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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滴血验亲

  在事实已经基本明朗的前提下,谁都知道,滴血验亲不过是为了让萧天熠死得心服口服罢了,所以,与其说是滴血验亲,不如说是敲响萧天熠生命倒计时的丧钟。
  可面对屠刀悬颈杀机凛然,萧天熠只是淡淡一笑,不见丝毫慌乱,尽显名将之风,让皇上对他岿然不动的定力又多了几分欣赏。
  萧天熠如此淡定,可别人淡定不了,这位赫赫有名的世子,很有可能今天根本就走不出大殿,威名远扬的战神将军就会成为人们记忆中一座永远的丰碑,却再无鲜活张扬的力量。
  而龙腾王朝再无那位英姿飒爽威震四方的战神,京兆府尹对殿内紧张的气氛体察得沁入肺腑,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悲悯,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多事,结果会不会不同?多少人对这位世子心存敬仰啊,他的威名是靠自己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可就是一个存疑的出身,让他几近失去几乎唾手可得的一切。
  但同时他也很明白,皇家的事情,不是他可以置喙的,更不是他可以多嘴的,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事,他都只能当聋子和瞎子,绝对不能透露丝毫风声,以致有损皇家颜面,否则,他也别想活着出去了。
  田学禄端着一碗清水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他在皇上身边待的时间最久,深知皇上对世子的爱重,也深知此刻皇上心中的纠结,对于世子,其实他也存钦佩之心,低头走到世子前面,并未掩饰对世子最后的恭谨,“世子请。”
  世子?这位老太监在此时居然说出了一句有可能让自己掉脑袋的话,太后和所有人都已经不再称呼萧天熠为“世子”,可谁也没有想到,田公公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这般称呼片刻之前差点太后下令鸩杀的卑贱孽种?
  太后立即心生怒意,世子,是对皇家尊严的亵渎,可皇上虽然眉心微动,却并没有动怒,世子这个熟悉的称谓,勾起了他对天熠久远的宠爱。
  众目睽睽之下,萧天熠眸光一抬,微光一闪,雪亮的银针刺破他优美如玉的指尖,有血迹渗出,殷红的血滴落清水之中,迅速飘散开来。
  见到天熠的血,淮南王爷心尖一揪,天熠虽然不是他亲生,但依旧是他心中最柔软的怜爱,虽然天熠自幼喜欢军事兵法,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可作为一个父亲,见到那触目惊心的鲜血,还是有着切肤之痛。
  田学禄一言不发,端着浸有世子鲜血的碗到了张伯面前,示意他照着世子的办法做。
  可张伯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更不清楚滴血验亲是什么东西?一脸的茫然,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动,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
  太后轻哼一声,看着那贱民慌乱不知所措的模样,等不及了,对孙嬷嬷一示意。
  孙嬷嬷立即上前,毫不留情地用另一根尖利的长针猛地刺了一下他的手指,张伯一大把年纪,猛然吃痛,当即惊叫了一声,“好痛。”
  可根本没人理他,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那血丝缭绕的清水,看它到底何去何从?
  其实面对这个插曲,皇后心中也有说不出的紧张,丹妃实在多事,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萧天熠已经被鸩杀了,就算他不甘心,纵然他武艺超群,勇冠三军,也逃不出九重宫闱的万千御林军。
  太子还在笑那“狗儿”的名字,极力忍住笑意,并不知晓此刻母后心中的纠结,见要滴血验亲了,只是露出一脸看好戏的玩味表情,萧天熠,不甘心是吧?可事情已经明摆着了,你已经回天无力了,认命吧。
  皇上也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血液蜿蜒的水流,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淮南王爷的心跳得极为厉害,虽然他比谁都要清楚,天熠和那对贱民毫无关系,但面对天熠受到的伤害和置疑,他依然无比痛心。
  容贵妃也瞪大了眼睛,心中不停地祈祷,盼着两滴血赶紧相融,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刚才的态度已经表面了自己对萧天熠的舍弃,已经彻底开罪他了,萧天熠聪明绝顶,不会不明白。
  如果他不是贱民的儿子,而是真的世子,自己以后再想得到他的襄助,就比登天还难,还有可能对付自己,萧天熠的力量,让她害怕,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盼着萧天熠赶紧被太后处死,以绝后患。
  所有的人都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若无其事,脸上有超然物外的冷漠优雅,他并没有看那碗可以瞬间决定他是生还是死的水,而是皱眉看着自己被刺破的指尖,仿佛在他眼里,这点根本算不得伤口的伤口更加重要,他的避重就轻,让人啼笑皆非,却又难以琢磨。
  太后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碗清水,锁定它们的走向。
  可两滴水仿佛在故意挑战人的心理承受极限,兜兜转转,环环绕绕,油走许久,偏偏就是没有融合到一起去,有几次触碰了一下,立即弹开,如此数次,双方便敬而远之。
  见此情形,丹妃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容贵妃却面色如土,太后目光重新转为疑虑,皇上面色微绷,看不出任何表情。
  皇后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慌乱,怎么可能?难道滴血验亲有错?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花了多少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就是为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萧天熠的真面目,他铁定是个卑贱的野种,可为什么血会不相融?
