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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骨 第5节

  “这几人偷袭用的烟是什么,你闻出来了吗?”周翰初又问他。
  “鸦*。”佟颂墨回答。
  “是,鸦*。”周翰初淡淡道,“还是一种特制极浓的鸦*,这鸦*,效力是普通鸦*五倍,只有红公馆里头有得卖,专供给名门贵胄的。”
  “你的意思是……”
  “红公馆的馆主如今在庐城,”周翰初眉梢微挑,道,“他想做庐城的生意,想把版图扩展到那里去。据我所知,佟家有一处棉纺织厂,占地面积极大,就在庐城。”
  佟颂墨神色松动,却仍然没松开箍住周翰初的双手。
  外面的火应该是已经灭了,动静小了不少。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许久,直到一阵细小的——咕噜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佟颂墨局促的眨了眨眼。
  “饿了?”周翰初问他。
  佟颂墨冷着脸摇头:“没有。”
  周翰初又笑了笑,肯定似的:“饿了。”
  第7章 没什么不敢
  鸡蛋的香味飘出来,佟颂墨想周翰初煎的鸡蛋味道闻上去好像有点好吃。
  灶台前是周翰初忙碌的背影,佟颂墨蹲在地上,摩挲着掌心的那块白玉,质地很好——当真如他所说是聘礼?可聘礼这词就很好笑,虽说也不是没有两人男人在一起生活的先例,可正经人家的谁会三书六礼“娶”个男人,买他总也不可能是为了“娶”他。
  “好了。”周翰初用筷子把面条挑进瓷碗里,又放了些佐料,香味飘得很远,让人胃口大开。
  一碗结结实实的煎蛋面放到了佟颂墨眼前,佟颂墨只吃了一口,双眼便亮起来:“你从哪儿学的?”
  “好吃?”周翰初问他。
  佟颂墨又吃了好几口,见他眼中似有得意,便偏要左了他的意思道:“将就。”可那下筷的速度却是极快,没一会儿半碗就解决下去。
  “我无父无母,又穷得叮当响,若是自己不会做,便只能饿死了。”周翰初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腕表,看时间已经走到了西洋时间的三点,问他道,“离我们出发只两个小时了。”
  船是五点半出发,走得极早。
  “还想不想再睡会儿?”周翰初问他。
  “算了。”佟颂墨把一整碗面吃下肚的时间,已经在心中暗下做了决定,庐城他是非去不可了,至少在那里可以知晓佟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周翰初估计也不可能放千两黄金就这么走了。至于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饱了?”周翰初又问他。
  “嗯。”佟颂墨把碗放下,周翰初又接过去开始洗,反倒让佟颂墨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要去抢碗,“我自己来。”
  周翰初不说话,碗也没给他,三两下就把这活给干完了,反倒惹得佟颂墨心里有些不大好意思,对周翰初的初印象也改变了些。
  三人提前登了船,佟颂墨站在船头看到远处的黑暗逐渐被光芒所驱散,地平线也亮起来了,是日出。
  远处二福正在给司机交代什么,还从口袋里取了些银元给他。
  侧过头,周翰初正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点了支香烟。烟盒被他随意的捏在手中把玩,方方正正的盒子上写着“老刀牌香烟”五个大字,涂抹着红色胭脂的女郎在封皮上肆意展现着充满魅力的笑容。烟雾缭绕而起,将周翰初的半边侧脸氤氲其中,这一刻,佟颂墨突然又升起一种对周翰初的好奇。
  这一次的好奇比上一次更加的浓烈,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在周翰初的地盘,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当然,最好奇的还是,周翰初到底为什么买他。
  出发的第一日,佟颂墨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因为周翰初那碗面而开了胃,一整日胃口都很好。
  到了第二日,他便如周翰初所说开始晕船了,上吐下泻,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原路返回,一张本就白皙的脸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失了,只能躺在榻上往外望,看自己在这无边无际的碧海蓝天里荡来荡去。
  可恨的是,从前佟颂墨留洋时坐了几个月的船,也没晕得这么厉害过,偏生周翰初一说,他就晕成了这样,真是个该死的乌鸦嘴。
  佟颂墨又吐了一波,周翰初领着人走了进来。
  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穿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周翰初身边显得格外矮小。佟颂墨这时才晕乎乎的想到原来周翰初这么高。
  周翰初说了句英文,意外标准的发音。
  这洋人应当是医生,只做了点基础的检查便道:“是晕船了,吃点药就好。”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来几粒晕船药递给周翰初,“饭后吃,一天三粒。”
  周翰初亲自把人送出去。
  佟颂墨又吐了一遭,这一回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所以吐的是酸水,小脸儿苍白,连抬眼皮子看周翰初的力气都没了。佟颂墨在心里恨恨的想,还真是承了周翰初那句“娇气”了。
  毕竟反观二福和周翰初,一个比一个精力旺盛,还能在船上跑个十来圈呢。
  周翰初把佟颂墨扶起来,抠出一粒晕船药,要喂他。
  “我自己来。”佟颂墨有气无力的说。
  这个时候周翰初终于把他隐藏已久的霸道一面展现出来,他根本没管佟颂墨在说什么,直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下巴往下一扣,将药给扔了进去,像逗小猫儿似的,喂完药后还挠了挠他的下巴,说:“吃进去了?”
