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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心不净 第77节

  他转过身来,看向方知州。
  那人没有如他所想一般昏迷不醒,而是坐起身,看着他,又看着他身后的船。
  “陛下遇刺,立即封山,这时无论是谁,都不可离开此地。”方知州声音古怪道:“你快解开我,随我回去。”
  这是游良第一次露出那么平静的神情,静得几乎诡异。
  他慢步来到方知州身前,蹲了下去,他抽出了刀,利刃抵在了方知州的喉咙:“我不会跟你回去。”
  “你要杀了我吗?”说这话时,方知州同样看着很平静,若不是双眼已经泛起红来,几乎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游良持刀的手往前一递,方知州闭上眼,可疼痛却没想象那般传来。
  “我哪舍得。”只听游良用那一如往常的声音,似撒娇,又似求饶般道:“澜之,你就饶了我这回,放我走吧。”
  游良没能等到方知州回话,他叹了口气,把人丢在这里又担心他出事,倒不如把人带到船上一起离开。
  等到了接应的地方,再把方知州关起来。
  天下大定后,再把人放出。
  游良起身来到那捆住船只的缰绳面前,心里还在想着,方知州这么古板,知道他背地里偷偷做的事情,定要生气。
  只是不知道到时得怎么哄,又要哄多久。
  正思索着日后,忽然腰上像是被撞了一下,那瞬间并没有立即感觉到疼。
  游良缓缓低下头,看到小腹上的衣袍,有血迹缓缓散开。
  他艰难地回过头,却被温热的掌心捂住了眼睛。
  方知州的掌心有血的味道,连声音都如往常那般温柔,只是这温和中,却能听见微不可查的颤抖。
  “嘘,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第八十五章
  宴云何的刀上都豁出数个口子,满地尸体,血液浸入了泥地里,将土壤浸得松软。
  他和数名护卫包围着成景帝,正殊死搏斗。
  天摇地动的炸山发生时,宴云何只来得及将身体护在成景帝身上,抱着对方滚下了山坡。
  “炸药是不是提前引爆了。”宴云何一把撑起身体,看着身下的成景帝道。
  山坡长而深,那些刀光剑影好似瞬间便离他们远了。
  若不是这一遭引蛇出洞,竟不知金吾卫中已被渗透了这样多的奸细。
  成景帝拧着眉:“你先让开,咱家的骨头都要被你压断了。”
  宴云何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四周:“住嘴。”
  身下这“成景帝”道:“你杀人也太慢了,倒不如让我出手。”
  宴云何站起身,一把拉起成景帝,说:“是吗,让你出手,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陛下突然得了神功,武功盖世了是吗?”
  成景帝:“宴大人,你竟敢这么跟陛下说话,这脑袋我看迟早要掉。”
  “严公公,你再这么一口一个陛下,我怕公公的脑袋比我先没。”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虽是如此,但他们皆将功力运至十成,极速撤离。
  惊变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生,炸山所引起的一系列反应,到底还是波及了此处。
  他听到严公公惊呼他的名字,敏锐地感知到从后方袭来的疾风。
  并非暗器,而是飞溅沙石。
  宴云何回过头来,能将人瞬间吞噬的灾难画面,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只见山坡的最高处,一层层地往下塌陷,沙石夹杂着参天大树,倾覆而下。
  ……
  游良腰腹依然疼痛非常,但血已经止住了,他从昏迷中醒来,便看到方知州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信物。
  他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甚至不知究竟是哪疼,又或者说,整个腹腔都在疼痛,而这痛在加剧。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游良咳了数声,喉间腥味非常。
  他看着方知州,好似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方知州握着那玉佩,不答反问:“这就是能与吴王世子联系的信物?”
  游良呼吸急促,他沉默许久,忽然明白了:“原来陛下早知我们要在今日动手,这是一个局。”
  他艰难地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让我猜猜,陛下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在西山围场设这个局的目的,就是想让姜家和我们斗起来,他好渔翁得利?”
  “如果我没猜错,姜乾坤若是死在西山围场,姜家必不会罢休。到那时会是谁会来讨伐世子?不管是姜家还是我们,都得不到益处。”
  因为愤怒而气血上涌,游良颤声道:反而是陛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重伤两个心腹大患,一箭双雕。”
  方知州听着他的话语,却没有回答分毫,而是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游良闭上眼,方知州继续道:“为了你娘?”
