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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绾云鬓 第99节

  他几乎不可置信的看向柳茯苓,仿佛面前的人是个践踏他一片好意的疯子。
  “胡公子自便吧。”柳茯苓转头欲走,胡裴奚却猛地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衣袖。
  许灵珍立刻站直了身子,不远处的房门口的树下,某人指间微微一紧,差点一声令下,让身后的暗卫冲上去。
  柳茯苓却用极快的速度甩开了胡裴奚的手,“胡公子请自重 。”
  “自重?”胡裴奚眼眶发红的看着她,像是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柳茯苓,你跟我说自重?”
  柳茯苓冷不丁从他口中听到自己在明月楼用的名字,心中一震,咬唇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被太子搂在怀里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自重?在众人面前被太子支使去学那些令人不耻的床笫之事,便是自重?日日陪那赵云屹税睡觉,无名无分,便是自重?”胡裴奚狠狠看着她,“你这是自甘堕落!”
  柳茯苓死死捏着拳头,想骂人,声音却有些微颤,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努力吸了口气,忍住眼眶中的泪,缓缓开口道,“是啊,那与胡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裴奚怔住了。
  “你竟……承认了?”
  “你都看在了眼里,我为何不能承认。”柳茯苓极少有如此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在胡裴奚对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这种厌恶几乎达到了顶点。
  “是,自从柳家没了,我便不再是柳婵音,而是柳茯苓。”
  “柳茯苓是明月楼姑娘的名字,明月楼你知道吗?教坊司下的风月之地,太子殿下心地好,将我收在身边,我从那一日起,便已经是太子的人。”柳茯苓语气愈发平静,胡裴奚却脸色愈发苍白。
  “你口口声声说我自甘堕落,是,没错,我早已非良家女子。”柳茯苓静静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她冷笑时,不由心想,自己这笑,愈发像赵云屹了,阴阳怪气,嘲讽效果倒是不错的。
  “那么胡公子您呢?”柳茯苓看着胡裴奚的眼睛,“柳家被抄家时,父亲好友都来替他求情,独独未见你胡家,便是君子所为?”
  “明知我有主还约我在夜里相见,与我说那些暧昧的话语,便是君子?”
  “你与许灵珊早有婚约,如今还在此招惹我,便是君子?”
  “不必再多说了胡裴奚,我与你,如今一丝一毫的关系也没有,胡公子请回吧。”
  柳茯苓说完这些,缓缓喘了口气,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胡裴奚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远处的房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至极。
  夜色朦胧,十分寂静。
  赵云屹缓缓来到柳茯苓门前,伸出手敲了敲柳茯苓的房门,里头无人应声。
  他微微皱眉,推门而入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
  “怎么不开门。”赵云屹道。
  “若是殿下,会自己推门而入。”柳茯苓似乎在角落里,她声音有些发闷。
  赵云屹拿起火折子,点了蜡烛。
  他拿着蜡烛缓缓走向柳茯苓,柳茯苓迎着光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眼睛已经哭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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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
  看到柳茯苓此时的模样, 赵云屹一颗心近乎停止了跳动,凝滞的情绪仿佛一把钝刀,她掉一滴泪, 他的心头便被那把钝刀磨一下, 艰涩又难忍。
  房间里烛光昏暗,可那微亮的烛光却让柳茯苓面上的泪痕微微泛着晶莹。
  她不仅哭得眼眶泛红, 眼眶里盛了一半的泪, 且她的睫毛甚至都被泪水打湿了,她一眨眼, 那睫毛上的珠子被震颤下来,眼眸中盛满的泪水,也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
  她看了一眼赵云屹,眼中并未显出惊愕,与她的眼泪相比, 她的态度十分沉静,仿佛早就料到赵云屹会进来似的。
  赵云屹缓缓将手中的蜡烛放在一旁的烛台上,烛光拉远了距离, 柳茯苓的身上仿佛被裹着一层暖暖的柔光。
  二人沉默, 柳茯苓抱着膝盖,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又是一颗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鼻尖滑落, 掉在她的手背上。
  赵云屹看了她一眼, 微微皱了皱眉,缓缓在床边坐下 。
  柳茯苓也不出声, 只默默地掉泪, 没有让他出去, 也没有让他做什么。
  赵云屹便这样等着她的心情平复,可她却一直静静地哭,如同要将这么多年委屈的泪水全部都哭出来似的,膝盖都被她哭湿了。
  赵云屹想要开口,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柳茯苓也抱着膝盖不动,仿佛赵云屹根本不在她面前似的。
  半晌,赵云屹忽然开口道,“你知道我会来?”
  “我方才声音不小,惊动了您也是……正常。”柳茯苓抽噎了一声,“您不用管我,我一会儿便去看账本。”
  她鼻尖红红的,说话都带着鼻音。
  “为那么个东西,要流这么多泪?”赵云屹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这么在乎他?”
  柳茯苓皱眉摇头,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让赵云屹不要再问了。
  赵云屹静静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怎么样才能让你不哭?”
