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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天色落下帷幕,显出漫天繁星,抱着我的云桑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我却被这关怀弄得有点难受。
  跳下云桑的怀里,落地时崴了下脚,钻心似的疼,瞧云桑投来揶揄的目光,挺起胸膛:“不用担心,又不是什么大伤,走走也就到了。”
  “等你靠这只脚走回去,你家慵眠都该生娃了。”云桑环住我的腰,托着半边身子的重量,疼痛才减轻些。
  正打算转移话题的时候,初拂不知从哪跳出来,得意洋洋的牵着朔夜,拽着身后捆在一起的傩师,朝我遥遥的招手:“滕少哎!”
  我愣了一瞬,旋即舒展眉头,荡起笑意:“还以为你去哪儿猫着了呢,没想到把放冷箭的人都抓了。”
  “滕少你的脚?”他眼尖地瞥见我被硫酸腐蚀后露出指甲盖大的白骨的脚,而后理所应当的越过我去关心垂头丧气的灯华:“怎么了,我的小华华,别皱着眉啊。你皱着眉的样子比滕少还丑。千万别。”
  我道:“养不熟的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泡我的男人。”见他们皆是一副被雷劈了似的,忙补充,“我手底下的男人。”
  初拂佯作干呕:“谁是你手底下的男人,也不照镜子瞧瞧自个。”
  行行行,我知道,你不就想要独占吗,不就是想要我成全你们吗?等回头这事结束,我把灯华打包给你行了吧?
  初拂嫌弃:“你瞧你这眼神,多么的猥琐。”
  哼,你懂什么,难保他不吃这套。
  “还不管管你的人。”我回头看了一眼灯华的脸色。
  他在黯然。
  只见他垂眸看着云桑环在我腰间的手,仿佛将什么细微的情绪揉碎进了眼睛:“领命。”
  我说的是玩笑话,至于让他如此郑重吗?
  一时间,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老实人最可怕。灭一和初拂都属于老实孩子,前者不会说谎,后者不喜欢说谎,跟他们相比,从十受白端叮嘱经常监视我,所以有时会不眨眼的说谎。像初拂之流就更别提了,这祖宗眨着眼也定要说谎的。见灯华这副黯然模样,只能偏过头不看他。
  “我问了,傩师接到的指令就是在落石谷阻截,至于下一步如何,没人知道。”玩闹过后,初拂想起正事,把审问傩师的细节和过程详细说来,左殿被云桑一掌拍得死死的,如今能证明傩教参与其中的,只有这几个傩师。
  幸好初拂心思灵活,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块布条,以防他们自绝。
  “你这么帮尚候,他说他记下了。”云桑果不其然去了尚候那。
  正义这种东西,我不追求,也不相信,只能尽所能。至于高高在上的回王收不收回成命,都要看天子的意愿。如果他甘愿装聋作哑,宁愿作昏君,我就是逼着他看证据,他也看不进去啊。
  只能说事在人为吧。
  来回折腾两天,算算时间,滕歌率军应该快要到附近,我带着众人上了山顶,挑个视线好的地方等着,直到落石谷下方出现熟悉的旗帜。
  望着徐徐赶来的浩瀚军,威严狰狞的旗帜于夜空中盛放光辉,我感到大战在即前的紧张,骑白马走在前方的滕歌仿似感应到什么,缓缓抬头露出剑锋般的眉宇。
  滕家人总有些特长,我听力极好,滕歌便是目力极佳。
  丝毫不怀疑,他能望见我站在竹林里的姿态,于是等他露出疑惑又冷淡的神色,我拿起七绝剑敲打空洞的竹心,声音在空谷中传得很远,长短不一,是先前教会他的摩斯密码。
  要知道教会古人念拼音本身就很难,教会用摩斯密码打字难上加难。好在滕歌有很强的语言天赋,学个一年半载就会了。
  他听着我敲出的竹音,半天没言语,末了一声冷笑:“知道了。”
  浩瀚军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家主帅大半夜在荒无人烟的山谷里,跟谁“知道了”。
  我差点笑出声,云桑若有所思地望来,我只好跟他解释:“从这两天发生的事来看,前有严守贵的逼迫,后有傩教的阻截,可见有人想将我瓮中捉鳖,困在容城的一亩三分地里。自古钱权密不可分,联想到严守贵富甲一方,可以给东夷人偷偷提供钱财支援,那么东夷人要想在倾回站稳脚跟,还得拉拢一个有权之人。”
  “你说七王爷。”初拂接过话。
  “七王爷没必要来暗杀我,杀了我他犯过的错也会跟着暴露,他顶多使使绊子威胁威胁,让我别再纠结真相。更何况他和四王爷争皇位,还有五成把握会胜出呢,干嘛要将半边江山拱手送给东夷人。”
  初拂摸着下巴:“是啊,他这不是傻吗?”
  “所以不是七王爷和四王爷。”
  云桑闻言道:“那就是其他几个不受宠的皇储,在朝中没有争储的优势,只能借助外族之手扰乱时局。”
  “你在大回都混的多,你觉得是谁?”
  他想了想,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十一王爷……回良澈。”
  他?那个有着清澈眼眸的温柔少年,至于和外族勾结吗?
