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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薄情 第154节

  她已经在回京路上了。
  拆开信函,跳过开头的客套话,直奔主题。看到清算田亩,抑制兼并,她倒吸口冷气,忧心忡忡:还不是地方官呢,就动这么敏感?的问题真的好吗?
  但?转念一想,谁有问题,他都不会有问题的……吧。
  还是说?,她先回京,替他铺垫一下呢?
  程丹若陷入沉思。
  第134章 回京城
  回京城的路不赶, 且有仪仗,走得?还算舒服。
  程丹若满心山东局势, 王府的宫婢太监却?忧虑前程, 多次暗示小郡主与她多多亲近。
  小郡主鼓足勇气,向她询问宫里的事?。
  程丹若挑广为人知的说了,什么?太后信佛, 贵妃温柔, 陛下仁爱,总之皇宫里的亲戚都是好人。
  宫婢就问:“宫规森严, 郡主从未面圣, 不知女官可否教?导郡主一二, 以?免御前失仪。”
  “我所学之规矩, 是做臣子的规矩, 恐怕教?不了郡主。”程丹若面露无奈。她的礼仪一般,全靠上岗前的紧急培训,假使将她同王咏絮放一起, 很?容易看出仪态优劣。
  说起来, 她这回到鲁王府,居然?没人发觉她的礼仪水平不咋滴, 也是稀奇。
  她安抚小郡主:“待进?了宫,自有尚宫局的女史导引,郡主不必着急, 你只要对陛下太后谦恭孝顺,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小郡主面露惶惶,问:“进?宫后, 就不是女官教?我了吗?”
  “六局一司各司其职。”程丹若道,“您放心, 女官们都恭良可亲,宫里的公主郡主均由她们教?导。”
  小郡主依旧不安。她莫名其妙被领出东苑,养在从未见?过的祖母身边,没几日又听说太妃死了,自己要去京城。
  她从出生起,就没有踏出过东苑,完全不知道宫廷是什么?样的。周围的宫婢虽然?告诉了她很?多事?,可一些问题,她们也无法解答,因此愈发依赖程丹若,如雏鸟眷林。
  可程丹若不想照顾孩子。
  车队行驶途中,她不断派人沿途打听,地方官有没有及时赈灾,灾民们往哪里去了,百姓今年?冬天怎么?过。
  派出去探寻的人,都说情况还好,因为无生教?叛乱,其他府县的大户豪强,都怕境内的百姓跟着造反杀人,官府已经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豪强们购买百姓土地的价格,也还算厚道,一亩好田能卖20两,足够一家人吃一年?的。
  程丹若微微拧眉。
  山东的田比江南多,所以?田价没有江南那么?夸张,一亩好田要七八十两银子,但中等田也要三十多两,好田必定四十两往上。
  二十两银子,普通年?份就是下等田的价格。
  但又不可能不让百姓卖田。
  去年?秋汛,今年?春旱,田里颗粒无收,不卖田,老百姓就要饿死了。
  可卖了自家的田,明年?怎么?办呢?
  --
  冬季赶路不便,即便跟随着郡主的车队,程丹若在后半程,也吃了些苦头。
  首先是雪,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把?车队堵在了驿站,他们走不了,后面却?还有源源不断进?京的人,房间越来越少,马料、酒水和蔬菜的供应有点?跟不上了。
  这还是小事?,因为路途艰难,有官眷病了。
  程丹若听闻此事?,主动询问是否要帮助。
  外头飘着鹅毛大雪,哪里有大夫?对方忙不迭应下,请她代为诊治。
  这位老太太不知是谁家的亲眷,衣着华贵,服侍的丫头体?面仔细。但人家不自报家门,程丹若也无兴趣追问,直接看病。
  询问过后得?知,老太太是吃不下东西?,不是胃不想吃,而是食物卡在喉咙,老觉得?咽不下去,也就是“噎膈”。
  程丹若见?她面白足肿,舌淡苔白,认为是气虚阳微所致,开了补气运脾汤。
  对方千恩万谢地送她出去。
  路过大堂,又听人在询问谁有药酒,他患有骨痹,这几日天气冷,膝盖和足踝剧痛无比。
  有个小吏说他有膏药,专治风湿足痛,程丹若就没多管闲事?。
  雪下数日,终于在第三日天晴了。
  车队继续上路。
  中途又遇到地面冻滑,马车损若干,不得?不出钱换了新的。快到京城时,郡主颠簸受罪,有点?风寒,只好在驿站停留数日,确定她身体?转好再入城。
  这般折腾下来,入京已是腊月。
  此时的皇宫,已是一番新年?的气象。
