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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五章 一张方子

  寒菲樱顿时面色如雪,那是她藏在箱底最深处的一张避孕药方,怎么会在他手中?他怎么会心血来潮地去翻找她的东西?
  身为一个有双重身份的人,她有太多秘密了,但由于最重要的机密已经被萧天熠知晓,所以其他的,寒菲樱也没有瞒着他,而且以萧天熠的修养,也绝对不会主动去翻找自己的东西,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夜旖旎,琥珀杯,琉璃盏,一切都一如往昔,温馨得让人心醉的闺房,明明近得可以闻得到彼此的呼吸,可此时却感觉那样遥远。
  同样的美好夜晚,但这个清朗高贵的男人,没有再和她一起演绎同生共死的人间欢爱,而是眼神冷得像冰雕一样,凝视着她雪白的脸颊,从绝美的唇形里面吐出一句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寒菲樱心跳猛地加快,呼吸紊乱,语无伦次,“阿熠,不是的,我……我……”
  “如果不是被我无意中发现,你还想瞒我多久?”他冷冷打断了她的话,犀利的眸光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冷冽得让寒菲樱不敢直视,只想后退一步。
  这样的秘密蓦然暴露在他眼前,让寒菲樱有种措手不及的慌乱,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勇气去问他怎么会去动她的东西?也许他说得对,怎么知道的,重要吗?
  萧天熠的声音隐藏着极大的怒气,愠怒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落在寒菲樱心头的阴影,压得她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感觉到身体的温暖正在一点点的消失,红唇蠕动,“我只是……”可是一句话死死凝结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要怎么和他解释?
  “只是什么?”萧天熠看着这个爱到骨子里的女人,嘴角自嘲的意味更浓,笑容依然绝美,却似罩上了一层冰罩般拒人千里,这是他在外人面前的模样,寒菲樱看惯了他的温柔宠溺,一时竟然无法接受。
  萧天熠淡淡一笑,“我来替你说吧,你只是不想和我生孩子,对吗?”
  不是的!寒菲樱下意识地想反对,脱口而出,“我只是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萧天熠似笑非笑,只觉心口隐隐作痛,仿佛被刀片划伤一样,如同曾经沙场折翼之时那般晦暗难过,爱得越深,便伤得越重,看到这张药方的时候,他心里的失望无法言喻,她竟然一面口口声声说爱他,一面暗中避孕,多么讽刺!
  寒菲樱一时语塞,她的经历和普通女子不同,对别的女人来说,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骨子里不同,她从未想过这样做一个深闺里的平淡妇人,或许自己还是向往那个潇洒不羁的公子凤,对那种被尘世俗物羁绊下意识的抗拒,还有对要成为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的母亲的惶恐和迷茫?
  面对他犀利的眸光,还有眉锋锐利的弧度,他的反应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寒菲樱一时也说不清楚,因为那些只是她心底深处徘徊不定的犹疑和隐忧,要怎么样才能完整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我……”
  萧天熠剑眉微扬,语调更加深寂,“你若是不想和我生孩子,大可以直说,何必玩这种阳奉阴违的把戏?用你的话说,这样很有意思吗?”
