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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老朱请客

  这话说的朱元璋的心里也是暖暖的,他虽然是古今命最硬的帝王,但也是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父亲,儿子们能说几句体谅他,关心他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会很开心的,将奏折和毛笔放下,一脸慈祥地看着跪在他跟前的这个儿子,用自嘲的语气笑道:“朕也想休息,只是朕天生就是这个劳碌命,没办法。你赶紧起来吧。”随即又对旁边的太监吩咐道:“给肃王看座。”
  一名小太监弓着身将一个凳子搬到朱楧的身后,轻轻地放好,然后徐徐退下。朱楧冲着朱元璋拱了拱手,道:“谢父皇。”随即,慢慢地站起来,缓缓地坐在了凳子上。
  儿子回来了,肯定是要话话家常的,这一点不管是寻常百姓之家,还是帝王之家都不例外,朱元璋斜靠在龙椅上,似乎是很享受这种悠闲的时光,慢悠悠地说道:“你贡献的那五百匹战马朕已经收到了,你有这份孝心朕很开心。”
  朱楧微微一笑,端坐在凳子上,也不再讲究什么礼节,道:“父皇给了儿臣那么大的封地,让儿臣能自立于天地之间,这是对儿臣莫大的恩德,儿臣贡献几匹马出来,并不算什么。”
  见儿子这么懂事,朱元璋也很高兴,突然想起了之前看的肃王与回鹘交战的战报,又略微有一丝担忧的说道:“你跟回鹘那个强国交战,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老朱到底是久经战场之人,只从短短的几本战报中就可以看出他与回鹘主力交战,赢得十分不容易,不像那些文人,总是感觉打仗是很轻松的事,随便出一个奇谋妙计,敌人就会上当,就会被你大破之,脸上讪讪一笑道:“多谢父皇挂念了,回鹘的军力确实很强,但还是抵挡不住我大明的将士,儿臣不是也赢了吗?再说了,儿臣这些战斗都不算什么,比起父皇当年草创基业时的艰难百战可轻松的多了,毕竟儿臣身后是整个大明朝,还有父皇给儿臣撑腰,父皇当年可是什么都没有。”
  这话说的朱元璋心头一暖,鼻子酸了一下,做父亲的成功之后,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儿子们不知道自己当年创业不易,还以为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整日里吃喝嫖赌,奢侈享受,要是这样的话,再大的家业也会被他们败光了。
  眼见这个十四皇子肃王能明白自己当年创业的不易,朱元璋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就比他的二哥,三哥要强很多。
  朱元璋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刚满十九周岁的肃王,心里也有一点点纳闷,之前这个肃王的书法和骑射的功夫俱佳,在诸王中算得上是比较优秀的,但他从来都没也想到这个肃王竟然也是个雄才大略之人,短短三年的时间,就把本来已经残破不堪的河西走廊建设的如此富庶,还接连打败了西藩和回鹘,开疆拓土两千余里。看他的行事风格,跟自己年轻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类似。可惜啊,他不是嫡子,不管他多么优秀,这辈子也只能做个藩王,这是红线,绝对不能逾越。
  朱元璋十分随意地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对朱楧说道:“你在边疆干的很好,不仅打退了敌军对我大明国土的侵犯,还开疆拓土两千余里,是有功劳的。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吃饭。朕已经通知你的母亲和太孙来了。还有,把你从回鹘军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哈密公主也带来吧,让朕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你几次连命都不要了。”
  朱楧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朱这人说话也太直白了吧,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让人多不好意思,站起来,作了一揖,道:“是,儿臣遵旨。”
  晚上的时候,朱元璋破例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来招待朱楧,不仅有老朱最爱吃的南京板鸭,还有许多朱楧平时吃不到的江南菜系。
  由于是朱元璋亲自摆的家宴,老朱家的人都十分重视,一向以仁孝著称的皇太孙朱允炆早早就来了,与朱楧见了礼之后,陪侍在老朱的身旁。过了一会儿,暂时摄六宫之事的郭宁妃也来了,她虽然也已经白发苍苍,但精神不错,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之下,款款走来,十分有气度。
  郭宁妃可是朱楧花了很大价钱才抱上的大腿,自然不会怠慢,见她走了过了,立即屁颠屁颠地上去搀扶道:“母妃,您慢点,这边坐。”说着,将她扶到朱元璋的身边坐下。
  由于肃王朱楧和王后孙云琦的乖巧懂事,郭宁妃早就将朱楧看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再加上她确实帮朱楧说了不少好话,因此对朱楧的殷勤接受的十分坦然,气派十足的受着朱楧的搀扶,坐到了朱元璋的身边。
  朱元璋的嘴角上挂起了一抹坏坏地微笑,扭头冲着郭宁妃调侃道:“收了人家那么大的一个玉观音还摆这么大架子。”
  郭宁妃知道,在这紫禁城之内,无论什么事都瞒不过朱楧的眼睛,因此早就将朱楧送她玉观音的事告诉了朱元璋,听着朱元璋调侃她,也顺势打趣道:“我早跟你说过肃王这孩子懂事,得到了于阗的宝藏之后,跟我们送了不少好东西,在座的谁没有收过他的好处?”
