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绵里针(二)
汪氏到底年长,事发之际不容细想,此时静下心来,细细思忖便知此间之因。望着吉祥,汪氏道:“天下哪有这许多巧合之事?定是有人算计咱们永合殿,欲离间太子与左昭仪。”
吉祥闻言,慌了心神:“莫不是有人要陷害左昭仪,这可如何是好?左昭仪,不如您去禀于陛下,亦可防患于未然。”
汪氏见林禾不作声,便知她定是不愿皇帝劳心,于是道:“傻阿女,这无凭无据,如何道于陛下知晓?且左昭仪体恤陛下,又岂能事事劳烦陛下操心?”望着林禾,她轻声道:“左昭仪,可知永合殿往来人事的亦只咱们殿内之人,奴明日私下里查查,瞧瞧何人可疑…奴道一句逾矩之言,左昭仪您太过良善,咱们虽不曾有害人之心,可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啊!”
林禾心内亦知有人行陷害之举,只不愿令众人担忧,故而未曾道破。此时听闻汪氏与吉祥之言,她将药酒收好递给吉祥,只淡淡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一切自有天意…”
这几日元恪因伤,林禾便请旨将他在永合殿内住下,冯娷亦相伴左右不曾离去。梁世清每日来为元恪行针祛瘀,不出三日,他已可下榻缓行。
这日,元宏下了朝便往永合殿而来。林禾并未如往日那般将元宏迎入内殿,只说要领元瑛与元淑往花苑之中晒晒暖阳,元宏闻言自是欣然同往。
入了花苑未走几步,便远远瞧见春日暖阳之下,元恪由冯娷搀扶着在苑中缓步而行。
元瑛欢喜,正欲奔二人而去,却被林禾小声劝阻:“瑛儿,你好好伴着阿耶,莫要扰了你二阿兄与娷阿姊叙话。”元瑛颇为懂事,自是点头应下。
元宏望着远处二人,又听林禾劝阻元瑛之言,心下已是了然。望着怀抱内的元淑,元宏边逗弄,边笑道:“淑儿,你阿娘这是要为你二阿兄保媒呢!”
林禾娇笑道:“妾事事皆逃不过元郎的双眼…元郎不可取笑妾。”
元宏笑道:“你乃慈母之心,朕岂会笑话?”
将元淑递于乳母,元宏拉了林禾边于廊下缓行,边道:“朕当年从未自由择选后宫之人,岂能不知其中之苦?朕遇到你,方知世间有真情所在。如今子恪与冯娷既是两情相悦,你又有成全之心,朕便依了你,不令他二人有憾。”
林禾闻元宏之言,心下感动:“元郎,你莫要怪妾…当日妾知恪儿属意娷儿,亦是心下两难,一来恐元郎为难,二来恐令太子与恪儿兄弟生隙,故而未曾对元郎言明…”
不及她言罢,元宏便柔声打断道:“你毋需自责,朕知你心…今日你愿为子恪发声,定是不愿有情人彼此错过,朕可有猜错?”
林禾满眼柔情望着元宏,继而微微颔首:“妾与元郎亦是排除万难,才有今日恩爱。妾曾顾虑太子,可如今太子已知他二人有情,纵是娷儿嫁入太子府中,日后彼此亦无幸福可言…与其令他们抱憾,不如成全了恪儿与娷儿。”
“朕曾允诺思政,必令大魏未来皇后系出冯氏。那日知了子恪与冯娷之事,朕亦知不可因此诺而拆散有情之人!”顿了顿,元宏望着禾,正色道:“思政自幼侍朕书学,与朕情同手足,朕不可令思政在天之灵不安。这几日朕思虑再三,若你是皇后之尊,那日太子便会忌惮三分,如此孩儿们亦不会遭此意外…朕本就欲立你为后,且你当日以冯女之身入宫,朕这便册你为后,如此既不负对思政之诺,又可成全子恪与冯娷…”
林禾闻元宏之言,忽地伏身跪地:“妾知元郎待妾之心,可皇后是先太皇太后为陛下择选,妾不可令陛下背负不孝之名…陛下既顾念与冯司徒情谊,那更不该废后立新…”
元宏将林禾搀扶起身,轻轻将她揽在怀内,柔声道:“朕此生何幸,可得良人…”
二人正言语间,元宏抬头瞧见三宝在不远处来回踱步,心下一怔。轻轻松开林禾,他唤了三宝近前:“你有何事如此慌张?”
三宝抬头瞧了一眼禾,即刻垂首道:“陛下那日嘱咐奴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元宏知三宝所指定是查窥探永合殿之事,未免林禾担忧,他摆手道:“为朕备辇,回御书房。”
元宏入了御书房,等他在席榻之上坐定,三宝便将随侍众人屏退。
元宏呷下一口茶,开口道:“你方才说那日之事有了眉目,可是已知何人窥探永合殿?”
三宝答道:“陛下,正是!前几日奴依陛下嘱咐,除去左昭仪近身的汪氏与吉祥,永合殿其余一应人事逐个排查,事发当日倒是有三人出过永合殿,颇为可疑。未免打草惊蛇,奴只悄悄着亲近的六锁挨个去探寻此三人去往何处。三人之中,其余二人去所皆已清楚明了,且六锁亦往所去之处核实,确实无误。只有个名唤香怡的,离永合殿之时只对守卫的内侍们说是腹痛,要往太医署寻医问药,可六锁查了太医署当日宫婢们问诊录档,并无香怡之名…奴得了六锁来禀,便令六锁去传香怡,不曾料香怡在两日前突然不见了踪影,奴方知汪氏亦在寻找此女。奴又着人往宫外寻到香怡家中,可她家人却并不知香怡离宫之事…”
元宏见三宝欲言又止,便摆了摆手:“你但说无妨。”
“奴要禀的,恐污了陛下圣听。”见元宏示意自己继续,三宝接着又道:“方才奴得了内侍监杂役们来报,金光殿后庭井中淹死了一个宫婢,奴不敢怠慢,忙赶了过去。那宫婢已被打捞上来,许是身子泡在水里久了,肿胀的不行,样貌着实可怕。经掖庭令与汪氏辨认,确定是香怡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