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谁人故旧不如旧（十六）
从前一些他不曾细思的事情被连串地拉扯出来。
之前他在边界战场中了蚀骨咒, 明明是无解的咒, 但是在他告知了朝辞后，朝辞把那个叫李岸的人带来洞府，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把他身上的蚀骨咒解了。
但是李岸说解咒过程需要分神期以上的人进行疏导，朝辞便从头到尾参与了解咒过程, 最后反倒是他闭关了八天。
那八天他谁也不见，除了李岸不断进出。
他去问过那个叫李岸的人，李岸只说朝辞消耗有些大, 需要闭关修养。
好在过了八天后朝辞便出关了,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这件事他便放过去了, 没再深想。
后来那个李岸在朝辞的洞府停留了近半年, 便又不知所踪了。
但此时看到朝辞手臂上缠绕着的这些黑色细线，这些事情就顿时被串联到了一起, 指向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他眼睛红得近乎滴血, 从喉咙间挤出了几个字：“你把我的蚀骨咒转到自己身上了？！”
朝辞看着他，目光有些虚晃。他说不出话, 或许也不想说，只有止不住的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很快，朝辞闷哼了几声，眉头紧锁，似乎痛苦到了极点。
陆衍再不敢耽误，将灵气化作源源不断的生气，拼命往朝辞身上输送。
这些生气起到了一些作用, 朝辞似有所缓解，最终昏迷在了陆衍的怀中。
陆衍低头看着他，指尖颤抖。
短短二十多年，他经历了那些人几万年也未曾经历过的波澜壮阔的一生，无数次面对生死一线，他也从未有过一丝畏惧。
但此刻，却是他最为恐惧害怕的时候。
他脊柱中都好像不断贯注着寒气，又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将神识探入朝辞的体|内，这人千疮百孔的内里便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每一寸都附着着灰雾般的东西，但陆衍却怎么都挥不散。就算用神识将它消融了，又会从原处出现新的。
这便是蚀骨咒，而此时它已经与朝辞融为了一体。
怎么会……如果这么久了，为什么蚀骨咒会到现在才发作……
为什么一发作便是到了这等……回天乏术的地步。
不会的。
他紧紧抱住朝辞，颤抖地在他眉间落下一吻。
你不是只当我是替身吗，为什么为了个替身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为什么瞒我到现在，为什么任由我这般折辱你都不肯说……
你不会死的。
…………
自从陆衍从天之尽头出来后，世人便知道，许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数千年来一直屹立在修真界顶端的四大宗门的渡劫期老祖几乎都陨落在了陆衍手上，而四大宗门也就此树倒猢狲散，踏星宗成了修真界唯一一个超级势力。
虽然明面上没有给陆衍什么称号，但他们都知道，陆衍已经是两界的无冕之王了。有人说他已经掌握了通往神界的办法，甚至去过神界，但他还是不知为什么留在了修真界。也有人说，或许神界已经在陆衍的掌控之下。
众说纷纭，但陆衍却是在这些心照不宣中被所有人奉上了神坛，成了两界实质上的掌控者。
其实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倒是没什么区别，除了那些四大宗门的人过得并不算好。但陆衍走到了那个位置后，除了力扶踏星宗，除了有些大能知道九重天上多了一座极大的宫殿群，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头上换了个人而已。
但这一天，陆衍却极为罕见地做了番大动作，他召集了两界所有的八品的符篆师、丹师，以及分神以上的丹修和佛修。
不满足以上两个条件的，只要对蚀骨咒有深入的研究，也能来。
不限修真界还是魔界。
找出蚀骨咒的解法的人，便是下一个飞升者。
一时间修真界和魔界都沸腾了，几乎所有人都想去试一试，但那些并不符合条件的人最终被这一条召令最后那具“浑水摸鱼之人，杀无赦”给吓退了。
陆衍是个杀神，谁都知道。
他还没成神之前，死在他手下的灵修和魔修就能再造一个边界战场，在天之尽头，更是他一人提刀斩了半数以上的渡劫大能。
他说会杀人，没人敢当玩笑。
吓退了想要浑水摸鱼的人，那些真正符合条件的人也都各自暗自庆喜，摩拳擦掌。
那道召令是一道金光，瞬间传遍了修真界。同时，一道登云梯从九重天上的宫殿延伸而下。
通天之路。
…………
