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火中栗
引了冯府膳房执事柳良木入了内来，成亮便往门外为二人把风瞭哨。
柳良木伏跪在地，向元恂行叩拜之礼。
元恂并未示意柳良木起身，只淡淡道：“你欲见吾，所为何事？”
听见他问话，柳良木仍不敢抬头回话，只垂首伏地道：“太子仁德，体恤下民，奴叩谢太子恩赏！”
因了之前成亮说柳良木乃关中侯贺铮鸣故人，元恂知贺铮鸣乃因自己被囚禁石室，故而宣了这柳良木入内觐见。此时见他答非所问，便不耐烦起来：“吾不得空听你道些奉承之言，你倘若无事，速速归安。”
柳良木闻言复又叩首，仍垂首道：“太子，廖姬双亲代问太子与廖姬安！”
柳良木口中廖姬便是旧年元恂宠幸的那个鲜卑舞姬，那舞姬本已被皇帝判了仗毙，却因她已身怀有孕而被禁足于太子府邸。
此事所知者寡，此时听柳良木言及廖姬双亲，元恂心内忽地一怔。到底年轻，只一弹指停顿，他便追问道：“你怎知廖姬？又如何识得她双亲？”
柳良木此时才抬起头来：“太子，奴与廖姬双亲并不相识，只奴知安乐侯时常照拂廖姬双亲，刚才廖姬双亲问安之言亦是安乐侯着奴转达太子。”
元恂狐疑道：“安乐侯？他缘何如此？”
柳良木道：“安乐侯敬重太子，知太子与廖姬两情相悦，却被陛下抛鸾拆凤…安乐侯更知太子乃宽厚仁德之性，如今廖姬被陛下圈禁，安乐侯便代太子赠田地金银于廖姬家人，已尽臣子奉上之心。”
元恂年少多情，与那廖姬亦是有些情分，且此女怀了自己子嗣又为自己所累被君父圈禁，不免心中觉有愧于她。此时得悉元隆如此照拂廖姬家人，元恂心内一时动情：“吾竟不知安乐侯如此重情重义，又这般敬重于吾。”示意柳良木起身，继而又道：“安乐侯既知吾来了平城，缘何不当面禀于吾知晓，还如此这般大费周章令你前来传话？”
柳良木谢恩起身：“安乐侯知太子此番往平城乃为太师千里奔丧，且又随行人众，因事涉廖姬，唯恐再令太子惹了祸端，故而不敢贸然前来。”
元恂毕竟当朝太子，见一臣下本为寻常之事，只此番前来平城，每每行事见人皆须征询太傅之意，他本已心中恼怒，此时听柳良木之言更觉颜面扫地。沉下脸来，他道：“你只管去知会安乐侯，吾宣他往西宫觐见。”
因事前元隆已有嘱于柳良木，闻言，他忙赔笑道：“奴方才失言…太子乃大魏储君，于万人之上，举足左右，便有轻重，自是无惧他人。”望着元恂，他又接着道：“太子，所谓弩下逃箭，极险便是大安，倘若太子应允，安乐侯欲乔装往太师府中拜见太子。”
元恂本就为遮颜面，此时闻柳良木之言，自觉颜面得保，于是颔首应下。
元隆所计，无非拉拢元恂为其所控，得以日后挟太子以令天下兵马。得了元恂首肯，翌日他便乔装作送木炭的樵夫入了太师府邸。又由柳良木从中安置，引了元恂与元隆二人相见。元隆老于世故，毕竟与元恂相交不深，故而此时见面只道些迎奉阿谀之言。等到自己的话元恂受用，他又佯作打抱不平，以元恂被皇帝禁足之事而尽挑唆之言。
旧年的事元恂本就心内忿忿，加上元隆揣合逢迎之言，他当下将元隆引为知己。元隆心下窃喜，只因身在冯府不便久留，于是二人商量罢日后联络传讯之法，便起身告退离去。
此时洛阳宫城之外，一驾马车停于西阳门外。
三宝亲引一乘步辇往西阳门迎接左昭仪生母林夫人车氏。车氏落车登辇，便由三宝引入永合殿内。
因宫婢在前，林禾虽不便当即与车氏母女相认，却传了口谕免去车氏行跪拜之礼。屏退众人，林禾急忙起身离榻，欲向车氏行家礼，车氏复又跪止不迭。林禾上前扶起车氏，又搀她入榻而坐。
母女久未相见，彼此皆有满腹贴己之言，只车氏知自己乃外廷命妇，入宫探望已是圣恩浩荡，不可久留于此。她心系襁褓之婴，急切道：“左昭仪，温惠公主何在？可否令妾一仰玉容？”
林禾望着车氏：“母亲，此为内殿，现在亦无外人，母亲唤女儿闺名便好。”
二人言语之间，汪氏已抱了元淑入了内来。接过元淑，车氏满眼爱意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女婴，瞧着瞧着便落下泪来。汪氏见车氏这般模样，忙劝慰道：“林夫人，左昭仪产下小公主，您当欢喜才是，怎得生了伤悲？”
车氏一手抱紧元淑，另一手以帕拭面：“我是喜极而泣，瞧着淑儿，便令我想起禾出生之时。”轻抚元淑脸颊，她接着对林禾道：“你出生之时我床下现一白蛇，你外祖母来探你，知了此事唯恐你被灵蛇带走，便在佛前许愿，望佛菩萨佑你一生平安。如今你产下淑儿，母亲着实为你欢喜，过几日我就往白马寺拜谢佛菩萨。”
吉祥在一旁接口道：“主母，陛下疼爱咱们小公主，已下旨以小公主之名在伊阙开窟镌佛。”
车氏笃信神佛，闻言抬了头：“小公主前世定是积善大德，今生方有此佛缘。这开窟镌佛实乃功德无量之事。”
林禾前些时日知了皇帝下旨以元淑之名开窟镌佛，虽屡屡进言相劝，却因皇帝执意而为，她亦不便再做坚持。此时听了母亲的话，她才将心中所虑道出：“母亲，开窟镌佛虽说无量功德，可淑儿只襁褓之婴，且诸皇子公主亦无此先例，女儿心内忐忑，不知淑儿可有福消受。”
车氏望着林禾：“淑儿是你首出阿女，虽为襁褓之婴却有陛下与你二人恩泽庇佑，应当无妨。”
林禾道：“女儿亦是得了陛下福泽，自己又何来福泽恩及淑儿？”
“有件事我从未对你提起…”车氏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你应该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当日你外祖母往白马寺为你还愿之时遇一扫地僧，他说你贵不可言，只他还有一言，只对我一人道出…。”顿了顿，她接着又道：“那扫地僧说，你日后将安坐凤位，且你身后有两子两女送终，其中一子将主天下…”
不及车氏言罢，林禾忙比止声之势，轻声道：“母亲，扫地僧许是因女儿出生之时现了白蛇，恐引外祖母与您忧心，而进宽慰之言，母亲切莫信以为真。”望了一眼汪氏与吉祥，她嘱咐道：“无稽之言勿听，尔等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