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
下棋
正月底的时候,二皇子妃人选尘埃落定。
杨家内部经历了什么样的撕扯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月底时,皇后的赐婚懿旨发出,还是让众多人长长“啊”了一声。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并不是完全没有预料。
当天杨皇后和杨太后失态离去的时候,众人便已经有了诸多猜测,只不过这几天流言只是在私底下悄悄流传,没想到,今天却证实了。
赐婚懿旨总是差不多的,杨皇后先是长长夸了一串女方的德行才华,最后赐婚,赐窦希音为二皇子正妃,择日完婚。
赐婚懿旨公布后,没过多久程家便递了折子入宫。程瑜瑾派人将程老夫人等人接到东宫来,程老夫人照例说了些客套话后,便试探性地问:“太子妃,二皇子正妃,便定了窦家的小姐?”
程瑜瑾点头:“嗯。”
这一个“嗯”字太过实诚,程老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停了一会,程老夫人又试探着问:“太子妃,去年也是正月,您和太子殿下的赐婚旨意公告天下。太子因为年纪略长,婚礼已经是加急办理了,都足足办了六个月,二皇子年纪比太子小上许多,一样是正月赐婚,何故五月就要完婚?”
去年李承璟和程瑜瑾赐婚在正月二十六,结果今年正月三十,二皇子和窦希音公布婚讯。皇家可真是喜欢在正月里扎堆儿办事。
只不过一个是皇帝亲自赐婚,一个是杨皇后赐婚。虽然皇后赐婚不能说不体面,但是杨皇后是窦希音姨母,这样做,总是像强行给窦希音做面子一样。即便不能请动圣上,让杨太后出面赐婚,也好过杨皇后来啊。
而且李承璟当初年纪略大,赶着结婚,六礼都足足走了六个月。二皇子今年才十六,正月底赐婚,五月就要完婚,时间这样赶,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窦希音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才急着过门。
听说这几天,窦希音被禁足了。明面上的原因是备嫁,实际如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元宵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是杨太后出面赐婚而是杨皇后,婚期何故这样赶,这一切恐怕只有杨家自己人知道。程瑜瑾脸色淡淡的,说:“皇后娘娘是二皇子生母,她想将婚期定在什么时候,自然就定在什么时候。何况,皇子大婚,和太子大婚,总归是不太一样的。”
程老夫人听到连忙说:“老身自然知道。皇太子大婚乃是国礼,礼仪繁琐,和普通婚宴不可相提并论。成婚早也有早的好处,这既然是皇后娘娘亲自下旨,想来皇后娘娘必有思量。”
程瑜瑾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皇后娘娘做事,当然是有道理的。”
除此之外,再不肯多说。
程老夫人眼见在程瑜瑾这里打听不出消息,只能叹口气,默默放弃,转而关心起另一件事来。程老夫人凑近了,压低声音问:“太子妃,您近日可有消息?”
程瑜瑾沉默片刻,沉着又淡然地摇头:“尚未。”
都不需要程老夫人多说,程瑜瑾现在只要听到类似的问句,就能知道这些人想打探什么。
过年时本来已经被催了一波,没想到月底二皇子和窦希音宣布婚讯,程瑜瑾还要再被催一波。
果然,接下来程老夫人着急地啧了一声,忍不住挪得更近一些,和程瑜瑾低语:“太子妃,您可不能再这样不紧不慢的了。老身知道您和太子都是心有成算的人,现在你们刚成婚,还不想要孩子。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窦小姐从小时常被接到宫里住,和二皇子表兄表妹,青梅竹马,如今他们俩成了婚,起点就和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夫妻不同。”
这话程瑜瑾听着不太舒服,她忍不住说:“青梅竹马怎么了?”
她和李承璟还是叔侄呢。
程老夫人见程瑜瑾不高兴,连忙说:“老身不是这个意思,青梅竹马只能证明小时候关系近,婚前婚后是两码事,作为玩伴玩得好,不代表当夫妻能相处的好。太子妃没明白老身的意思……罢了,老身不妨说的再明白一些,您如今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等下去了。二皇子和窦家小姐成婚,窦家……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他们这么着急成婚,万一日后窦小姐刚过门就怀上了胎,皇长孙岂不是被他们一房抢了先?即便不是男孩,是个女儿,也非同小可。第一个孩子总是最稀罕的,皇宫里许多年都没有小孩子出生,若是生下新生儿,圣上不知该多么喜欢呢。”
程老夫人看着程瑜瑾,眼神中的深意非常直白:“太子妃,您和太子站得高,肩上的担子也要更重些。寻常百姓家都争抢长孙呢,更何况是您?您和太子乃是嫡长正统,万万不能将皇长孙让给别人呀。”
程瑜瑾看着十分沉着,其实心里非常哀怨。她和李承璟一个比一个爱捏造形象,一个比一个装腔作势,没想到,倒给别人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太子和太子妃刚成婚,暂时不想要孩子……谁说他们不想的?