李岸一年多前与从朝辞那洞府离开后，便回到了他那禁绝山脉的老巢里。
但那道召令瞬间翻越千山万水，那宏大的声音传遍了两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禁绝山脉。
李岸本来还在自己的屋子里捣腾什么东西，一听到这召令顿时愣了。
符篆师、丹师、蚀骨咒……
这是陆衍发出的召令。
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想通了这其中的联系。
朝辞！
他立刻起身，胡乱地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出了门。
一只纸鹤出现在他的手上，顷刻间化作巨大的机关鸟，载着他向那云梯疾驰。
…………
在那道召令传出的一个时辰内，九重天上的宫殿中就来了数百人。
他们很快地了解了情况，也有不少人去看了朝辞。
昔年名动修真界的越止真君，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感觉不到活气。
而陆衍则坐在他的身旁，一刻不敢离地守着他。
他们想起了一些传闻。
之前越止真君与陆衍的婚约，可谓惊动了整个修真界。那时候陆衍还名不经传，所有人都在纳闷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是什么来头，怎么就得了越止真君的青睐，怎么两个男人还能如此大方地昭示天下。
后来随着陆衍的崛起，又有一些人讥讽，这陆衍能破境如此之快，怕都是吃软饭来的吧。
但等到现在，陆衍成了两界的无冕之主，在这些暧昧的传闻中，他们的地位又翻转了过来。他们私下传着，越止真君跟陆衍的婚约似乎还没有解？那怎的陆衍登顶后便一直没有越止真君的消息？
是越止真君不喜高调，还是说那陆衍早年借着越止真君崛起，如今为了维护颜面，要恩将仇报了？
但此刻众人们看到这一情景，那些猜测又都被推翻了。
这杀神对越止真君，应该不是纯然利用，甚至应该是有很深的感情。
只是……
蚀骨咒本就无解，更别说朝辞早已病入膏肓，许多人探了他的脉，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越止真君如今还能活着，估计都是靠陆衍勉强给他吊着命。
最终，数百人，竟无一人敢说能解这咒。
陆衍看着这大殿中跪了一地的人，哑声道：“连缓解之法也无？”
为首的是以九品丹师，他跪在地上，低着头，颤声道：“越止真君这咒已入体两年以上，而且比寻常的蚀骨咒更加狠厉。应该是有人将咒引到了他身上。蚀骨咒一旦换了宿主，便会反噬。越止真君能撑两年实属不易，应是有高人助他才得以延缓。”
“但如今已是计无可施，唯有用一些天灵地宝吊着他的命，宿主一旦吞入过量的生气，蚀骨咒便会暂时转移侵蚀对象，转而吞噬那些生气。但是这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蚀骨咒相当于被不断喂养，它也会因此不断壮大，最终任何天灵地宝都无法满足它。”
那丹师说到这里，便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原以为这是次通天之机，没想到却是一条堵死的路。
还要担心陆衍会不会因此暴怒而迁怒他们。
而陆衍此刻却比所有人都要绝望。
他转头看向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心中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没。
突然，殿外又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那人三两步走到了这座大殿，陆衍抬头向殿门处望去，顿时眼中泛起了些微的亮光。
是李岸！
他还记得这人的模样。
而李岸走进了大厅后，也瞬间将目光放在了那躺在床上的人身上。
在看清那人的情况时，他瞳孔一缩，顿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床疾步走来。
在床前站定，他仔仔细细看了朝辞的模样，看到他手上缠绕着的黑色细线，又将神识探入朝辞的体|内。
最终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浑身都失了力气，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神色恍惚，难以置信地低语道：“怎么会这样……”
朝辞身上的蚀骨咒怎么会现在就严重到这个地步？
先前明明算好了，就算不能动用修为，也不会危及性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