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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喜欢的分数

  林绚意被一个人牵着手,那人的手像冬天里的一杯热朱古力一样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她抬头看,心里想着那个人的脸,但那人的脸并不如她所想。
  牵着她的人是朱棚俊。
  绚意的笑脸随即凝住,惘然地看着棚俊脸目无情的侧面。她试图挣脱,但对方的力气更胜一筹,反而她挣扎久了,感觉力气不使唤。
  绚意听见自己向他叫着放开手,但对方不以为然,仍然牵着她走向前,没有低头看过她。迷糊中,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身影,似极高韦诺,他的脸上正掛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死盯着二人牵紧的手。
  绚意再度听见自己说不,使尽最大的力气想要甩开棚俊的手,但她怎样也挣脱不了,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高韦诺那边。
  这时,棚俊突然用力抓住她双手,庞大的身影遮盖住她的视线,像一隻容貌狰狞的巨形怪兽。绚意惶恐地站住原地,感到无处可逃,连尖叫的声音也吞没在喉咙里……
  林绚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连接到现实中的天花板,花了一会看清自己房间的环境,心跳声才缓缓地平伏下来。她坐起来,看看床边时鐘,才早上八时正,便倒头再睡,到十时多时,才缓缓起来准备第一天开学日。
  出门后的路上,绚意回想起这个梦。
  人们都说梦境跟现实是相反的,她大可松一口气。他们二人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应该说是他们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因此是一个安全的范围,没有人会受伤。她深知一定不可以让朱棚俊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因为这片真实的背后,都是会让他受伤的东西,而且他们分手了,更没有该说的馀地。分手了,其分手的真相在分开之后已不必多说明,难道分手后还去剖白?就让这个真相随风而散,反正分手就是他们的结局,为什么已不重要。
  她这样想,但更令她着紧的,是高韦诺的部份。她想肯定他跟朱棚俊一点牵扯都没有,像楚河两界。她不希望朱棚俊知道任何关于高韦诺的事。她想保护他,免受朱棚俊的批评。
  因此,梦不会影响到她,反倒提醒了她这件事的重要性。
  想到这,突然有人从后拍打绚意的背,吓了她一大跳。
  「发什么呆呀?」来者是好久不见的汶蔚。
  「你吓死我了,下次不要这样拍人好吗?」绚意皱着眉说,伸手按捺着胸口突发的心跳。
  「好好,别这么大反应嘛。」汶蔚搂过绚意的肩膀。「怎样?假期过得愉快吗?」
  「还好,也知道你过得正好。」
  「哈,棋棋告诉你了?」
  「加上你整个社交网络都发佈了合照,是的,知道你正交往中。」
  「哈哈,看你幽默成这样,看来假期过得真不错,没受前度骚扰了?」
  绚意向她反了个白眼。今早才被梦骚扰到,现在又被人提醒多一次,令她莫名的烦躁:「无缘无故提起他干什么?」
  「上次见你好像仍很心烦似的啊,不是吗?」
  绚意想了想,上一次见汶蔚的时候是在吧吧闭,还有高韦诺在场的圣诞夜,好像已很久远了。
  绚意斩钉截铁:「没有,我们已经好久没联络了。」
  「那要不要我介绍男人给你?」
  「谢绝,我很好。」
  「我可不好啊,不能跟自己的朋友同一班,到底是分个什么鬼?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好吗?」
  绚意没回话,因为这次分班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不过没有亲朋好友作伴是有点不安。
  「今天一起吃午饭吧。」汶蔚提议。
  「好啊,待会我叫上棋棋。」
  然后她们分开走,去了不一样的班房。
  今天绚意很准时,但杵在门外忐忑了一会,才打开门走进去,没想到一开门,便见到高韦诺站在讲台前,跟老师谈话中,手上还拿着几张纸。她一边走,心里一边犹豫着。他剪了个新发型,乾净俐落的短发留在耳背上,染上啡色,看起来很醒目。今天他穿了白色上衣,配上黑色的牛仔裤和白波鞋。
