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缓慢松手(3)
「你有跟学姊聊过吗？」
「没有。」
杨古庭没有说的是，因为她跟学姊吵了一架。想起陈业池昨晚问她的问题，和她半说谎的回答，她只能看着椅背发呆。
她看似站在人群的中心，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就好像在人流中的一个休息站，大家总会围绕在她身边，但也总会离开。
「发呆啊！」一隻手揉乱她的头发，是学姊。
这门西洋建筑文化终于进入到建筑的部分，可她觉得以前讲音乐时比较有趣，杨古庭扬起笑容和谭云说了嗨。
她们聊着一些系上的近况，还有系办那个阿姨的八卦，还有那间新开的果汁店，只要是和学姊，什么事都可以说，除了⋯⋯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反射性地低头，发现是潘翎光的讯息。
她不着痕跡地将手机调成静音。
不久后，业池也来了，古庭发现他坐在她旁边时，已经不如以往紧张。
拿出笔记本和铅笔盒的动作，非常顺畅又自然。
「啊这礼拜验收，我跟于轩没办法去看。」学姊一说出来，他们俩都一起歪过头。
「为什么！」她们两个空降部队截至目前为止可说是全勤啊，大家都习惯她们默默坐在后头，然后她们俩每次都超捧场，拍手最大声，着实替每个上台的人增添不少信心。
「是因为考试吗？」业池想起学长连团练都在背笔记。
「对呀，我们这学期的实验课，实在太多啦，这礼拜刚好都有小考。」杨古庭常常会忘记，他们系上大三的课很重。她缩回鼓起的脸颊，也是啦，课业还是很重要的，更何况她们已经帮忙社团很多了。
「于轩有跟我分享活动组的串场，我真的笑死哈哈哈。」谭云对她眨眨眼。
「不要破梗！」她着急得捂住学姊的嘴巴。
「下次验收就看得到了。」隔壁的业池出奇的冷静，她还以为他会露出失望的表情呢，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已经看向别处。
过不久，学姊和业池开始讨论器材组，她往后靠，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数量爆炸的讯息，她按耐不住想看的心情，还是点进了潘翎光的对话。
「我体脂十二点九。」
「怎么样。」
最后还附上一个得意的贴图。
她一下没忍住，噗得一声笑出来，惹来旁边两个人的注意。
「啥子东西这么好笑？」学姊一靠过来，她将手机往胸口放，又因为学姊奇怪的口音哈哈大笑。
「啥子我不跟你讲——」她学她，然后两个人就这样笑得乱乱倒。
下课后，她提议要不要一起吃饭，谭云想都没想就说好啊，陈业池眨眨眼，最后也点点头。
他们走在街上的时候，谭云接到了于轩的电话，「啊⋯⋯我跟古庭和业池一起了，抱歉。」古庭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仍朝着学姊耳边喊，「于轩学姊一起来吃啊！」
但学姊一脸嫌弃的推开她的脸，又讲了几句话后，就把电话掛了。
「兇！」她假装生气的打了一下学姊。
「就对你兇。」殊不知谭云也完全没要讨好她的意思，居然对自家学妹这样！她用鼻子喷气，视线略过人来人往的美食街，不知道是哪个系在办高中制服趴，眼尖的她发现有人穿着他们学校的高中制服，刚刚的不满一下就被兴奋取代。
她拍拍俩人的肩，要他们看！
「好怀念噢。」回想起那段当社长的日子，她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为啥子要叹气？」以为这句话是学姊说的吗！她们俩大动作看向陈业池，发现自己因为不停思索啥子啥子而脱口而出的男孩，尷尬的咳了几声，她爆出笑声，「你怎么这么可爱！」他的耳根子泛红，说了声不是故意的。
通常男孩子被称讚可爱都会不开心，陈业池的反应却只是⋯⋯更加可爱。
「你故意也没关係，我不介意。」她大力拍拍他的肩。
学姊在一旁早就已经笑到没办法说话。
进到一间价格亲民的韩式料理店，第一个点完餐的学姊，已经将餐具都拿到位置上了，杨古庭嘴很馋，一刻都不得安寧，「欸，你们有没有人想喝饮料？」学姊蛤了一声。
「那刚刚在路上干嘛不买？」学姊脸上一个懒字，她好不容易坐定位置，一点都不想起身。
