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谮人言
昌霞殿内，合蕊香飘满室。李氏与郑卢几人一席而坐。
环丹为几人杯盏之中斟满酒，便执酒壶立在一侧。
卢氏举起杯盏对李氏道：“右昭仪不日便可登上凤位，妾借右昭仪所酿梅花酒向您道贺。”
李氏呷下一口酒，悠悠道：“卢阿妹，莫说陛下如今只令皇后迁往遥光寺，并未下旨将其废黜，便是凤位空悬，还有左昭仪与吾并尊，陛下待她又极尽宠爱之事…卢阿妹又怎知鸾位不被她人觊觎？”
卢嫔嘴角轻扬：“右昭仪执掌宫权一年有余，将后宫之事料理的妥妥帖帖，平日里又敬上接下，恩惠众人，左昭仪又如何能与您相较？
一旁的郑氏忙接过话道：“右昭仪慧心巧思，陇西公又得陛下倚重，这凤位自是非您莫属。”
李氏闻言，心内不无得意，只面不露色道：“阿妹们谬赞于吾，吾才疏德薄又如何担此重任！”
言语之间几人皆饮下盏中酒。不及有人开口，便有近婢来报，鹏城公主入宫祭拜先太后，皇帝口谕令右昭仪往安息堂陪伴。
李氏闻讯，忙与她们话别，便起身离席往安息堂而去。等她入了安息堂，只见元钰已跪于灵牌前焚香祝祷。
李氏接过内侍们所焚之香，在灵牌前跪拜，复又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环丹与李氏心内默契，见状便领了随侍众人退出外去。
李氏先开了口：“公主入宫祭拜先太后，怎不着人先知会一声，吾亦好早些在此等候。”
元钰微微抬眼，淡淡道：“皇兄体恤，每每吾入宫便令右昭仪相伴，纵是吾不着人通报，右昭仪亦会知晓。”
元钰如今虽与李氏交好，却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元钰与元宏一母同胞，且与皇族众人亲近，李氏欲登凤位须借她之力。加上如今二人如一舟而行，纵是元钰言行之间倨傲无理，李氏亦不敢与之计较。
李氏陪笑道：“陛下待公主至亲，自是事事上心。”
元钰向灵牌三叩首，方缓缓起了身。李氏见状，亦叩了首，起身随元钰在一旁席间坐定。
元钰将锡纸自几案上的乌漆盒内取出，边折金银锭边道：“阿母在世之时便喜洁净，洛阳新宫的安息堂较之平城旧宫的，更显整洁有序，乃你打理有功。那夜惊现冬雷，大祭司借机进言，才令皇兄下了决断。此些种种，许是阿母在天有灵，知你孝谨，故而助你登上凤位。”
李氏与元钰一道折金银锭：“打理安息堂乃吾分内之事，身为陛下姬妾，吾自当事先太后至孝…如今皇后虽迁往遥光寺，陛下却未下旨将她废黜，吾又怎敢奢想？”
元钰道：“皇兄定是顾念皇祖母，不得不保她母族声誉，故而未曾下昭废后。如今冯氏离宫，宫权尽握你手，登上凤位不过早晚之事。”
李氏心内暗喜，于是又进言道：“公主倾力相助，方可令吾得此良机，公主情意，吾自是镂骨铭肌。只左昭仪与吾平起平坐，膝下又有两双儿女，且得陛下偏爱，吾又如何与她相较？”
元钰摆了摆手：“若登凤位，便是诸皇嗣嫡母，身后当配享太庙，受子孙世代祭拜。她媚惑皇兄，祸乱宫闱，又令阿母在天国受难，吾断不能容此德行之人夺了凤位！你有陇西公在前朝造势，吾与二阿兄亦会游说众兄弟姊妹相助于你…皇兄乃一代明君，虽被她媚惑，却亦知孰轻孰重。”将手中折好的金锭放在几案之上，元钰又道：“吾听闻你与太子右孺子交好，如此你又可得了太子之力，更是胜券在握，又何须再生担忧？”
李氏迎奉道：“太子虽为国之储君，却到底年轻。唯公主有檠天架海之能，得公主之力方为吾之大幸。”
元钰道：“待你登了凤位，莫要似冯氏那般桀骜无礼便好！”
李氏自是连声应下，二人便一道边折金银锭边筹谋凤位之事，不在话下。
“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冻，三候雉入大水为唇。”展眼便是立冬时节。
元宏与元恂皆沐浴斋戒三日，在立冬之日辰正一刻，二人亲率三公九卿及大夫以上朝臣出宫城往北郊行冬祭之礼。
礼罢归来已是未初一刻。御书房内，元宏对元恂道：“你如今摄政，便依祖制代朕赏死事。凡先人有死王事以安边社稷者，赏其子孙；有孤寡者，矜恤之。着少府卿佟文政随你同往，不得有误。”
赏死事、恤孤寡，乃帝王之事，元宏着元恂代往，他心内自是大喜过望。元恂伏跪于地叩谢圣恩，正要起身退去，便听元宏又道：“立冬夜宴亦是家宴，朕许久未见遥儿（元恂女），你便领了左右孺子与遥儿一道赴宴吧。”
元恂闻言更是欢喜，急忙应下便退出外去。
夜宴设在泰安殿。宫内世妇以上女眷与诸皇子、公主皆前往饮宴。内宫女子，本就鲜少与君王相见，得了此机，各个华服锦衣，珠围翠绕，极尽装扮之事。
酉初一刻，元宏大步入了内来，殿内众人纷纷起身离席，口呼“万岁”伏跪于地。
以往此时，元宏定近前搀扶皇后起身，并与之同行入座。如今皇后离宫，后宫便以左右昭仪为尊。宫内众人皆拭目而待，欲知今夜何人得与皇帝一席而坐。
只见元宏走到林禾面前，亲手将她搀扶起身。众人正屏息凝神窥之，却见元宏又将林禾身旁的李氏亦搀扶起身，而后又摆手示意众人起了身，方开口道：“冬至之日进酒肴，贺谒君耆老，一如正日。朕今效汉制，赐尔等冬袄与温帽各一，以作避寒之需。”
众人齐声谢恩，等皇帝行至御座，方各自归位坐定。皇帝本就不曾下诏废后，今夜又未明确其意，众人心内不禁嘀咕，只道君心难测，圣意靡常。
席宴之间，元宏受罢众人朝贺敬酒之礼，便让林禾与赵嫔及郑荞将两位小公主与小郡主带至御座，亲自逗弄喂食，极尽人父与人翁之爱。
李氏见状，虽心内酸涩，却觉此时为离间林禾与众人的良机。她假意为皇帝敬酒，起身走到御座前：“温惠公主到底长了安定公主（赵嫔女）与小郡主数月，瞧着利落十分。”
元宏笑道：“淑儿天资聪颖，朕这许多儿女之中亦属佼佼者。”
林禾浅浅一笑，谦道：“淑儿与诸位兄长、阿姊、阿妹皆源出陛下，自是得承天恩，岂有不伶俐之人。”她如此一言，倒解了众人妒意。李氏心有不甘，又道：“温惠公主不及周岁便可唤清楚‘阿耶’，岂是他人可及？”
元恂的小郡主只小元淑不足一月，如今莫说唤元恂“阿耶”，便是对抚养她的郑荞亦唤不清楚“阿娘”。此时闻言，元恂当下沉了脸来，只碍于皇帝在前，隐忍未发。
此间隐情，元宏又岂能得知？抱起元淑，满眼爱意，元宏道：“淑儿，你快些长大，阿耶日后带你巡幸四畿，观锦绣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