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风雨蚀
等林禾缓缓睁了双眼，就瞧见元宏怀抱产儿坐在席榻一侧。
林禾本欲抬了手抚摸产儿，却因生产所耗，四肢只觉无力，动弹不得。元宏见状，急忙凑了近前，柔声道：“禾，你可还好？快瞧瞧，这是我们的孩儿。”
林禾闻言，不及开口，已是热泪盈眶。
元宏伸一手轻拭林禾眼角泪水，轻声道：“禾，是个阿女，你与朕的阿女。”
林禾百端交集，声音孱弱：“元郎，我们的阿女…”
“是，我们的阿女，她眉目清秀，像你。”见林禾渐渐面有血色，元宏接着道：“这孩儿是你拼了命为朕产下，朕不能负了你对朕此番情意，朕要赐咱们的小阿女尊号…”
本朝公主封号依汉制，先帝姊妹称大长公主，皇帝姊妹称长公主，皇帝阿女称公主。可大魏另有祖制，皇后嫡出长女，可上尊号称圣尊公主。元宏欲加尊号给林禾所出之女，那必是圣尊无疑，林禾虽产后无力，心中却是明白其中利害。
林禾努力摇了摇头，弱弱打断道：“元郎，切莫如此…阿女有元郎对她的爱便可…阿女尚为襁褓之婴，妾只愿她一生平安，温暖纯良便好…元郎不如先为阿女赐个名，可好？”
元宏闻言便知林禾心中所虑，本欲进言劝慰，又恐她将才生产，倘若坚持己见再令她徒生烦恼。念及此，元宏微微颔首：“如此朕便依你所言，先为我们的阿女起下闺名，日后再议尊号之事。”略作思忖，他又对林禾道：“诗云‘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朕便为阿女起名淑，号温惠，如何？”
林禾心内欢喜，挣扎着欲起身谢恩，便被元宏阻止道：“淑儿是你我的阿女，朕理当为她赐名，你又何须多礼？你安心调养，朕以后每日下朝便来陪伴于你。”
林禾轻声道：“元郎日理万机，切莫因妾误了军国大事。”
元宏知她明理懂事，将襁褓女婴交给身侧的汪氏，轻抚林禾额发，他道：“让乳母带了淑儿去，你且小睡养神，莫要再言语。”
翌日晨起，左昭仪产下小公主之讯已传遍后宫。
椒坤殿内，众妃嫔皆齐聚正殿向冯氏例行问安之事。
行罢跪拜之礼，众人于两侧坐定，冯氏开口道：“左昭仪昨夜产下小公主，陛下赐了封号为温惠。左昭仪乃逆生难产，须当静养，待左昭仪七日产褥期满，你们再前去探望。”
闻皇后之言，众人自是齐声应下。
这些年后宫妃嫔产子，冯氏除去生产之时依祖制须当亲临，倒是鲜少有关切之言。此时闻皇后如此言语，袁氏迎合道：“左昭仪昨夜生产着实辛苦，理当好生休养才是。”
罗氏亦接口道：“逆生乃命悬一线之事，昨夜妾闻之只觉惊心，左昭仪产下温惠公主实属不易。”
李氏心中最忌皇后与左昭仪结盟，此时闻言，心内一怔。略一思忖，她开口道：“温惠公主脚踏莲花而生，着实苦了左昭仪。莫说陛下情急之下入了产室，便是妾亦是担惊十分。”瞧了一眼在座之人，见众人皆面露妒意，李氏心内窃喜，接着又道：“亏得有陛下与皇后福泽庇佑，小公主方得以平安降生。”言语之间，李氏又丢了眼色给郑氏与卢氏。
郑氏会意，便接口道：“宫里这许多姊妹曾为陛下产子，亦未见陛下欲入产室陪伴之事，陛下待左昭仪当真与她人不同。”
与袁氏一宫而居的赵氏如今亦是有孕五月有余，坐在她身旁的卢氏望着她道：“不知赵阿姊日后生产，陛下可会如昨日待左昭仪这般待赵阿姊？”
赵氏瞧了一眼袁氏，见她一脸云淡风轻之情，便垂目道：“妾可得承陛下雨露孕育龙胎已是万幸，又岂敢奢想陛下待左昭仪这样的情意？”
卢氏讨了无趣，只得道：“赵阿姊恢廓大度，如此倒是妾小气了。”
见郑氏见卢氏之言并未讨得便宜，李氏便道：“皇后与左昭仪乃一门同胞，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自是爱屋及乌待左昭仪上心。”
在座之人哪个不知皇帝与皇后如今貌合神离，李氏之言似褒实贬。
冯氏闻言心中恼怒，当下沉了脸来：“放肆！你们妄议陛下之事，该当何罪！”
李氏见冯氏恼怒，心中窃喜，只不动声色道：“皇后息怒，妾等如何敢妄议陛下之事？姊妹们不过羡慕左昭仪得陛下隆恩，随口说说罢了。”
冯氏冷哼一声：“是羡是妒，你们心内自知。”
李氏嘴角微扬：“人非草木，姊妹们皆侍奉陛下多年，哪个不是待陛下用情至深？可姊妹们皆懂事明理，又岂能不知陛下乃天子，自是不同寻常百姓夫妻，故而妾坚信姊妹们只羡不妒。”
方才郑卢二人之言令在场之人心内生妒，却因顾忌皇帝不敢多言，此时闻李氏之言，自是感念她为众人发声。与罗氏一宫而居的大崔氏接口道：“右昭仪所言极是，妾等岂敢有妒忌之心，不过羡慕左昭仪可得陛下如此隆恩罢了。”
卢氏借机忙接口道：“左昭仪乃皇后亲姊，妾等又岂敢有半分妒意？”
林禾本就非冯氏至亲姊妹，不过以桃代李晋位昭仪，闻众人之言，冯氏心中愈发恼怒，碍于之前父亲所嘱，她强压心火。环视众人，冯氏道：“罢了，你们既知分寸，吾便望各人安守本分，好自为之，都各自归安吧。”
太极殿内，皇帝今日开玺。
议罢政事，众臣退去，元宏只留下元恂与元澄、元禧以及穆亮议事。
元澄先众人开了口：“陛下，不知陛下留臣等所为何事？”
元宏道：“前几日朕得平城快马来报，太师在平城染疾，不能按期回朝，朕思忖着太师年事已高，便准他在平城休养。只太师为朝中重臣，朕之肱骨，所担皆为机要之责，故朕与尔等相商，太师返京之前由何人暂领其事？”
元澄道：“平城天寒，太师许是车马劳顿所致，待养些时日必可大安。”
元澄话音将落，不及众人开口，便见三宝急匆匆入了内来。伏跪在地，三宝道：“陛下，平城急报，太师昨日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