  这话说的朱允炆一脸讪讪,朱楧差人给京城里的人送礼,自然不会落下他这个皇太孙,说实话,朱允炆心里其实是很反对朱楧这么做的,这明显就是内外勾结。但是,这一家人的事扯得清吗?扯不清!朱楧得了宝贝知道送他们点,那是对他们的尊重,把他们当一家人看,要是什么都不给他们,那才是真正的操蛋。
  但是,朱允炆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知道这种行贿受贿的事是绝对不对的,因此主动将朱楧送给他和他母亲吕氏的宝玉上缴给了朱元璋。
  正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郜氏带着迪丽娜扎来到了。郜氏其实是不愿意参加这种应酬的,她地位低下,来到这里怕是只有端茶倒水的份,坐在这里听别人高谈阔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实在是很不自在,很难受。
  不过,今天她却是十分开心,因为她的宝贝儿子回来了,分别了这么久,她可以说每时每刻都在想她的宝贝儿子,这么多年的不受宠的生涯,早就将她对这个皇家的感情磨灭的差不多了,若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话,那也是全部属于她的儿子的。
  她也知道,朱楧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朝见朱元璋的,虽然朱楧之后肯定会来看她,但是自从她知道朱楧回京的消息后,真是一刻钟都不想多等,恨不得马上见到她的儿子。现在,有了这个能让她提前见到他的儿子的机会,郜氏的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因此别说是这个让她感觉到浑身不自在的皇家宴会,就算是鸿门宴,她也愿意来。
  朱楧见到分别已久的母亲之后,内心的激动一涌而出,立即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郜氏的跟前,眼中带着泪花说道:“孩儿拜见母亲。”与刚才拜见郭宁妃不同,拜见郭宁妃除了感激她的帮助以外,最重要的是一种应酬,但是拜见郜氏,却是朱楧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思念。这一点,朱元璋和郭宁妃都清楚,也都可以理解,毕竟那是人家的亲娘,跟别人怎么可能一样。
  郜氏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儿子后,内心也是十分激动的,眼泪刷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竟然不顾先去见过朱元璋,直接扶起自己的儿子,慈爱地说道:“我儿快快起来,听说你跟人打了不少仗,快让为娘看看,你还好不好?”
  朱楧顺着她的扶力缓缓地站起来,笑道:“多谢母亲关心,孩儿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有少。”
  郜氏没有搭理他的话,左瞅瞅,又摸摸,确定朱楧确实没有事之后,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道:“为娘跟你说过,让你打仗的时候别冲到最前面,你怎么就不听?”