  太子原本一直等着看好戏,见此情形,也瞬间呆住了,他不敢相信,几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努力眨了几下眼睛,却始终无误,他心下一急,恨不得亲自上前把两滴血搅和到一起。
  可那两滴血偏偏就是像故意逗弄他一样,不但没有如他所愿地深度契合到一起,反而渐渐远离,无论太子心中多么希望下一刻它们就融合到一起也无济于事。
  这个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太子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历来验定血亲,都是滴血验亲,这比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任何证据都来得有力。
  容贵妃再一次慌了,刚刚舍弃了世子,下一刻,命运就捉弄了她,世子居然真的就是世子,虽然刚刚只有一句话,可世子不会不明白那代表什么,在权力的纷争之中,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决定一次立场,甚至是一次成败。
  静默中,丹妃沉静的声音响起,“事实已经很明白了,世子和这两个贱民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皇后的手心掐得快要出水,因为巨大的震惊使得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拍案而起,“不可能。”
  太后面对这样的结果,也十分意外,本来她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萧天熠是贱民的儿子,可现在的景象又颠覆了原来的认定,连见惯风浪的太后一时也陷入了极大的迷茫。
  太子本来一直在心底笑“狗儿”那个名字,脸色涨得通红,不由自主道:“一定有诈。”
  丹妃的声音永远不疾不徐,却蕴含着不易忽视的力量,“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还请太子殿下慎言,这样的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太子顿时语塞,他的感觉和母后一样,想不到这个不温不火的女人,却有着令人不得不正视的杀伤力。
  话音一落,太子果然触到了父皇威严冷厉的目光,下意识地一缩,可又不甘心,悻悻道:“就算萧天熠和贱民没有关系,但也不等于他就是王叔的亲生儿子。”
  不得不说,太子的反应能力还是很迅速的,而且几乎是立即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容贵妃原本十分恐慌,听太子这样说,心底又燃起了希望,而且无意中触到萧天熠凤眸中暗芒的时候,忽然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凉意从脚底升腾起来,她咬紧牙关,心下一横,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忙道:“臣妾认为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就算是这样,也并不足以肯定萧天熠就是王爷的儿子。”
  见母妃这样说,燕王心下大急,原本见已经铁证如山,萧天熠算是彻底倒了,他也赞同母妃的做法,可万万想不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原本认定的铁案竟然不堪一击,最有力的证据证明萧天熠和贱民毫无关系。
  面临此刻极为艰难的抉择,他心中一直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可没想到,母妃竟然这么快就下了决心,他暗暗着急,母妃实在太过心急了。
  容贵妃一语完毕,就觉得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丹妃眼中的明亮之色更是逼得她不可直视,“事实胜于雄辩,贵妃娘娘的话,可真是奇怪,既然已经证明了世子和这两个贱民毫无关系,那自然就是王爷的儿子,为什么还需要无谓的验证?照这种道理,天底下所有的父子都得去滴血验亲,以期证明自己是父亲的儿子了?”
  容贵妃一愣,她一直和丹妃关系不错,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和丹妃开始势不两立了,更想不到平日看起来温婉柔和的丹妃也有这样犀利冷凝的时刻?
  她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丹妃这样坚定地站在世子一边?将来的皇位无论是哪个皇子的,都不可能是世子的,难道她就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吗?
  皇上却并未表态,显然他心中也存有太子一样的疑虑,萧天熠见状,唇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对淮南王爷微微一躬身,神情从高傲转为恭敬,“父王。”
  短短两个字,却蕴含排山倒海的气势,淮南王爷眼中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声音沉沉,“事已至此,为了证明天熠的清白,儿臣愿意和天熠滴血验亲。”
  太子和容贵妃的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对于一个血脉已经存疑的世子来说,如果不查证的话,根本就无法打消太后和皇上心中的疑虑,他们会将怀疑存留心底,但时不时就会跳出来刺痛人敏感的神经。
  张伯和张婶不知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次想说话,都被凌冽的氛围所镇住,不敢多说一句。
  田学禄得到皇上的许可之后,又取来一碗清水,送到淮南王爷面前,萧天熠一改之前的狂傲不羁,“还请父王恕罪。”
  太后看到淮南王针刺取血的时候,也是心底一痛,不管淮南王多大,都是她的儿子,如今为了萧天熠,竟然伤及了自己的儿子?