  “殿下,我哭一会儿都不行吗?”柳茯苓听到这句话,更委屈了,“您若是不想看……您就、您就回您自己的房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云屹试图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就像是卡在了口中似的,他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出不口。
  柳茯苓并不回应他,只闷声不语,她经历了情绪的起伏,正在难受的时候,难得任性一回,这次她是真的没有心思去应付面前的这一位。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柳茯苓见他一直在自己屋里待着,似乎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缓缓开口问,“殿下还有……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她一面抽噎一面问他,赵云屹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却兀自动了起来。
  他只在床边轻轻一拽,便将她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
  柳茯苓自然想要挣扎,可才挣了一会儿,赵云屹便伸手摁住了她的脖颈,仿佛将她护在自己怀里似的,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柳茯苓动弹不得,几乎有些愤怒之时,却听赵云屹在耳边说,“母妃曾说,这样能让人好受一点。”
  “……”柳茯苓缓缓停止了挣扎,手指紧紧地捏着赵云屹胸前的衣衫。
  “殿下难道是特意来安慰我的?”柳茯苓闷声问。
  “……”赵云屹没有开口,半晌,仿佛终于找到了借口似的,他缓缓说,“只是想过来警告你,胡裴奚那样的人,你不要再接近为妙。”
  “嗯。”柳茯苓的脸贴着赵云屹的胸前,听着他胸口规律而快速的心跳声,竟真缓缓觉得心情好了些。
  “殿下觉得胡裴奚是个什么样的人?”柳茯苓闷声问。
  “虚伪,自私自利,好色,又矮又丑。”赵云屹说。
  前两项柳茯苓也认同,可是后两项是怎么回事?
  “殿下怎么知道胡裴奚好色?”柳茯苓问,胡裴奚在旁人看来往往是“正人君子”的代名词,为人随和温柔,若不深入接触,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而且胡裴奚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对女子的兴趣并不是很大。
  ——因为他的目光除了看你的脸,便是看你的胸前和腰际。
  男人才了解男人。
  此话只在赵云屹心中默念,他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而是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那你觉得胡裴奚如何?”
  “除了您说的后两项,其他都与殿下的感觉相同。”柳茯苓抬眸看了赵云屹一眼,虽然声音还有些闷闷的,可心情却平缓了很多。
  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刚刚一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脑子里总是回荡着胡裴奚的话语,眼前也总是浮现出自己与父亲母亲还有桂枝一起的过去,情绪沉浸其中便容易出不来,越是出不来,心中便越是难受。
  以前在明月楼的时候,何掌事就时常与她说 ,既然已经重新开始了生活,便不要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因为那样的话,除了将自己陷入绝望的境地之外,对她不会有半分好处。
  她之前确实照做,也确实何掌事所说……不去想,不去回头看,心中的那块伤痕便渐渐地会被麻木的日子磨平。
  可架不住“故人”出现,将她硬生生拖回了过去的深渊。那些埋葬的记忆与对失去的亲人的思念让她感到痛苦万分,几乎要崩溃,她仿佛从来没有一刻比刚刚离过去更加接近,让她无法维持正常的情绪。
  胡裴奚说得那些侮辱她的话并不重要,她在意的也不是他的感受,而是暗藏在那些话语当中的,其他的东西。
  “我其实不想哭的。”柳茯苓乖乖闷在他的怀里,周身被赵云屹裹得极暖和,仿佛多了几分倚仗,多了几分人间的温度。
  柳茯苓的声音柔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赵云屹说这些,也许是因为她心中实在是难受,也许是因为她身边确实也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可以吐露心声,也许是因为赵云屹的身上太过温暖,也许是因为今天的赵云屹与那胡裴奚相比,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顺眼一些……
  “旁人的说法,我曾在意,如今却也并不是那么在意,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她自嘲道。
  听到她的话,赵云屹微微皱眉,心头顿时如被密密麻麻的小针扎中了似的。
  “可我……想我爹娘了。”柳茯苓说起这个,声音又变了调子。
  赵云屹手指微微一缩,捉紧了她的肩膀,终于明白了她的伤心处。
  “爹娘过去时常对我说……不求我富贵,只求我平安,只要我过得好,过得幸福,便是他们最大的期盼。”柳茯苓说道此处,几乎没有办法继续往下说,她靠着赵云屹,将眼泪尽数抹在了赵云屹胸前的衣服上。
  “他们对我可好了。”柳茯苓苦笑了笑,声音却变了调子,“桂枝身体不好,他们也没有只顾着妹妹不顾及我……知道我喜欢乐曲,喜欢弹琴,便请了禹州最好的乐师教我,知道我不喜欢算珠,便由着我不去学,只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我,如今活成了这样,我一想到他们在九泉之下……还在为我担忧……”柳茯苓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女儿不孝……”
  赵云屹心头已经疼得密密麻麻一片,他手上用力将她搂在怀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便过得开心一些。”
  柳茯苓闷头不语,眼泪依旧不停地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赵云屹感觉到她的情绪,却觉得有几分无力。
  他哪里会劝人,讽刺和呵斥才是他的强项。
  寻常倒好,柳茯苓脾气好,说些不好听的,她也已经习惯了。
  可如今这种情景,若是胡乱说话,说错了,柳茯苓的情绪恐怕只会更加糟糕……他不想看她情绪糟糕。
  原本以为她是因为胡裴奚而哭,心头倒还有些不爽利,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赵云屹居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他只希望日后柳茯苓不要再哭得如此伤心,希望谁也不能再伤到她才好。
  他蓦然想起,从前自己年幼不高兴时,母妃时常抱着他哄,一开始会声音轻柔地说一些道理,可若是半晌说不通,她便不说了,只轻轻抱着他,在他的耳边轻轻哼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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