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9 红玫瑰
「他父亲，说是要送你一份礼物。」
那天晚上，诺伊斯交给卡莉一份文件，还有一个随身碟。
她打开了那份文件，发现是自己的入学申请，另外还有一份退学申请，随身碟里面存放的影片她检查过了，正是她当初掉入水池的画面，甚至连她掉到庭院，摔得头破血流被学长父亲发现的画面都有。
「没有他的允许我也不能直接给你这些，你的运气还挺好的，他好像也蛮喜欢你的样子。」
卡莉一愣，难道当初诺伊斯不是在开玩笑取笑她，是真的想给她看她跌落水池的画面？如果她够机警偷偷录影的话……
「虽然绕了一圈，但总算拿到资料了，有这些证据，应该足以证明你的清白了，只要交给学校就行了，过几天应该就会放你回去人类那边了。」
卡莉苦笑了一下，「你都知道我们在收集证据了，没想到偷偷瞒着你调查，根本没用啊……」
诺伊斯微微笑了一下，「诺洛华呢？你都要回去了，他应该会很想待在你身边吧？就像那天晚上在饭店大厅一样？」
「咳！」
差点呛到口水，这次是真的在挖苦她了。
「没想到和你熟一点后，要常常被你这样面带微笑的挖苦，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跟现在差真多啊……」
诺伊斯脸上的微笑依旧，「有吗？我有什么行为让你觉得有失礼仪吗？」
「……没有。」
──他绝对还在记恨吧。
卡莉叹了口气，接着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好啦，虽然我要回去了，但能认识你这个朋友真好，谢谢你。」
「……我说过不用谢我吧？我不过就是拿钱行事而已，如今的发展刚好让我们的立场不衝突罢了。」
当立场衝突的时候，他们就会是敌人了。
卡莉深深明白这一点，她没有天真到会忘记自己被诺伊斯绑架的时候，但是……
「我还是想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做这么危险的工作、赚那么多钱的目的，但希望你能安全平安，毕竟还有一个朋友会担心你，如果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可以说的话也欢迎再来找我说。」
诺伊斯静静地看着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吧，就是这点让人担心……再见，希望后会无期，不然情况会很麻烦呢。」
卡莉乾笑了几声，拿着文件向诺伊斯挥了挥手。
「谢谢你，再见了，要保重啊。」
她转过了身，毫不犹豫地向前踏出了脚步。
时间的齿轮，依然在持续转动着，不断地向前迈进。
「你拿到录影画面了？那个混蛋老头又想要做什么？」
知道这件事后，学长比她还要担忧的样子。
「总之到手了，我也能回去了，但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够踏实啊……」
就算如诺伊斯所说的她运气很好，可是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好像有什么事情还没尘埃落定。
事情就这么顺利的发展吗？她就这样拿着证据，安心回到人类世界，而学长父亲被关入大牢里？
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了的剧本一样，过程中这些失控的场面，就像是一场场闹剧一样──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学长稍微回避了卡莉的目光，「你能回去就好，其他的就别管了吧。」
不像方才和诺伊斯相处那样自在，他们之间彷彿还有着一些疙瘩，就算那天彻底痛哭过后，状况也没有变得比较好。
逃避、闪躲、尽可能地忽略，小心翼翼地不露出奇怪的神色。
「……这样就好吗？」
听到了她的低喃，学长抬起头看向她，表情有些许不耐烦，像是在谴责她这时候还要说这种话。
卡莉仍是有些胆惧，她也很怕被学长讨厌，更害怕伤到了他。
但是，有时候伤痛不好好地忍耐着疼痛处理，是会更加恶化的。
更何况是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好的、内心的伤痛。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次她朝着学长伸出了手，牵住了那比她大上许多、有些冰凉的手心。
「学长，走吧。」
「你要去哪？」
卡莉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学长。
「去找你父亲。」
不等学长反应过来，她也不想理会那瞪视她的目光，她直接就拉了学长一把，硬是拉着他往宅邸的庭院走，这种时后她才不想管什么吸血鬼的力气比她大之类的事情，只管拽着学长走。
她刚才去找诺伊斯的时候，有听到庭院传来学长父亲和希蕾的声音，他们似乎在喝下午茶的样子。
「喂！」
「放心吧，这次我也会陪着你的，你就相信我吧！」
脚程比想像中的快，等到学长受不了，真的要强行拉住她的时候，他们也早就到了庭院。
卡莉偷笑了一声，她知道学长在关键时刻总是会太犹豫，有时候甚至会躲了起来。