  朱楧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自己惹的母亲担心本来就是自己不对,就让她埋怨几句吧。
  郜氏埋怨完朱楧之后,这才想起自己没有给朱元璋见礼,立即惶恐地跪在地上,叩头道:“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宁妃娘娘。适才失礼之处,还望陛下和宁妃娘娘恕罪。”
  迪丽娜扎见此情景,也慌忙跪到地上,学着郜氏的样子叩头道:“儿臣叩见陛下,叩见宁妃娘娘。陛下万岁,万万岁。宁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朱元璋虽然对郜氏忽略他的事情略感不快,但考虑到他们母子刚刚相见,母子情深,一时忘了其他的事是很正常的,再加上,他安排这道家宴是有其他的用意的,不想把这件事搞大,坏了氛围,淡淡地说道:“今日是家宴,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都起来吧。”
  “谢陛下。”“谢父皇。”郜氏和迪丽娜扎相继行礼道。随后,迪丽娜扎便扶着郜氏站了起来,盈盈地走到了她们的座位上。
  眼看着儿孙团聚,家庭和谐,朱元璋高兴地眉开眼笑,大手一挥,指着八仙桌四周的座位说道:“都坐下吧,一家人吃顿饭,就不要整那些虚的了。”
  “儿臣遵旨。”“孙儿遵旨。”“臣妾遵旨。”众人又冲朱元璋施了一礼,然后纷纷依照座位做了下来。现在出去吃饭也要排个座位,领导必须坐在正座上,剩下的人按照身份由高到低,坐在领导的身边。
  朱元璋自然是坐在最上首,他的两边分别是郭宁妃和朱允炆,其次是朱楧和郜氏,再次是迪丽娜扎。
  朱允炆虽然是晚辈,但却是储君,按照国家的制度,整个大明朝除了朱元璋以外,谁的级别也没有他高,因此得以坐在朱元璋的旁边。
  这也是老朱一贯的安排,目的就是让朱楧这些藩王们知道,你们虽然是叔叔但却是臣子,必须要老实安分,在老子死后,一定要好好的辅佐太孙,不能有非分之想。
  活了两世的朱楧对这一套虚礼自然是了然于胸,他心里清楚的很,朱允炆的储君之位是绝对不会动摇的,有绝顶聪明的老朱在那里盯着,你耍多少小聪明都没有用。因此坦然地坐在了朱允炆的下首,并且十分客气,脸上没有一丝不满,还冲着朱允炆频频地微笑点头。
  这一点令朱元璋十分满意,他的其他几个儿子,还真有几个令不清的,让他们坐在朱允炆的下首,就像是让他们吃大便一样令他们不情愿,他们总是喜欢摆叔叔的架子,认为既然是家宴,叔叔就该坐在侄子上面,为这件事,朱元璋已经发了好几次火了。现在朱楧这么老实恭顺,且不说他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的,有这个态度,就让老朱高兴,这最起码可以说明他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所有人都坐定之后,作为家长和皇帝的朱元璋开始了开场白,朱元璋一改以往的严肃之情,用十分和蔼的,平顺的语气微笑着说道:“今天设这个宴席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给楧儿接风,楧儿自从就藩以来,政绩显著,不仅一年之内就解决了粮食问题。还接连击破沙洲、哈密、回鹘等势力,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两千余里,实在是功不可没。”
  朱楧立即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多谢父皇夸奖,儿臣能取得这个成绩,完全都是仰赖父皇的天威。若不是父皇和母妃给了儿臣这么大的支持,儿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个成绩的。今天儿臣就借着父皇的酒,敬父皇和母妃一杯,了表儿臣的孝心。”
  说罢,端起酒杯,先后向着朱元璋和郭宁妃行了一礼,然后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到自己的儿子这么懂事,朱元璋也是乐得哈哈一笑,伸出手来向下压了压,对朱楧说道:“坐下喝,今天喝酒吃饭都不许站起来。站起来喝的酒算是白喝。”
  朱楧嘿嘿一笑,用衣角轻轻擦了擦嘴边的酒渍,道:“谢父皇。”随即恭恭敬敬地坐了下来。
  朱元璋喝了一小口酒,算是对朱楧敬酒的答复,然后放下酒杯,转过头去一脸慈祥地对朱允炆说道:“允炆,你十四叔辛辛苦苦为你守卫边陲,还为朝廷贡献粮食马匹,这说到底都是在为你保江山,你不该敬你十四叔一杯吗?”