是她不想生吗?是李承璟不想要吗?分明……是他们没搞出来。
程瑜瑾内心唉声叹气,表面上,还是得十分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和殿下自有安排。”
程老夫人得了这句话特别放心,果然她就说,太子和太子妃迟迟不怀孕,一定是另有成算。程老夫人心满意足出宫,临走前,还悄悄提醒程瑜瑾:“太子妃,老身知道您从小就是个端庄聪慧的,但是和自家夫君没必要一直一板一眼。”
许是看到程瑜瑾挑眉,程老夫人连忙补救:“老身自然明白太子殿下威仪凛然,必然是不喜欢太过妖艳的作态。不过闺房无人之处,太子妃不妨和殿下多亲近些。殿下虽然端肃持重,但是男人,一般……都不会拒绝的。”
程瑜瑾好险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忍着内心的郁卒对程老夫人点头,送程家人出门。等人走了之后,程瑜瑾一口气横在喉咙,真是气得心梗。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李承璟端肃持重,清冷克制?分明真正端庄克制、表里如一的人是她!程瑜瑾感觉自己背了好大一口黑锅,偏偏她说出来,还没人相信。
程瑜瑾坐了一会,想到李承璟平日里的作态,越想越生气。凭什么他总是占尽了便宜,一转身还能留下一世英名?每次都是李承璟调戏她,她被撩拨的面红耳赤,毫无反手之力,到最后,别人还觉得太子殿下端肃持重。
凡事都要争第一的大姑娘岂能忍这口气?程瑜瑾憋屈到极致,反而镇静了。她的世界里没有第二,程瑜瑾忍了半年,今日,她决意要一雪前耻。
晚上,李承璟散朝回来,用饭时,总觉得今日的太子妃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他并没有多想,听说今天下午宜春侯府来了,或许,是娘家人和程瑜瑾说了什么吧。
饭后,殿内的宫人收拾好碗筷,都不消主子吩咐,就自觉退出殿内。李承璟也照常去内殿看书,结果才翻了两页,就被一根纤长的手指压住书页。
李承璟抬头,见他美丽端正的太子妃对着他笑笑,说道:“殿下,你要看书吗?”
李承璟一手握着书卷,另一手不经意敲着桌角,脸上露出笑来:“那太子妃说该如何?”
“今日祖母到来,又暗暗催促我怀孕的事了。”
李承璟眼睛中笑意盎然,等着程瑜瑾接下来的话。果然没有压力就没有进步,程瑜瑾今日可实在是出息了。
程瑜瑾手上试探地使力,竟然毫无障碍地将书本抽了出来。程瑜瑾心里有点无语,这个人哦,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却一定要她来做出强迫的姿态。
她还没有进攻,却发现敌方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程瑜瑾十分撑得起场面,将书扔到一边,笑盈盈地问:“殿下,我今日新学了一盘棋,可否和殿下讨教一二?”
“既然太子妃有此等雅兴。”李承璟含笑,道,“我却之不恭。”
他们两人走到棋盘边,相对坐下。两人都很沉得住气,谁都没有先说话,殿内只能听到程瑜瑾放棋子时叮叮当当的声音。
程瑜瑾将残局摆好,对着李承璟示意:“殿下,请吧。”
李承璟摩挲着指尖的黑子,目光打量棋局,略挑起眉来看程瑜瑾:“就只是下棋这么简单?”
程瑜瑾听了又有点上头,这个人简直……他这话音到底是期待还是遗憾?
程瑜瑾本着脸,说:“自然是下棋。不然,殿下以为呢?”
李承璟暗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程老夫人一番话,怎么可能把程瑜瑾怼开窍。李承璟执黑棋,正要落子,手指突然被一个人拦住:“殿下,虽然是下棋,但是规则有一点不一样。”
“哦?”
程瑜瑾脸上神情还是十分端正,一本正经地说道:“输一局,输者脱一件衣服怎么样?”