但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庭院中的确摆放了下午茶的餐桌椅，但位子上却没看见人影，反而是在另一边的草地上，看见了两道交缠的身影。
她差点要摀住自己的双眼，直到她看见两位都有好好地穿着衣服，只是互相抱着在草地上嘻笑而已，才好不容易松一口气──都怪学长之前在那边讲的乱伦让她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了！
「希希，过来一点呀？草地很舒服的，呵呵。」
「好的，父亲大人！你的怀里也很舒服呢～」
要不是知道那两位可怕的疯狂程度，这还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
随着卡莉和学长踏入了庭院，希蕾也马上注意到他们，「唉呀，今天真是来了罕见的客人呢～你的脑袋还好吗？呵呵，真是抱歉，我好像下手有点重。」
那甜腻的笑声，简直就像是魔音穿脑，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很不想再和那一位吸血鬼碰面。
卡莉决定不搭理希蕾，逕自说了下去：「我们今天来，是要和你们好好道别的。」
学长父亲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笑着看着他们两个，「你还满意我送你的礼物吗？」
她还没回应，学长就先表态了。
「……说什么礼物，这是你欠她的。」低沉的嗓音隐藏着压抑的怒火，「要不是你当初绑架她，搞了这么一齣难看死了的戏，她早就能够回家了！」
学长父亲仍是笑嘻嘻的模样，「我很感谢她呀，让我看了一场这么好玩的游戏，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呵呵。」
「混蛋──」
卡莉连忙紧抓住学长的手，拉了一下要往前的学长，并且朝他摇了摇头──这一次她绝对不放开。
随着学长表达出了愤怒，希蕾也动作很快地护在学长父亲面前，双方一瞬间就成了对峙的场面。
「你想杀了我吗？不行啊，萝葛莎会讨厌你的，毕竟她希望我们两个能好好相处呢。」
「闭嘴。你没资格提起那个名字。」
学长父亲拿起了餐桌上摆放的红色玫瑰花，对着卡莉笑了一下。
「来，这朵玫瑰花送给你，卡莉。」
在学长想要拍掉那递过来的玫瑰花时，卡莉早先了一步，卡在他面前接了下来。
不顾学长惊愕的视线，她上前了一步，看向了学长父亲。
「我可以问，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玫瑰花吗？」
学长父亲笑了几声，接着再次拿了一朵玫瑰花，比在了自己的脸庞。
「很像吧？和我眼睛的顏色，萝葛莎最喜欢这个顏色了，因为她最喜欢我了呀。」
玫瑰花瓣，饱满的红色中带了点高贵与优雅，绽放着孤芳自赏的漂亮色泽，有点孤独，但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它的美丽。
「是啊，红玫瑰真的很适合你，水池上刻的玫瑰雕花，也非常漂亮，原来是为了你心爱的妻子刻的。」
不管看几次，她都会被那孤独且美丽的玫瑰花吸引，就算知道玫瑰身上有刺，她还是认为那样的姿态很漂亮，当初甚至看到入迷，不小心摸到水池里的水。
「呵呵，你还真会说话，我被关了的话，希望你还能来探望我，陪我说说话。」
希蕾抱住了学长父亲的手，「父亲大人要去哪里，我就会跟着到哪里！」
学长冷冷地道：「不会，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心就再死一遍吧，用你那不值钱的寿命好好赎罪。」
希蕾哼了一声，「父亲大人，我们不要管他们了吧？他每次回来，也不会讲什么好听的话哪，真无趣。」
学长父亲拿在手里的玫瑰花，被他用力地捏了一把，最后无声的掉落在草地上。
「是啊……真是无聊，待在这间宅邸里，也等不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看见那被玫瑰刺伤、而冒出些许血珠的掌心，卡莉感觉心脏揪了一下。
「这就是你想要离开这里的原因吗？所以才把这些资料送给我？」
学长父亲眼神空洞地看着她，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回答，任由希蕾将他的手捧起来，舔拭着那出血的小伤口。
卡莉往前走了几步，将怀里的文件抽了出来，摊在他们面前。
「诺伊斯给了我当初我的入学申请，上面签名的同意人就是你吧？」
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下，卡莉直接将那张纸撕成了两半、再对半撕，直到那张纸成了碎纸屑。
那双空虚的目光，看到她的动作后，逐渐加深了笑意。
学长惊愕地看着那随风飘散飞走的纸张，「喂！你做什么──」
「做我认为是对的事情。」卡莉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另外一张纸，是退学申请，「希望请你在这上面签名，不只有把你关入大牢这个选项，只要我退学了，悄悄地回到人类世界，那么这件事就能告一段落了。」
──诺伊斯不会平白没事地把这张空白的退学申请表放进文件袋里。