  室内一时死寂,曾经锦榻热烈缠绵的柔情,巴山夜雨的温暖甜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窗外也应景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连同这夜色也变得微凉起来。
  寒菲樱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绪,深吸一口气,“阿熠,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担心我不能如别的女人一样做好一个母亲,我也无法预料一个孩子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改变,你知道,我不是只有一个人,我是月影楼的主子,我不知道如果有了孩子,我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洒脱无畏,我不希望在我没有想清楚这些事情之前,就措手不及地做了娘…”
  萧天熠目光深湛地凝视着激动的寒菲樱,静静等她说完,直到她说不下去了,才缓缓道:“这些算得上理由吗?你如果真的爱我,如果你真的打算和我度过一生一世,这些都不再是理由,你之所以不肯,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下定和我共度一生的决心。”
  他说得这样冷静,冷静得完全不像那个随时随地都蕴藏脉脉深情的夫君,虽然寒菲樱想反驳,告诉他她爱他,当然想过要一生共度,可是这和她愿意不愿意生孩子之间并不冲突。
  虽然这话听起来无比矛盾,但只有寒菲樱自己心底才明白自己也处在最为迷茫和懵懂的时刻,在他目光的迫视之下,还有那张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张药方,寒菲樱突然感觉自己的话苍白而又无力。
  见樱樱沉默以对,萧天熠眸光淡然,不复往日的温情,“亏我还在一直幻想,瑞雪兆丰年,开年祥瑞,今年你一定会生下我们的孩子的,我也可以为人父了,不管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都会是我最重要的宝贝,你知道吗?我萧天熠从来没想过要和任何一个女人厮守终生,生儿育女,直到遇到了你,我突然有了这种冲动,我突然觉得爱一个人是这般美好的事,我甚至期待过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沉了下去,“我跟你说过好几次我们该要个孩子了,你也没反对,我还以为你默认了,结果我那般用心宠你,你却背着我吃避孕药?”
  寒菲樱心神不定,喃喃道:“你宠我难道就是为了要孩子吗?”话一出口,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都说了些什么?
  “你明知道不是!”萧天熠淡淡道:“我有多爱你,你是知道的,只要你想知道,我在你面前,可以没有任何秘密,你是除了我母妃之外最了解我的女人了。”
  寒菲樱咬紧了唇,她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会这般强烈,以前心飘忽不定的时候,当然从来没想过要孩子,后来和他的感情稳定之后,她也动过这个念头,如果有一个和萧天熠一模一样的小人,是不是也十分可爱娇憨?
  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稍纵即逝,静下来之后,又被身份所累,她不是寻常女子,她还有月影楼,那数千人的安危都记挂在心头,她也不是月影楼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喽啰,她是月影楼的掌舵人,有的时候真的很难想象,若是她有了孩子,人生将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会彻底颠覆以前的所有?
  自从和萧天熠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她的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纠结和犹豫,一直摇摆不定,完全不似她以前狠辣果决的作风,大约情爱之事本就扑朔迷离,错综复杂,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萧天熠将那张有些发黄的药方看了一眼,语气更是转为冷冽,“这是石中天为你开的吧?”
  这句话更让寒菲樱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不敢直视他冰寒的眼眸,遥想起那日,石中天抱着双臂,摇头晃脑道:“小凤儿,找我有何贵干?本大神医非常乐意为你效劳。”
  寒菲樱一向把石中天当兄弟,大大咧咧,根本就没有性别之分,这种隐秘的事情也会找他,坦白地和他说自己要一张防止怀孕的方子,石中天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就恢复了嬉皮笑脸,神情也有些明了,但也没有多问,只道:“确定?”
  “确定!”寒菲樱言简意赅道。
  石中天因为做大夫,什么东西都见过了,也没有扭捏之态,只阴阳怪气道:“你可越来越不像原来的你了,不要让我下次见到的时候,你就成了萧天熠的依人小鸟,怀里抱着一个,手上牵着一个,成了一个臃肿肥硕的妇女,那样我可就太失望了。”
  寒菲樱的心一跳,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赶紧开药!”别的大夫,一是寒菲樱不能轻易信任,二是他们开的药很可能会伤及自身,但石中天号称医神,又是自己好友,此事当然要找他。
  石中天仿佛知道小凤儿心中所想,妖娆的声音又飘忽起来,“是药三分毒,你真当我是神仙啊?不想怀孕,最好的办法不是吃药,而是远离男人。”
  寒菲樱见他冷嘲热讽,一拳就朝着他妖艳的脸上揍去,石中天立即退出去三丈远,幽幽叹了一口气,“好吧,谁叫我顺从你这么多年了呢?”
  半个时辰之后,石中天懒洋洋地扔过来一张飘荡着墨香的药方,“记住,熬成浓汁,一个月服用一次,确保无虞,可我还得提醒你,虽然我已经竭尽全力把对身体的伤害降到最低,但如果你服此药三年以上,以后想要子嗣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你到底是个女人,可要想清楚了,既然你并不想为他孕育子嗣,一拍两散不是更直接?何必这么麻烦?”
