一名官员肯站出来替他求情。”
提起这些时,灵鸢的心是寒的。
林娅熙长叹。“是人都会趋吉避凶的。因而人们才常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你想想看,皇帝当时急于要给灾民们一个说法,刑部必然就急于要给皇帝一个说法。那种情况之下,再多的疑点都不是疑点。
抓到颜家,结了案子,多么皆大欢喜的结果。颜父一无人脉,二无名望。这时候还要站出来质疑的,除了给自身招黑以外,压根没有一点好处。”
林娅熙说的都是逆耳大实话,令灵鸢无言以对。
正义和气节这两样东西,若不是因为难得,又岂会千古流芳,被万世歌颂呢?
少女再揶揄一句。“像你这般不计后果救我,在他人眼中就是个蠢的。”
闻言,灵鸢莞尔一笑。“我也是孤家寡人,失无可失罢了。方才你问起颜家的营生,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我只是好奇,五万两银子于颜家而言是个什么概念。是很要紧的数目,还是无足轻重的?或者说,二房和三房有没有在生意的周转上出现过问题?”
客观来讲,这不失为颜父贪墨的可能动机之一。毕竟,一文钱也是可以难倒英雄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