「刚刚没想到嘛，没关係，我自己去买。」听见她那么说，学姊在桌底下的脚动了一下，陈业池挺直腰桿，「我、我跟你去吧。」杨古庭眨眨眼，却没有戳破他们这个举动。
循着五分鐘前才走过的路，杨古庭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为什么要叹气？」陈业池一本正经的又问了一次。
「哈哈哈哈不敢再用啥子了齁。」这么开过玩笑，气氛也就没那么奇怪了，她想起每一次和他相处，好像都是这么自在，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在紧张什么。
「就——挺怀念以前当社长的，好像⋯⋯就不是一个休息站。」她向他解释自己像休息站的那个理论，他就只是静静地听。
「本来就没办法留住每个人。」陈业池想了一下后这么说。
「那我当一个移动的休息站，怎么样？」杨古庭神来一笔。
陈业池笑弯了眼，「可以。」最后又困窘的摇摇头，「那样太贪心了，要知足，本来就没办法留住每个人。」杨古庭被这样反覆地回答逗笑。
「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她将麦克风递过去。
「⋯⋯」陈业池很犹豫。
停在果汁店前面，老闆唉呦一声，伸出食指指着她，「西瓜汁少冰。」再将食指移到他面前，「西瓜汁少冰。」然后喃喃自语说着，还有另一个人也爱点西瓜汁少冰。
她不知道哪来的预感，伸出手机要老闆等一下，翻出手机的相簿，选了一张谭云的照片给老闆看，「我打赌是这个人！」老闆定睛一看笑得合不拢嘴，喊着对对对。
不过陈业池没有要喝，让老闆只做一杯西瓜汁少冰。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也爱喝西瓜汁？」她扬起眉，晚风撩起她的瀏海，她反射性地整理。
「嗯⋯⋯你还记得高二的吉他发表会吗？」不确定怎么会跟那个有关係，她还是点点头。
「你拉着我到后台，说要谢谢之前帮你买弦，给了我一杯西瓜汁，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的。」
她侧过身子，睁着眼睛。
「我想起来了！我也是那阵子开始喜欢的！」杨古庭滔滔不绝地和他说，她常常偷喝学姊的西瓜汁，因为太好喝都忍不住多喝几口，被学姊发现每次都被巴头，但从此以后，学姊都会替她买一杯。
「你记得学校对面有一间饮料店？学姊都是在那里买的！咱们发表会的饮料也是她帮我们买的，因为我太忙⋯⋯完全忘记要请大家喝饮料，嘿嘿。」殊不知，她讲完这一连串后，陈业池却愣在原地。
「来，好了！」老闆喊了一声，她赶紧靠近柜台付钱。
待她将钱包收好，转过身却只见到专属于他的吉他袋，拉鍊处绑着酒红色的缎带。潘翎光单手插外套口袋，正侧着身体和陈业池说话，灯光勾勒着他的五官，他察觉到她的目光。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跳，她跳上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社长！你不是拒绝来这里吃饭吗？说这里水沟很臭！」
连同果汁店的老闆，周遭小摊贩的老闆都集体朝他们发射破坏死光。
「你嗓门这么大干嘛！」潘翎光长手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拉远，短短三秒鐘，她的脸颊贴近他的胸口，一连串的举动如此顺畅，一点都不违和。
「业池说谭云学姊还再等你们，我就不加入啦。」他们都懂。
「我没邀你。」陈业池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实话实说。
「你很诚实，我喜欢。」潘翎光竖起拇指，爽朗的笑了开来，看得她一愣一愣的，心里竟然有点羡慕，陈业池这么轻易就得到社长那三个字。
他们回到餐厅后，餐点都已经到了，远远只见学姊握着汤匙、死命盯着她的石锅拌饭不知道在干嘛。
「终于！我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先吃啊！」
杨古庭看学姊感动的挥手要他们快来的模样，真心觉得好温暖，学姊一直都是这么温暖的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