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权宜策
冯氏被皇帝收了凤印且禁足椒坤殿，李氏自觉所计之事已成，便将温惠公主元淑乳母们的膳食恢复如常，加上梁世清悉心调理，元淑不几日温病全消，身体大安。
那日三宝在椒坤殿内寻得两具射偶人，林禾方知先前长乐公主元瑛无意中所道恶星竟是元淑。她千辛万苦产下元淑，却不料竟有此星象天命。虽知了元宏以元淑之名开窟镌佛，林禾心内仍向佛菩萨立下誓愿，终其一生将不再进食荤腥之物，以保元淑平安。如今林禾每日除去照拂元淑以及元恪兄妹，便是入佛堂，或诵经礼佛，或抄写经文，愈发不理宫内琐事。
这日林禾正教授元瑛习字，便有侍婢来报，司徒冯诞求见。
林禾是明白之人，闻讯，便抬头望着身旁的汪氏：“汪嫂，冯司徒此时前来见吾，定是因了皇后之事，你先送瑛儿回偏殿吧。”
等汪氏领了元瑛离去，林禾入正殿坐定，方着侍婢将冯诞引了入内。
冯诞乃因外臣，垂首入内，便伏身跪地：“臣司徒冯诞，请左昭仪安，愿左昭仪千秋万福！”
林禾道：“冯司徒乃三公之一，正一品要员，何须向吾行此大礼？”言语之间，已着殿中内侍将冯诞搀扶起身。
冯诞虽起了身，却仍垂首道：“臣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左昭仪恕臣冒昧之罪。”
林禾与冯诞此前从未谋面，只偶有听元宏言及，知他二人幼时甚是亲近，亦知冯诞宽雅恭谨，颇识礼数。此时闻冯诞如此言语，林禾便依礼道：“陛下本就准冯司徒可任意出入宫禁，冯司徒又何罪之有？”
冯诞道：“臣蒙陛下厚待，乃臣三生之幸。”趁吉祥入内奉茶之机，冯诞悄悄偷窥一眼林禾，见她一脸祥和之色，心内方略略舒了一口气。
冯诞昨日得了任城王元澄示意，令自己面见左昭仪，他心内本已做好被林禾怒斥的准备，不曾想左昭仪竟无半分指责之意。等吉祥退去，他便开了口：“臣与左昭仪虽初次相见，却因常听父亲提及，犹似故人一般。”
林禾道：“既似故人，那冯司徒不妨坐下叙话。”
冯诞方才言语之间心内还有些许忐忑，此时方定了心神：“左昭仪周至，臣谢左昭仪体恤之情。”
由身旁内侍领到下手席间坐定，冯诞却只垂首不语。林禾见他如此，便知他不愿旁人在侧。林禾屏退左右，冯诞果然即刻开了口：“臣刚才面圣，已请旨陛下，过些时日臣便要领兵南伐。”
林禾浅浅一笑：“吾乃陛下内眷，素来不问军国之事，冯司徒何须道于吾知？”
冯诞忙解释道：“臣并非要与左昭仪商议军国之事，只左昭仪乃为我冯氏之女，如今双亲仙去，便由臣领族中之事，臣即将远征，自当禀于左昭仪知晓。”
林禾当日以贵嫔夫人冯妙莲之身晋位左昭仪，虽与冯氏族人鲜少往来，可自己乃冯女之身却是不争之实。念及此，林禾道：“吾愿冯司徒所向披靡，早日得胜回朝。”
冯诞知她乃客套之言，于是又道：“父亲在世之时，时有提及左昭仪，说左昭仪乃良善之人，亦感念左昭仪教养娷儿之辛劳。”
林禾道：“娷儿懂事明理，吾与她相处甚欢，又何来辛劳之说。”
冯氏一族唯冯娷与林禾相交，故而此时冯诞提及冯娷，以籍此与林禾表亲近之意。冯诞道：“臣与娷儿时有家书往来，娷儿信中每每提及左昭仪，总说左昭仪待她亲厚有加。娷儿可得左昭仪教导，是她大幸。”见林禾不语，他又接着道：“娷儿是臣唯一的嫡女，臣视若珍宝，臣理当谢左昭仪照拂娷儿之情。”见林禾只浅浅一笑以作示意，冯诞踌躇一下，“旧年陛下许了父亲，欲将娷儿娉为太子嫡妻，又劳左昭仪亲自教养，娷儿万幸，可得这锦绣前程…可如今，家中突生变故，娷儿亦是前程难卜…”
林禾与冯娷亲近，此时听冯诞提及冯娷，便开了口：“为君者一言九鼎，陛下既已定了娷儿为太子嫡妻，又岂会生了变故？”
冯诞今日前来本就因了为皇后求情，言及冯娷不过为林禾可顾念与冯娷间那份情意。此刻觉时机合宜，冯诞起身离席，屈身行礼：“左昭仪，皇后铸下弥天大错，我冯氏一族岌岌可危，又如何能不生变故？皇后因父亲突然薨世，一时乱了心智，方会行那不智之举…铁证在前，臣无意为皇后辩驳，只皇后乃臣一母胞妹，臣又岂能眼睁睁瞧着皇后有失？如今陛下意欲废后，且要将皇后迁往河阳终身圈禁，如此一来非但娷儿婚约难保，纵是入了太子府，臣亦恐她受人摈斥…”
冯诞老道，素擅察颜观色，见林禾微微皱眉，便知籍冯娷为由凑效，于是又继续道：“虽说皇后负左昭仪在先，可朝野上下皆知左昭仪乃父亲庶女，倘若皇后当真被废，臣恐怕对左昭仪声名有损。”一气言罢，冯诞只垂首立在殿中，并未入座。
皇后行厌胜之术施咒林禾与元淑，元淑不过襁褓之婴，那两日高热不退几已危及性命，林禾虽良善，可此事犹在眼前，自是心有余悸。冯诞言罢，她淡淡道：“正如冯司徒所言，朝野上下皆知吾乃冯氏女儿，那皇后非但为淑儿嫡母，更是淑儿姨母。虽有星象之说，可稚子无辜，皇后又何曾顾念冯氏一族声名？”
冯诞闻言，一时语塞。
见冯诞不语，林禾接着又道：“吾非薄情之人，自是感念太师当年成全之情。只皇后今日之事，已越国法宫规，吾亦爱莫能助。”
等林禾言罢，冯诞心内长叹一声，虽知无望却仍有不甘，于是心下一横：“左昭仪，祸既成矣，臣亦无可奈何…倘若陛下执意废后，无人会计较皇后究竟所犯何罪，只会说陛下偏宠左昭仪而废嫡妻…天家宫闱不同于民间百姓之家，朝野上下，皇族世家，无不错节盘根，息息相关。皇后乃先太皇太后为陛下所择，朝中重臣多受恩于先太皇太后，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陛下废后，恐于朝堂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