  佟颂墨被苦得不行,又不想周翰初觉得自己娇气,便冷着脸“嗯”了声。
  “还以为你不晕船,”周翰初说,“结果是不敢告诉我你晕船。”
  佟颂墨闭上眼,声音闷在锦被里:“我没什么不敢的。”
  周翰初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手臂。这时候二福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将军,成都统来访你。”
  周翰初又转了转腕表,往外看了眼,嗤笑一声:“运气倒是不好,在船上竟也能碰着。”
  他摸了摸佟颂墨的额头:“你休息会儿,我去去便来。”
  佟颂墨很想说“你不来也没什么”,可吃了药困意袭来,他便晕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一觉半个时辰醒来,那种晕船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些,佟颂墨披了件简单的大衣出了船舱,远远望到不远处周翰初坐着,桌对面是两个生面孔,一个看上去年龄要大些,一个则与周翰初是差不多的。
  佟颂墨本不想过去,无奈二福先看到他,挥手喊道:“佟少爷,您醒了!”
  三人都往这边望过来。
  佟颂墨只好裹紧大衣走过去,因不知怎么称呼,佟颂墨只好点头示意。周翰初拍了拍自己身边那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几人应当是已经聊完正事了,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佟颂墨这才知晓原来那个年龄大点的叫成泽金,是庐城的都统,此行是去北平城办完事回来,正好碰上。另一个则是庐城一个经商富贵人家的少爷,姓林。
  佟颂墨脸色恹恹的坐在一侧,望着远处,无心参与他们的闲聊。
  直到茶水没了,二福弯身要去拿,却被那林少爷突然阻了,来了一句:“不如让这位佟家三少爷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佟家三少爷伺候我等,倒是爽哉!”
  周翰初的脸色倏地沉了。
  第8章 救人
  佟颂墨侧过头来看了那林少爷一眼,没动。气氛刹时有些尴尬起来,偏那林少爷也是个没眼力见的,还在继续说着:“周将军,看来你还没把这新买的给调教好啊。”
  成泽金眼神扫过佟颂墨,又落在周翰初身上,不知是在怂恿还是什么,道:“林少爷,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周将军把人买回来可不是当下人的。”
  林少爷一顿,突然笑了,眼神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别的不说,单就这位佟家三少爷的一双蓝瞳,想来床笫之欢时也颇为新鲜,周将军若是什么时候玩腻了,可要先告知我一声,让我来先捡这个漏。”
  这话听在耳朵里实在刺耳得紧,佟颂墨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眼神冰冷的望了他一眼,就要起身。
  他是懒得同这等逞口舌之快的人多言,不如躲得远些。
  那林少爷却以为他要去换茶了:“记得泡浓些,茶淡了没滋没味的。”
  不想周翰初却突然动了,佟颂墨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右手缓慢的动着,食指有节奏的敲着自己的大腿,眼皮子也懒懒往上一抬,道:“不如我来伺候你?”
  这话一出来,那林少爷脸上调笑的表情登时一僵,说:“周将军说笑了,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
  周翰初漠然的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我周翰初打算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未来夫人,竟变成了你口中的下人?”
  反倒是佟颂墨先顿住了,他出乎意料的看了周翰初一眼。
  周翰初一只手捞过他的手腕,轻轻捏了捏,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你先回去休息。”
  佟颂墨本也不想搭理他,如今反倒有些骑虎难下,便敷衍的“嗯”了一声,匆忙往回去了。
  船头吹风的心情都没了。
  晕船药一日三餐的吃着,晕船的感觉确实好了不少,佟颂墨坐在窗边看了会儿书,远远地见二福先回来了。二福手里提着个水晶包屉笼,见佟颂墨还坐那特别冷静的看书便是气,愤愤然将屉笼放在桌子上,揭开了盖子道:“佟少爷,你还看得进去书啊?那姓林的可真不是个好东西,竟当着我们将军的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佟颂墨捻了一个入嘴,汁液四溅,口舌险些被烫得说不出话。
  他缓了半晌才说:“我本就是你家将军花黄金买回来的,他那么想也没什么问题。”
  二福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看着他。
  佟颂墨又吃了口水晶包,一脸淡定。
  二福叹了口气:“方才,甲板上倒是很热闹。”
  “怎么?”佟颂墨分了点神给他。
  “有个人手指头被轧断了,成了两截儿,船上统共就一个中医一个西医,那西医似乎只会开点药,其他什么也不会。”二福道,“手指头成了两截儿,再厉害的接骨大夫来了,也接不上。”
  佟颂墨把书一合,问他:“是什么人?”
  “一个姑娘,”二福说,“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八的样子,年龄不大呢。”
  佟颂墨把书又打开,翻了两页,怎么也读不下去,他想起自己刚回国时,船靠了岸,就是佟家大哥和佟家表妹来接的他,他那表妹也不过十七岁,那晚里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了一声枪响下,双眼睁得极圆,死前还喊了他一声墨表哥。
  佟颂墨又把书合上了,说:“去看看。”
  甲板上仍然闹得慌,那给佟颂墨开晕船药的西洋医生说:“我也只能给你撒些止疼的,这船上只这条件了。”
  那姑娘扎着两个学生辫,穿的也是学生服,双眼也是杏仁眼的眼型,疼得眼泪都要飚出来。
  佟颂墨的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可一旦要做决定了,表妹最后喊他那一声“墨表哥”就在耳边晃着。
  “想去就去。”
  佟颂墨的耳侧,周翰初低声说道。
  “救个人而已,没人会把你怎么样。”
  佟颂墨不知道周翰初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对方这一句话,的确结结实实的推了他一把,脑海里几乎是空白的,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了人群中间去。
  然后是口音非常纯正的洋文腔:“我是学医的,你可有器械?”
  那西洋医生明显不信任的将他上下看了一眼:“中国人?学医?”他飞快的摇摇头,“不行。”
  佟颂墨的学业证明全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眼下倒也的确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是学医的,干脆问那姑娘:“断指还是相信我,你自个儿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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