  她鼓起勇气走到他旁边,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直到安全到达他身边,他也就注意到她。
  他瞧了她一眼,但老师正跟他说话,便没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这个也拿回去。」老师瞧到绚意在这,便问她:「这个你也要拿吗?」纸上写着学费资助的事宜,她向老师摇摇头,然后不知哪来的气量开口问她旁边的人:「你坐哪里?」
  显然对方也为此而吃惊,顿了一秒鐘,便指向后排那边的窗口位置。
  她没再作声,独自走向那边的位置,放下袋子安坐着。他紧接回来,坐在她旁边。他们这一排没有其他人坐,就只有他们。她难掩心里的紧张和喜感,也怕自己这样做太明显,但没缘由明知大家是同一班却分开坐吧。
  「假期过得怎样?」她听到他这样问,倍感欣慰,便拉上一笑回答:「很好,工作和工作,还有钱。」
  韦诺轻笑。
  「你呢?」
  「不错,不过没有你这么有钱。」他挥挥刚才拿回来的纸。「要申请资助。」
  「开学的时候你没有申请吗?」
  「没有,现正打算了。」
  「家里的问题?」
  「算是吧。」
  绚意看着他收起那些纸张,没再多讲家里的事,她也就没多问。
  「看来真的没有其他人跟我们同班。」他看看四周,说起。
  绚意记得看了几遍这班的名单,有几个是以前那一班的人,但是他们都不熟稔。
  「啊,除了他。」韦诺瞥见另一排座位附近有张熟悉的脸孔,绚意朝他的方向看去,却不觉得眼熟,但那个人正迈步走来,跟韦诺打招呼。
  「咦?阿韦,怎么你也分到这班来?」这个人染了一头金发,口里咬着香口胶,皮肤有点黑。
  「对啊,这么巧。」韦诺拉上一张客气又礼貌的笑脸,但在绚意眼中,却是敷衍又虚假的笑意,让她好奇这人到底是谁。
  「多多指教了!」金发男拍拍他的肩膀,便自径离去。
  「这么倒楣。」韦诺碎碎地说。
  「他是谁?」绚意小声地问。
  「中学同学,贱人一个。」
  「看得出来。」
  韦诺转头看向她,是在这么漫长又闷闷不乐的假期之后,第一次眼睛与眼睛对话。他轻轻淡淡的眼神,忽然专注地投向她,让她的呼吸在无形中显得不自然。对方反而没太大动摇,甚至露出微笑,说:「看来我们要在这班相依为命了。」
  这一刻,她好想问他,那么为什么在假期里不找我?假期里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快说喜欢我我们才可以相依为命啊。
  但取而代之的是,她受不了他的视线,别开一边。
  「是啊。」她听到自己这样回应他。好像有点敷衍,她想补充点什么,但开不了口,课堂便紧接着开始。
  到午饭时间,有那么一刻绚意想要和韦诺一起吃,但想起有约在身,只好跟他说再见。
  「下次一起吃吧。」他这样说道。
  「好啊。」她想着,幸好午饭后还有课堂可以再见到他。
  之后她跟汶蔚和棋棋一起到老地方吃乌东,聊起她们各自班上的情况。
  「我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楣,居然跟陈声明这种狗屎同班。」汶蔚说。
  「你没看清楚那个名单的吗?」棋棋问。
  「没有人会看得这么仔细的吧。」
  绚意心想,她有。
  「那只可以说你跟他很有缘份。」棋棋回应她。
  绚意想起那晚韦诺说陈声明以为汶蔚喜欢他的这件事,禁不住吃笑起来。现在他们又同班,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
  「你笑什么?」汶蔚瞧到一脸傻气的绚意,感到奇怪起来。
  「喔?」绚意看看环境,这不是她该笑的时候。「没什么,就是想起些事情。」
  「你有什么好事吗?」汶蔚狐疑地盯着绚意看。
  棋棋在旁替她说:「她当然有好事,她那班可好,没有什么间杂人等。」棋棋的眉毛跳起,挥向绚意。没想到棋棋也阅了她那班的名单,可真间。
  「哦?你跟谁一班?」汶蔚问。
  「没太多以前班的人,所以挺好。」绚意试着带过就罢,再给棋棋打个眼色,要她别企图说下去。
  「我怀疑只有我这么倒楣。」汶蔚拿起茶来喝。
  「你已经有个帅气的男朋友,还说自己倒楣?」棋棋不屑地说。
  「正是。」绚意同意棋棋的说法。「而且为什么不是张寧而是别班的人?」
  「啊?那个张寧在那天之后就没有找我耶,不找我就是没下文啦,难不成我还等他?」
  「你怎么不找他呀?」棋棋问。
  「我找他干什么?现在是他喜欢我,应该由他做主动啊。喜欢的人就会主动出击,才不会音讯全无,行动说明一切。」
  「是这样的吗?」绚意思考着。够喜欢的人就会来,这句话很有道理,但万一那个人在忙,又或是同样正等待着自己主动,那应该怎样计算?