  寒菲樱懒得和石中天解释,收好药方,丢出去两个字,“谢了!”
  医神亲自开的药自然万无一失,寒菲樱和萧天熠亲密多次也安然无恙,每个月都需要吃一次,那药方种类繁多,全都是莫名其妙的药草,有好几十种,虽然寒菲樱记忆力过人,可对这些东西没有半点兴趣,一本兵法可以轻松记下来,可一张药方却真的记不下来。
  石中天说不能超过三年,寒菲樱相信,根本用不了三年,一切都会安定下来,也许那个时候,她就会盼着自己爱情的结晶了。
  每个月都需要去抓药,而且在同一家药店往往也买不齐所有的药材,药方不能毁掉,一直藏得很隐秘,万万没想到,居然到了他的手上?
  “有医神亲自开的避孕药在此,你又怎么可能怀孕?”萧天熠视线重新落到寒菲樱身上,清雅的声音缓缓响起,话锋一转,“可你这么聪慧,难道不觉得此举不妥吗?”
  寒菲樱心乱如麻,当时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因为说她从来没考虑过他会知道此事,而且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揭露出来。
  萧天熠的声音有微微的自嘲之意,“石中天平日和你打情骂俏,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不管你把他当兄弟也好,当哥们也好,都不能否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你瞒着你的男人,让另一个喜欢你的男人为你开这种药,考虑过我的自尊吗?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萧天熠的声音蓦然大了起来,充满质问,以前他从不舍得这样对寒菲樱,和她深度缱绻契合了这么久,她身体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不急,反正还年轻,来日方长,可当庄太医告诉他这是一张避孕药方的时候,他瞬间只觉得无比讽刺,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是那般虚幻可笑。
  适才,庄太医花白的胡子微翘,凝目看了药方许久才道:“世子爷,这方子不像是一般大夫所开。”
  “怎么说?”萧天熠早就猜到是石中天开的,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怒火,保持平静道。
  “这用药路数既不同于太医,也不同于一般大夫,十分绝妙,一般此汤药都是事后服用,但此方明显不同,以下官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定期服用,我在太医院多年,这类方子也见过不少,但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方子,一时竟然难以参透其中的玄妙,像是高人所开。”
  庄太医走后,萧天熠忽然笑了,事实胜于雄辩,事情已经这般明显了,石中天这个知情男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话自己呢?
  亏他还以为自己是胜利者,可在冷眼旁观的石中天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那个时候,萧天熠心中涌出滔天的愤怒,樱樱,你真让我失望。
  寒菲樱一时五味杂陈,“对不起,我…”
  萧天熠的目光如同冰雪一样,唇角扬起一丝冷笑,“对不起?”
  他的眸光迫得寒菲樱几乎不敢直视,他忽然抬起她的下颌,与他对视,“我问你,如果不是今日我在你箱子底下发现这张药方,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寒菲樱只觉他的指尖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咬紧下唇,“我没有刻意想骗你,只是我做了这么多年无法无天的月影楼公子,到为你生儿育女,我需要一个过程,我根本没有做好要做母亲的准备,我觉得我的状态还是停留在多年的习惯上…”
  “这个理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萧天熠的眼神依旧疏淡,没有温度,又靠近了一分。
  寒菲樱听出他的冷意,心中痛楚,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夫妻情爱之道,她完全是陌生的,纵然可以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纵然可以在皇城中来去自如,可在爱人的指责面前,竟然柔弱得如同一颗小草,脆弱无比。
  此时她没有筹谋,没有自信,只有茫然,也不是没想过要和他说起此事,可他神色期待地提及孩子的时候,凤眸会格外明亮,神色会格外兴奋,还有那张扬的语调,数次让寒菲樱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还是不要在兴头上浇他冷水吧。
  后来,寒菲樱冰封的念头渐渐瓦解,越来越多的时间开始考虑孩子的问题,可命运就似乎专门要和她作对一样,月影楼也不怎么太平,不大不小的事情层出不穷,让她根本静不下心来生孩子,所以一直徘徊不定,犹豫不决,可就在她最犹豫最茫然的时候,他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你睡吧!”萧天熠看着寒菲樱苍白的脸色,眼眸中掠过一道怜惜,可一想起石中天开的避孕药方,心中就涌起难以跨越的隔阂,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和樱樱酣畅淋漓的欢爱。
  他一直希望樱樱可以生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可是她在背后干了些什么,找觊觎她的男人开避孕方?