  淮南王是太后的亲儿子,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身份是何等的尊贵?现在用针来取血伤及贵体,她不心痛是不可能的,可这个时候,只能强行掩饰自己内心的痛楚。
  淮南王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将血滴入碗中,田学禄恭敬地捧着碗到了萧天熠面前。
  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皇后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就错过了最重要的瞬间。
  太后甚至自己从上座走下来,迫不及待地想查看结果,太子的眼睛更是恨不得瞪到那碗清水里面。
  萧天熠姿态优雅地在指尖滴下鲜血,它落入碗中,发出几乎不可闻的一声轻响,却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谁都知道,这是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关键时刻,没有人会错过这个最致命也最震撼人心的时候。
  连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京兆府尹也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碗要命的清水。
  同样是众人注视之下,两滴血竟然缠缠绕绕地融合到了一切,那样自然,那样顺畅,仿佛江流最终汇集在一起,无法分开。
  刹那间,皇后脸色煞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一次远比前一次震撼,和她同样反应的人还有容贵妃,一瞬间,她的嘴唇褪尽了血色,白得像毫无生命力的僵尸。
  大殿里,寂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皇上暗自松了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时辰,可他的心就像经历了几个起伏轮回一般,于他心底深处,一直希望萧天熠是纯纯正正的皇家血脉,也只有皇家,才能养得出来天熠这种威武而不失文雅,轩昂而高贵的世子。
  太后见那密不可分的血液,几乎站立不住,幸得孙嬷嬷及时将她扶住,才没有摔下去,天熠,天熠居然是她的亲孙子,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摆弄。
  之前因为寒菲樱的关系,太后和天熠的关系已经很僵,但太后自知时日不多,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心底还是希望修补和天熠的关系,可没想到,关系还没有修补,就发现他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太后心中的歉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想怎么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以泄心头之恨。
  可怎么也没想到,天熠居然是淮南王的亲生儿子,自己的亲孙子,可就在片刻之前,她还毫不留情地下懿旨要将萧天熠鸩杀,要将万若岚刨坟鞭尸,那个时候,萧天熠眼中闪烁的令人心悸的寒光惊然掠过眼前,太后不由得苦笑,她再一次推远了天熠,这个她最爱的孙子。
  淮南王的目光从那碗水中移开,回到太后身上,淡淡道:“母后,如今你无话可说了吧?”
  太后顿时语塞,下意识地避开了淮南王的目光,开始后悔,刚才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太子像被雷劈了一样,目光呆滞,定定不动,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不过比起太子的扫兴,还有人比他更为懊恼,现在最希望世上有后悔药卖的人,就是容贵妃,一步踏错,计算失误,刚才落井下石,取悦太后和皇上,以致失去了一个强大的盟友,她难过得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两巴掌,看到世子淡漠的眸光,她的心急速跌往看不见底的深渊。
  “皇上。”对这个结果最淡定的人,就是萧天熠本人,他一点也不意外,仿佛天经地义一般,“臣曾经问过,如果查证属实,臣无话可说,可如果证明是诬告,又当如何?”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他话语中的肃杀和傲立天地之间的强势,淮南王府世子,叱咤四方的战神,要是动了杀意,那绝对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众人只觉察到大殿的气温又低了几分,不少人开始觉得瑟瑟发抖。
  事情闹到了这个程度,萧天熠刚才几乎生死一线,皇上自然需要给萧天熠一个交代,而且也有始作俑者在,皇上微微吸了一口气,还没有开口,皇后忽然抢先一步,“大胆刁民,竟然敢妖言惑众,实在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母后,皇上,对这样的刁民一定要施以重刑。”
  太后当机立断,“两个不知死活的贱民,居然敢污蔑王府世子,实在是胆大包天,来人,给哀家活剐了他们。”
  皇后心中一喜,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他们的死活无关紧要,她也不关心,只要不咬出自己就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后怕,想了一会才意识到,原来她太心急了,一听说有关萧天熠身世的事情,就激动得乱了方寸,为了慎重起见,甚至亲自出马面见张伯张婶,虽然杜绝了别人作假的可能性,但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万一他们咬出自己怎么办?好在太后下旨凌迟,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至少也可以高枕无忧。
  张伯和张婶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惊恐万分,吓得魂飞魄散,“太后娘娘饶命啊,草民…草民说的…都是实话啊…”
  因为这两个刁民,太后和天熠的关系又疏远了一步,她怒不可遏,一刻也不想见到这他们,怒道:“拖下去!”
  皇上也对这两个刁民怒意深深,想起他们一进来就说认识袁希,还说什么天熠和他们三儿子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火冒三丈,对天熠不禁产生了深浓的歉疚,一位君王是不需要对臣子产生歉疚的,可是他无法忽视心中油然而生的感觉,他的确愧对天熠。
  京兆府尹知道自己也逃不过,唯有主动请罪,方可能有一线生机,立即高声道:“太后娘娘恕罪,皇上恕罪,微臣被歹人蒙蔽,一时失察,罪该万死…”
  皇上的目光硬生生让京兆府尹逼出了一身冷汗,皇家凶险,今日之关恐怕难以逃脱。
  萧天熠忽然唇角微弯,俊美无暇,可落在皇后娘娘眼中,觉得那笑就和地狱阎罗一般,心底忽然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萧天熠面对各种置疑和指责,甚至是死亡的威胁,他的表现似乎一直都很被动,几乎没有主动出击,只在几个关键的时刻展现出了他宁折不挠的孤傲,这般低调,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萧天熠。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如今萧天熠的力量已经到了令人惊骇的程度,想着想着,她越发觉得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一样。
  一声凄厉的呼喊忽然响彻大殿,那是还没有被完全拖出大殿的张伯的声音,“皇上,草民冤枉啊,草民交代,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让草民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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