  御花园的梅花开了,红梅白雪,美丽极了。暖洞已开,里头牡丹、芍药绽放,被掌事?太监们送去各殿,给贵人们添一丝春意。
  数个大殿烧起了地炕,总能看见?推着炭车的宦官们。
  宫道的两边,到处是扫雪的小宦官们,他们日夜不停地扫地,确保霜雪不冻,以?免抬轿子的人滑跤,摔着自己事?小,颠了贵人就死定了。
  幸好遇到雨雪天,他们被特许穿油鞋,否则只穿单层的青布鞋干活,脚趾头都要冻掉。
  略有些地位的太监们,脖子戴上了绒纻围脖,大太监们戴上暖耳,拢着手炉,行色匆匆。
  程丹若入宫城,将郡主交给等候的洪尚宫。
  “辛苦了。”洪尚宫的眼底透出真切的欣慰,“回去歇歇,晚些时候,许是陛下要召见?。”
  “是。”
  程丹若也松口气,立刻回房间洗漱。
  在尚食局这一点?最好,热水总是够的。司饎听闻她回来,马上前来送炭,是司一级别的份例,足够她烧两盆,将内室烤得?暖暖的洗澡。
  在外头奔波的大半个月,她真就一次都没洗过,若非天冷,恐怕都臭了。
  宫里的香皂换成了梅花样式的,淡淡的香气,官服也换成夹棉的袄子,女官们额外开恩,还有灰鼠卧兔可戴。
  她迅速洗澡洗头,烘头发的间隙,吉秋就从司膳的小厨房提了菜来。
  冬月里,宫中喝辣汤,吃爆炒羊肚、清蒸牛肉、糟蟹、鹅掌,吉秋不知道她爱吃什么?,整了两个攒盒,样样都有。
  “司膳说,今儿可巧了,太后点?了尚膳监的菜,这原是主子们的份例。”吉秋最早投靠,如今也最忠心体?贴,“姑姑有事?,随时叫我。”
  程丹若笑笑,从包袱里翻出一对金耳坠给她:“拿去戴。”
  吉秋推辞:“不过是跑腿的活。”
  “我不爱戴坠子,拿去吧。”程丹若饿极,菜不吃,先啃一口羊肉包子。
  吉秋只好收下。
  她刚走,王咏絮又过来了,手里提着食盒:“哟,我来巧了,予给你加菜。”
  揭开食盒,里头竟是一盘冬笋。
  冬天的蔬菜可比什么?都精贵。程丹若诧异:“哪来的?”
  “只要使钱,什么?拿不到?”王咏絮瞧瞧她的脸色,讶异道,“不是说你差事?办得?好,升官了么?,怎的脸色这样憔悴?”
  程丹若摸摸脸:“有吗?”
  “有,你瘦了一圈。”王咏絮肯定道,“看来差事?不好办呐。”
  程丹若笑了。
  王咏絮也成长不少,识趣道:“你必是累了,过几日再来找你说话。”
  程丹若确实累得?厉害,也不挽留:“改日再聊。”
  她也走了。
  室内安静下来,炭火燃烧,暖意充盈狭小的卧室。
  程丹若耐心地等着发丝干燥,心里打着腹稿。半个时辰后,头发干了,她灭掉一个炭盆,烘热被褥,支开一条窗缝,钻入床帐。
  匕首放入枕下,她睡着了。
  翌日清晨。
  东方未白,程丹若就醒了,而且清醒得?很?快,好像才睡下不久。她仍然?感?觉到疲惫,四肢倦怠乏力,与之相反的却?是亢奋的精神。
  微冷的剩水注入铜盆,她慢慢洗漱,整理思绪。
  窗户渐渐明亮。
  程丹若坐到妆奁前,给自己梳头。玳瑁梳子划过长发,耐心地疏通发结,将发尾的分叉剪掉,丢进?炭盆烧毁。
  外头传来脚步声。
  小宫人隔门叫了一声:“姑姑。”
  “我在。”她问,“何事??”
  小宫人说,石太监派人传话,让她到光明殿候召。
  “知道了。”程丹若加快速度盘发,再换上冬衣,戴好官帽,插上固定的金簪和一朵浅蓝色的绒花。
  念及昨日王咏絮所说之语,专门照了照镜子。
  确实憔悴很?多,于是赶紧用眉黛描两笔眉毛,胭脂在唇上抹两下。
  人立时精神,却?不减消瘦。
  外头很?冷,飘着细碎的白色雪珠子。
  程丹若沿着宫道,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光明殿。李有义瞧见?她,笑嘻嘻地凑上来联络感?情:“许久不见?姑姑了。”
  他侧着身子,引她到偏殿等候,还压低声音透露:“今早上好些人候见?,姑姑耐心些。”
  她点?点?头:“烦你挂心。”
  “应该的。”李有义带她进?屋落座,又急匆匆出去,拿了一壶热茶和一碟奶糕点?心,“您垫垫,早着呢。”
  “多谢。”程丹若拿起来就吃,却?并不给他赏钱。
  李有义浑不在意,反倒喜滋滋地退下了。给银子是买卖,不给银子是人情,买卖银货两讫,感?情却?越处越浓。
  屋里很?安静,也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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