「你们不是希望把我打入大牢吗？好不容易送给你们的机会，你现在想要还给我？真是可爱的思想呀，卡莉。」
耳边是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尖锐笑声，学长父亲脸上仍掛着歪斜的笑容，希蕾则是笑嘻嘻地抓着学长父亲，看见他们连坐牢都不怕的模样，她更加地确信自己的决定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不，这是幸福的决定。」
当语音落下时，卡莉感觉到了三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就算他们没使用威压，她仍是有种紧张得快窒息的感觉，拿着文件的手隐隐地发抖着。
「要不要赌一把？让这个你们本来爱着的宅邸，恢復应有的面貌。」
这一次，学长抢过了她手中的退学申请，严厉的目光不再是对外，而是正对着她。
「够了，你也不要再来乱了。」
卡莉无所畏惧地正视着那双隐含酝火的红色眼眸，「学长，你知道你父亲想要的是什么吗？」
学长充满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就是想要让已死之人回来吗？得不到想要的，就用各种极端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慾望。」
卡莉摇了摇头，「不是。」
红色眼眸中的温度冷了下来，「事实就是如此，为了满足他无聊的乐趣，甚至想看你被吸血鬼咬死，他根本不在乎人命，只在乎他自己，才会害死我妈。」
已经不再保留，学长斩钉截铁地说，然而他父亲听着听着，却依然还是那副小丑一般的难看笑容，好像再难听的话都要笑。
……请不要再笑了。
卡莉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心房里跳动的节奏。
「不是的……他想要的，是重视之人的陪伴。」
「那又如何？反正被他害死的命也回不来了，他犯的错永远都不可能抹灭，他就用这一辈子无聊得要死的漫长寿命偿还吧。」
卡莉背对着学长，然而手却还是紧紧地牵着他，她转身面向了他父亲那边。
「所以，我希望你签名同意让我退学，如果你还是想害人我也管不着，但是请你要记得，当初你盖了这间别墅的初衷……绝对不是为了杀人这种理由吧。」
眼前的吸血鬼，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在那疯狂眼神的背后，逐渐显露出了迷惘。
「我当然是希望我的妻子和孩子，可以一起住在这里，不管要用什么手段，只要能住在这里，就足够了，就够了……」
晦暗的眼眸流出的彷彿不是泪水，是那积压已久的痛苦。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很害怕的啊……所以我才这么努力地笑着，只要能够开心，就能想起萝葛莎的微笑。」
就算有着希蕾抱着他，那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仍是止不住。
「爱上人类，太痛苦了，为什么不能见面？为什么人类会死掉？」
卡莉蹲了下来，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那颤抖着的肩膀上。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想再爱上你的妻子吗？」
随着抬头的动作，他眼眶里透明的泪水也掉了出来。
「没有她的世界，太痛苦了。」学长父亲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手握紧到指节都发白，「好想她……呜……好喜欢她温暖的笑容，好喜欢我们三个一起去玩的时光……」
「孩子啊，你们懂这是什么感觉吗？一想到她，心里就好像破了个洞，想见她想到快疯了，见面了却又要分离，想见面却不能见面，呵呵……」
想见面，但是不能见面，因为总有一天要分离的，但还是忍不住见了面，却是要说道别的时候。
卡莉弯起了嘴角，滚烫的泪水不顾她的意愿，滑下了脸颊。
「嗯，我知道。」
没有他的世界，太痛苦了。
「那为什么，你还能往前走呢？」
那徬徨的眼神，就像是迷失在浓雾中的孩子一样，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也不知道自己往前一步会不会坠下深渊──然而拨开浓雾之后，却出现了一朵鲜艷的红色玫瑰。
「……因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不是她的声音，是学长的声音。
学长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朵玫瑰花，静静地放到了他父亲的怀里。
他父亲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红玫瑰，儘管已经摔到地上，花瓣有了些伤痕……但他还是闭上双眼，微微地弯起了嘴角。
那是卡莉目前为止，看过他露出最棒的一道笑容。
真的是，非常好看的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