  “闭嘴!”游良呼吸急促道。
  方知州却没有如他所愿地停下:“我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着大好前程不要,竟然选了谋逆这条路。”
  “我本以为你娘只是病故,后来才知,原来当年她与先太子妃来往密切,东宫谋逆事发,你娘为了不祸及家族,选择自缢。”
  游良蓦然睁开血红的眼:“谁说她是自缢,她是被游家给逼死的!他们全都来逼她,不叫她活!凭什么所有害死她的人,还能安稳活着?!”
  “所以你就谋逆!选择投了一个打着先太子旗号谋反的逆贼。若是事成,当年参与太子一案的人都会遭到清算。”方知州厉声道:“便是没成,等事情败露,你游家上下全都逃不过!”
  “游良,你真是疯了!”
  游良忽地笑了,笑得那般不合时宜,鲜血涌出了他的唇角:“刚开始想着,无论怎么样都好,都算给她报仇了,可是后来……”他望着方知州,轻声道:“后来我又舍不得了。”
  方知州骇然地看着他唇角淌下的鲜血:“我分明没有伤及你的要害。”
  而游良的视野已逐渐模糊,无尽的黑血从他唇角淌出,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澜之,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想骗你。”
  方知州将人背起:“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太医。”
  游良眼神逐渐涣散:“先生不信任何人,他的药……无人可解。”
  其实有解药,只是需要方知州带他去寻到接头人。
  他相信方知州不会拒绝,只是这样一来,方知州之后会如何?
  游良将脸贴在方知州的颈侧,沾了血的吻,轻轻落在那处皮肤上,那是他这辈子与方知州最近的距离。
  幸好,他未曾对他说过,他钦慕他。
  方知州感觉到了那记亲吻,也能感觉到那身体绵软地失去了所有力道。
  “别睡。”方知州盯着地面,他一步步地往营地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听你解释。”
  “你从前惹了这么多祸,我哪次不帮你,这一回我也会帮。”
  在他背上的人始终安安静静,再没有说任何话。
  ……
  百里兴本准备在冬狩上好好表现,为百里家争光。
  但没想到冬至宫宴上针对成景帝的刺杀,才过去不久,现在冬狩又再一次有人动手。
  他的计划全被打破,如今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他,要跟着指挥使大人一同寻找陛下的踪迹。
  听闻姜乾坤已在山路遇袭,所领兵队在炸山后损失惨重,此刻正和刺客死战。
  百里兴望了眼身前面色凝重的虞钦,在姜乾坤出发前,说的那句话,“大人谨记,按计划动手。”
  百里兴那时离虞钦不远,恰好听见了这似是而非的话语。
  他不知道虞钦和姜大人究竟在计划着什么,这听起来十分可疑,难道姜家跟今日的刺杀有关系?
  先前工部火药走私本就与姜党有说不清的干系,今日这火药炸山,难道……
  百里兴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望着侧前方的虞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虞钦的目光冷得厉害。
  不过多时,他们便遇见了第一具尸体,继续往里走,残躯断肢,绵延不断,宛如炼狱。
  百里兴看着那些尸身的服饰:“神机营和金吾卫,都是陛下身边的近卫!”
  虞钦没有理会他,而是急步往里走。
  然而再往深处,便走不了了,虞钦站在那塌陷边缘,看着下方被碎石淹没的山坡,最后的尸体以及踪迹,也止于此处。
  百里兴一眼便能瞧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面容苍白道:“是炸山引发的山崩,难道陛下已经……”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身边的人拔出刀来,纵身跃下这个深坑,丝毫不顾这山崩尚未结束,随时都有可能再来第二回 。
  “虞大人!”
  百里兴看着身旁的同僚,他们皆是面面相觑,但见虞钦都下去了,自然不好傻站此处,只好纷纷往下,一探究竟。
  虞钦用金刀挖开了碎石,在他的粗暴使用下,金刀很快伤痕累累,再又一次用内力劈开巨石时,跟随他多年的金刀断裂。
  一旁的百里兴见他这魔怔模样:“虞大人,这里光靠我们挖是没用的,就算真有人埋在下面,可能也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虞钦转过头来看了百里兴一眼。
  百里兴混身上下都僵住了,那一眼叫他以为,虞钦会杀了他,
  但是虞钦很快便转过头来,竟直接徒手挖那些石子,很快指尖那些肉便磨得鲜血淋漓,可他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一下下地往下挖。
  很快便看到一截明黄色的布料,百里兴瞳孔微缩:“陛……”
  话音未落,虞钦一把将那布料扯了出来,那只是一片衣角。
  百里兴的心猛地砸回原地,吁了口气。
  虽然他并不效忠成景帝,但自从成景帝在位后,也没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甚至民生还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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