  「当然要跟一个会找自己的人在一起吧。他不主动,即是他心思不在。」
  「果然是恋爱专家。」棋棋假惺惺地拍几下手,再轻碰一下绚意的手臂。「偷师吧。」
  绚意瞪着棋棋。
  「不行,我要上个洗手间,你们去吗?」汶蔚说,但她们都摇头没跟去。剩下棋棋和绚意时,棋棋便不客气地问:「好吧,从实招来,你跟高韦诺有没有进展?」
  「我想我需要去洗手间。」绚意想起来时被棋棋抓住。
  「说吧,这里只有我和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绚意看着这位很关心自己的中学同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气说声:「还好吧,没什么特别。」
  「就这样?」
  「他没找我,能怎样?」
  「为什么你这么抗拒谈及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在我看来他很好啊,很值得一试。」
  绚意静了,瞬间感觉到埋藏在心里的抗拒感。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何让她条件反射地拒绝向人提及?她细想,会不会是因为背后有些不太光荣的真相?她摇摇头,面向棋棋:「我怕你说出去。」
  「不会啦,我想知道,说点来听听吧。」
  绚意深呼吸,真拿这位中学同学没办法:「我们私下出去过一次,那一次之后他便没再找我,直到今天见面。」绚意不得不佩服自己精简的说法,能将过程中的雀跃、纠结和忧愁,以一句句子作结。
  「不坏啊,只要肯定他对你有意思就不用怕了。」棋棋却这样说,令绚意更疑惑。
  「怎样肯定?难不成跑去问他?」
  棋棋想了想。「用刚才汶蔚说的办法就行啊。」
  「哦,那不用试了,答案已呼之欲出。」绚意说着,连自己心里也不是味儿。他没找她,已不是很喜欢的程度,只有她自己傻傻的期待。
  「不,你还有这一整个学期试啊。想想看,才刚开学,以后有很多机会跟他相处嘛。」棋棋又接着叹气。「唉,真羡慕你们都有恋爱种子。」
  「那如果他仍是不找我呢?」
  「哎,他不会啦。凭我所见,他铁定是对你有意思。那晚在酒吧他的眼睛一直瞄住你,还跟你坐,一定有些什么。」
  绚意禁不住笑起来,那晚在吧吧闭真的很高兴,多想一直停留在那片时空,然后当成结局。不过听到棋棋这样加以说明,忽然安心下来。
  「但如果他仍不找你的话,那你就试试找他,看他的反应如何。」棋棋补上一句建议。
  「之后呢?」绚意问,但只见棋棋紧张起来,闭嘴没说话,汶蔚便跟着出现。
  「啊?食物呢?还未到?」
  棋棋和绚意互望,同样说不知道。
  经过棋棋的见解,绚意好好思考了一番,到底要怎样从对方的反应中判断是肯定的喜欢?她未解谜,高韦诺便回来了,他从门口进来,理所当然地走到她旁边坐下。这举动她暗里在「喜欢」一边加一分。
  「吃了什么午饭?」他坐下后问。
  「乌东。」
  「街口那间?」
  「对。」
  「啊,我也很喜欢吃这间。」
  绚意微笑,顿了一下才说:「下次一起吃吧。」
  对方回敬她一笑:「好啊。」
  绚意又再暗里加一分。
  不过接下来的课堂,他们没再聊天。她听课,但其实听不进去,而他睡了,全然没理到她,剩她一人无聊着。
  这里绚意不开心地扣下一分。她安慰着自己,可能他昨日晚睡,今天又这么早上学,肯定会累。她禁不住看向韦诺的睡脸,发现他的眼睫毛比女生还要长,此刻似是个睡美人,蛋脸又很乾净,没有鬍子或她常长的青春痘。这是要人妒忌吗?
  绚意收起视线,免得太入神被发现。怎料一抬头,就撞见在旁边那排的金发男生的眼睛。她别开脸,感觉很危险。他为什么会看过来?他留意到自己看韦诺吗?幸好他跟他不熟,不会被告发。
  后来真的太无聊了,绚意偷偷在他的笔记上画公仔,其后同样跟韦诺一样睡在桌面上,用水平线看他。
  「你在看我吗?」
  她确信自己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却听见他说起话来,她随即坐正。
  韦诺睁开眼睛,嘴角扯上,邪邪地笑起来,同时慢慢地坐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从容地问。
  绚意没看他,但心知不妙。
  「看到……你眼睫毛很长。」她唯有这样回答。
  韦诺轻轻一笑:「从小就是这样的。小时候母亲还用剪刀帮我剪短一点,却越长越长。你可以试试。」
  听到韦诺谈起自己的小时候,她心中一乐。
  「这么危险?」
  「还好吧,但像个女人一样就不好了。」
  「你没有很像女人啊。」
  「因为今早剪了。」
  绚意认真地打量他眼睛上的眼睫毛,问:「真的?」
  「哈哈,你还真信。」
  绚意不屑地别开,但她不知道他仍盯着她看,笑意尽露。
  「下课有空吗?不如先一起吃晚饭?」他随便开口问。
  她回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悉了他眼睫毛的秘密,忽然间他的笑眼特别耀眼。她想答应之际,想起家里煮了晚餐,今天一定要回去吃,因为前些天都在上班,母亲发牢骚了。
  「那个,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明天?后天?」
  绚意笑起来,心里狠狠地为此加分。「你想明天后天都跟我吃晚餐吗?」她大胆作答。
  「啊,看来我显得焦急了,那取消。」
  「什么?」
  韦诺打趣地看她紧张的表情,感觉好玩。
  「还是你焦急了?」
  知道他在耍人,绚意立刻收回紧张感,若无其事地说:「倒没所谓。」
  「那就明天吧。」韦诺作结。
  「喔。」绚意低头看笔记,尽量不露出笑容,因为全然感觉到韦诺的视线抓住她不放,害她不敢轻举妄动。
  韦诺伸手轻拍两下她的头顶,便别开视线,低头再睡。
  这下绚意拿起笔记遮住脸,笑了又笑。嗯,那些分数取消了吧,因为她肯定自己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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