  朱允炆闻言立即乖巧地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递到朱楧跟前,道:“十四叔,允炆敬你一杯,多谢十四叔为朝廷做的贡献。”
  朱楧也是十分客气的双手端起酒杯,递到朱允炆的酒杯旁边,放的位置比他略微低了一点,笑道:“太孙不必客气,这是臣的本分。”
  朱元璋一听这话倒是皱了一下眉头,虽然他很希望所有的藩王都像朱楧这样安守本分,甘居臣位,但是这里到底是家宴,让做叔叔的给对做侄子的如此卑躬屈膝,怎么看怎么别扭,国法再大,也很难完全盖过人伦,当即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老十四,你今天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朕已经说了,这是家宴,你是做叔叔的,你这么做,让允炆心里也难受,今日就都放开了。只行家人之礼,不行君臣之礼,等过了今天,你们再叙君臣之礼。”
  朱楧和朱允炆互相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接受了老朱的主张,因为很明显可以看出来,老朱今天很开心,不论是做儿子的还是做孙子的,都不好扫他老人家的兴致。朱允炆于是将自己的酒杯放低了一点,低过朱楧的酒杯,重新像朱楧敬酒道:“十四叔,允炆敬你一杯,多谢你对允炆的关照。”
  说实话,来自后世的朱楧也觉得叔叔向孙子一样巴结着侄子十分地操蛋,后世的家族企业中,就算是老董事长挂了,他的儿子继位,新董事长也不敢这么对他的叔叔。只不过既然来到了明朝,那就应该入乡随俗,老实拿出一些现代的观念批评古人,小心被按上一个禽兽的罪名浸猪笼。
  现在,既然老朱亲自发话了,朱楧也就不想在憋屈着自己了,十分坦然地接受了朱允炆的敬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允炆,你不必客气,这都是我这个当叔叔的应该做的。当年大哥在的时候对我们兄弟就很关照,我一直都没有机会报答他,现在他不在了,我只好将他对我的恩情报答在你和允熥两兄弟身上。你只管放心好了,将来你要是做了皇帝,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造反,不需要你动手,叔叔我第一个去收拾他。”
  这话倒不是他当着老朱故意装逼说的,而是他的心里话,其实大多数藩王跟朱楧的心思一样,他们当中或许有想做皇帝的,但没有特殊情况大部分也只是想想算了,就像朱楧和迪丽娜扎一样,关起门来yy。
  人生在世,除了利益之外,还要将个“义”字,平心而论,大哥朱标对他们兄弟几个都很不错,他们有的人犯了错,即将面临朱元璋的责罚的时候,朱标都会努力的从中调护,保护了很多藩王,因此在诸王心中的威望很高。
  而现在,当年对自己十分不错的大哥英年早逝了,那他的那一份家产,理应由他的儿子继承,这是天经地义的。子承父业,是谁也不能说什么的铁一般的规则,尤其是在中国古代的时候。需要说明的是,宗法制在古人的观念中是有崇高地位的,嫡长子在继承家业上面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先权,现在的国人虽然在这一点上观念淡薄了,但是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的韩国,还是有着很强的宗法制的观念,许多大企业的财产都是有长子继承的。
  如果这个时候,你这个曾经受过朱标大哥恩惠的藩王,突然跳出来反对他的儿子,明刀明枪的去欺负自己的侄子,甚至去造反,去抢那份原本就不属于你的家产,那不需要朝廷派兵打你,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都能淹死你。
  就算你的脸皮实在够厚,受到千夫所指也不在乎,像朱高煦那样依然一门心思的想要造反,那结局也只能像朱高煦那样,成为一个笑话。
  在朱楧的心里,朱元璋能给他这个庶子四个郡的封地已经不少了,已经尽到了他做父亲的责任,他是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抢原本属于朱标一系的家产的,因为朱标对他确实不错,而且,朱标和他的儿孙们当太子继承皇位也是天经地义的,谁也说不了什么。
  人活着,不能只计较利益,钱赚多少才算是多?权力有多大才算是大?作为一个藩王,他该有的都有了,地位、名声、财富、既得利益等等等等,实在是犯不着为了那个皇帝的名头去做遗臭万年,受人唾骂的事情。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要问心无愧,他发展自己的封地,去和外族人交战,那都是应该的,抢外族人的地盘,抢多少心里都不会有愧疚。然而,让他调转枪口,去抢之前对自己很好的大哥的儿子的地盘,就算他成功了,就算他可以像朱老四那样篡改历史,那每当夜深人静地时候,他的内心就不会受到折磨,不会受到谴责吗?
  李世民用不光彩的手段登上了帝位,在史书中描绘的无限好的贞观盛世的阴影下,我看到的是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他害怕,他非常害怕,他害怕人们因为他得位不正而不服他,进而像杨广一样众叛亲离,他害怕自己在史书中留下难以入目的一笔,因为他才异常敬业,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兢兢业业的去打造了一个贞观之治,想着用政绩来洗刷自己这一生最大的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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