她虽然坐的板正,可是说到一半,脸还是红了。李承璟听到简直惊了,他下意识地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没错,太阳是从西边落下的。
此刻外面已经黑的结结实实,灯火如豆,万籁俱寂,倒确实是下棋的好意境。李承璟回头,对着程瑜瑾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程瑜瑾挑眉,说:“殿下只消说应不应就是了。”
“美人盛约,怎么有不应的道理。”李承璟收回他即将要落下的棋子,对程瑜瑾比手势,“太子妃,请。”
程瑜瑾眼睛在他的手上扫了一圈,说:“执黑子先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无他,今日地暖烧的不够热,怕爱妻着凉罢了。”
这话程瑜瑾就不能听了,她轻轻笑了笑,红唇微启:“谁输,恐怕还不一定呢。”
程瑜瑾从小就是一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她担着模范闺秀的名,自然不肯让意外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当真下了苦功练习琴棋书画。她认真起来,并不是一个好打发的对手,而且,今日棋谱是程瑜瑾准备的。
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让李承璟输。
李承璟走了两招就发现程瑜瑾是认真的,片刻后,他看着眼前局面,叹息道:“爱妻,不过是闺房情趣,你一定要这么认真吗?”
“谁和你闺房情趣。”程瑜瑾略略一挑眉,眼睛中居高临下之意顿生,“愿赌就服输,要脱衣服就脱衣服,转移话题干什么?”
李承璟点头,倒是十分利索地解开外袍,随手扔在一边:“受教了。赢者先行,夫人,请吧。”
程瑜瑾接下来又连赢了两局,她看见李承璟十分配合甚至隐隐有主动解衣之嫌的动作,不由生出怀疑:“殿下,你该不会故意让着我吧?”
“没有。”李承璟此刻已经解下单衣,露出雪白的中衣,说道,“不用怀疑,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
程瑜瑾完全不信,她有点不高兴,说:“殿下,赢便是赢,输便是输,让出来的胜利我宁愿不要。”
“我知道。”李承璟抬头,笑着看她,“可是,我更喜欢看你一次性脱。”
狂妄,程瑜瑾瞥了他一眼,再不和他废话。然而这一局,李承璟像是摸清了程瑜瑾的下棋路数一样,一改前几局的被动防御,改为大肆进攻,到最后,竟然以半子之差赢了程瑜瑾。
程瑜瑾依然端端正正地坐着,棋局结束后良久没动。李承璟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愿赌服输,这是你说的啊。”
程瑜瑾咬牙,心说反正现在是冬天,她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还怕一局失利吗?程瑜瑾手上才刚有动作,本来在低头倒茶的李承璟立即将视线转过来。程瑜瑾尴尬,但是这个游戏是她发起的,她怎么能玩不起?程瑜瑾只好硬着头皮,顶着李承璟炯炯有神的目光,将手移到自己的脖颈,慢慢解开上面的盘扣。
李承璟一手支颐,欣赏着眼前这一幕,还犹不收敛地煽风点火:“我能指定脱哪件衣服吗?”
“不能。”程瑜瑾用力瞪了他一眼,将银红上袄放在一边,露出里面妃色的单衫来。程瑜瑾抿着唇,说:“再来。”
然而之后几局,李承璟像是突然打通了奇经八脉一般,下棋如有神助。李承璟眼睛看向对面,借着高度优势往下觑了觑,清晰地数出来她还剩几件衣服。李承璟问:“太子妃,你今日穿的不够多,还要再脱吗?”
程瑜瑾用力捏着手里的棋子,不甘心认输,但是眼睛盯了很久,发现白子确实再无反击之力。
李承璟含笑看着对面的娇妻不情不愿,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意图突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美人肩锁平章,脖颈纤长,从衣领处能看到隐约的锁骨。她端坐在棋案边,一手夹着棋子,颦眉思索,美不胜收。
虽然美人身上还剩一层薄薄的中衣,但是若隐若现,可比直接暴露诱惑多了。
对于李承璟来说,结果如何完全不重要,光是这个过程,就足够享受了。
李承璟悠悠然地,似有所指地说:“其实,你可以来干扰我。说不定我色令智昏,就走错了呢。”
自小秉承胜者为王的程瑜瑾当然看不上这样的行径,她放下棋,咬牙打算认了。她手指才碰到衣领,李承璟就说:“且慢。内殿虽然烧了地龙,但毕竟还在正月,若是让你露出胳膊在外面久待,我可不舍得。”
程瑜瑾抬头,惊讶地拧眉。他就这样放过她了?这么君子?
然后,她的想法都没落,就看到李承璟放下棋子,起身朝她走来:“所以,让我来解吧。我说过喜欢看你一次性脱衣,但是更喜欢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