  一想到这一点,萧天熠就无法原谅她,他可以原谅她所有的不懂事,所有的娇宠,所有的任性,因为他爱她,可以无度宠爱她,可她却如此令他失望。
  这件事对他的冲击难以用语言形容,颠覆了他们在芙蓉帐里的那些甜蜜温情,萧天熠无法相信,一个真正爱他的女人,会做出这般置他于这般可悲而又可笑的境地?何况她是那般聪明的女人?她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萧天熠生平第一次有了这种挫败感,就像你一直在努力朝一个方向前进,以为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达到目的地,可有一天你却突然发现你所努力的目标,不过是海市蜃楼,空中楼阁,虚幻得不能再虚幻,你在努力,她在避孕,完全是南辕北撤,可笑至极。
  看着外面黑浓夜色,寒菲樱忽然有些害怕,蓦然抱住他颀长挺拔背影,“阿熠,对不起,我没想到结果会这样,我不是有心瞒你的。”
  此刻,寒菲樱忽然发现,她引以为傲的骄傲和聪明,所谓的思谋周全,运筹帷幕,奇思妙想,诡谲神算,此时竟然什么都不是,竟然能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他从来不翻自己的东西,原本万无一失,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可事实摆在眼前,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那日还在宫中笑话萧远航心胸狭窄,可是、今日才知道,没有男人会真正不介意,寒菲樱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宽阔后背上,“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萧天熠脚步停驻,颀长身影僵直,任由寒菲樱抱住他,夜色的凉意让她的手也变得冰凉,以往的这个时候,两人都是在床帏上交颈而眠,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丝温情。
  大概是寒菲樱话语里的颤栗让萧天熠没有马上离开,但也没有回头,凉意袭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面容冷峭,语气微微柔了下来,“我想静一静!”
  寒菲樱身子一颤,无力松开了手,“你要去哪里?”
  他并没有回答,挺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还有零星飘散的春雨,醇雅声音也愈发飘忽,“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寒菲樱颓坐在地上,翡翠跑了过来,从未见过小姐这般模样,惊道:“小姐,你怎么了?”
  寒菲樱回了一丝神,挣扎着起身,“扶我进去。”
  翡翠十分担心,“你和世子爷怎么了?”
  寒菲樱想起他刚才的冷漠,心痛难耐,翡翠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那件事让世子爷知道了?”
  寒菲樱默然不语,翡翠原本就不赞成小姐这样做,但小姐决定的事情,自有小姐的道理,她只有无条件执行,哪里轮得到她说三道四?
  “你赶紧好好和世子爷解释解释,不是下个月就准备不吃了吗?怎么被发现的,这也太巧了吧?”翡翠心忧如焚。
  寒菲樱涩然一笑,“可能我心底始终怀念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想这么早生孩子,不想这么早就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妇人,如果我真有孩子了,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所顾忌,有所牵绊,所以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我既希望有孩子,又害怕有孩子,这种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翡翠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叹息了一声,“奴婢哪里能不明白?当年我们行走江湖,那是何等快意?小姐就是一只盘旋在天空翱翔的苍鹰,希望有更多的自由吧,可惜,世子爷怕是不能接受。”
  寒菲樱轻抚眉心,“这件事的确是我太过大意了,忘了把药方烧掉。”
  “哪里能怪小姐呢?”翡翠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要是能记下来的话,也就不用存着药方了,或者是藏在奴婢房中,也更加保险。”
  寒菲樱扬起唇角,“算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注定他会知道,藏在哪里他都会知道的,他说得对,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他都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终究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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