  “老狐狸的儿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我想起世人皆称赞的九皇子,据说也是个天赋异禀的短命鬼。不由叹道:“当天子的算计颇多,当妃子的荣宠一时,当儿子的谨慎小心,这样胆战心惊的一家,还不如普通的寒食人家来得温暖。”
  “寒食人家也未必没有烦恼。”云桑在我旁边闲着说道:“再说你操心人家干嘛,还不说说接下来怎么做。”
  我转了转眼珠子:“人家想瓮中捉鳖,我就让他捉。”说这话时趁机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不如将计就计。”
  云桑荡起大大的笑意:“还说人家是狐狸,你也差不多。”
  滕歌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将一股亲卫分出去到附近的城池调兵,我这边还得大摇大摆的回容城吸引眼球。
  在这之前,灯华的蛊毒不能耽误。
  我借故甩开云桑,和灯华趁夜赶往尚城外的庄子。
  依然是清梦如月般的夜色,只不过满园的杏树换成了桃树,木门虚掩着,从我这角度看去,先望见的是师姐在井边浣洗的倩影,她穿着水蓝色的留仙裙,看起来端庄清丽。
  新秀甄选一别后,我忙于奔波各地,又碍于身份不能和她见面,像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似乎还没有过。
  上次白端走时,告诉我师姐就住在这座庄园里,这里偏僻安静,靠近尚城,又靠近容城。之所以回来,一是担忧我真和尚候兵刃相向,二是担心我被严守贵刁难。
  至于之前是谁易容我调扶摇军解围的,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我让灯华别吭声,自己蹑手蹑脚地朝她走去,本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师姐身手如此迅敏,没等我结结实实扑在她身上,她就结结实实地避开,顺便一脚把我揣进井里,我扑腾来扑腾去,喝了半天的凉水。
  她冷着眉眼问:“你不是会游泳吗?”
  “我、我腿疼抽筋了还不行嘛。”
  灯华要拉我上来,却听旁边传来一个澹薄的声音:“喝点水也好,让她清醒清醒。”
  仰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白端立在井边,背后是星河弥漫,他便像万千星光中的皎洁。
  他眸色深深的望来:“我该怎么说你,战时关头私会敌将?”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私会谁?我除了吓唬师姐反掉进井里,应该没有情不自禁的私会谁吧?
  但我向来是“你横,我比你更横”的性子。
  “昂,私会又怎样?不许我喝你家凉水啊?”叉腰摆出气势,目光炯炯地瞪回去。
  “还像以前一样……”恍惚间,他清淡的眸光溢出温柔,映着头顶的月光有几分朦胧,伸手把我捞出来放在怀里,用自己的衣服擦拭湿哒哒的水渍。我怔忪地仰脖子望着他,像是错觉似的,他眉梢微微一动,片刻后挪开了目光,将隐忍、疼惜和专注轻轻揉碎,用平静无波的语调说:“少将军月钱多少?”
  我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
  “这口井连着庄子旁边几家农户的吃水,少将军记得赔。”
  我闻言跳起来:“我大老远跑这是为了让他们喝洗澡水的吗?”
  师姐忍不住笑了,拿指头戳我额头:“你啊你。”
  夜风一过,我打了个喷嚏,鼻音有点重的道:“师姐快帮我看看灯华的蛊毒,我用离虫给他解了蛊虫,但毒性还残留在体内。”从袖子里掏出炼药室捡的药,“这药能让人变成活死人,不知道和灯华的蛊毒有没有关系,如果没关系也要炼制出解药,应该能救很多人的。”
  灯华执意不肯留在师姐这解毒,白端趁其不备将他打晕扔到床上,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利落,让人忍不住为他叫好。
  在师姐身边又待了一会,详细说了落石谷发生的事,可不知为何,眼皮越来越沉,越待越想睡,干脆出了屋子,打算赶回容城,却在这时倏地觉得后颈一凉,身子传来轻飘飘的感觉。
  下一瞬间,眼前一黑,竟然……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秋天的阳光比夏天柔和多了,连着折腾几天不眠不休,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师姐!要死了!我怎么睡着了!我还要……”我边胡乱穿衣服,边跳着脚找鞋。
  师姐一直研制灯华的蛊毒,此刻也是一脸疲倦:“你师姐活得好好的,有你这么咒自家人的吗?”
  “不不。”我急得喘着粗气,因起床太猛,头有点晕。
  师姐扶住我摇晃的身子,一副“知道你着急什么”的表情。
  “我得快点回去。”吃力地站稳。
  “六出说你想用自己做饵,引出推动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可有此事?”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咬着牙,将白端记恨一万遍,想也知道昨晚是他把我弄晕的。
  亏我前脚还大大的赞美他,后脚就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师姐递来一碗白米粥:“吃饱再上路。”
  “上路?”这么不吉利。
  我这“胳膊”向来拧不过师姐这个“大腿”。趁她好言好语,乖乖地坐下,嘴里吃什么都没味。
  师姐不慌不忙的剥橘子:“你先别着急回去,再等等,容城的事很快就能解决。”
  我嘴里嚼橘子,顺口道:“怎么解决?”
  “白端昨晚弄晕你后,易了容……”
  呆愣片刻。
  “虽说单枪匹马有点危险,但他心意已决……”
  有什么狠狠拨动心弦,耳边只剩下滔天的轰鸣声。还有师姐似远非近的那句:“他当真担心你。”
  连我自己未曾想到听到这话,我会那么的……难以平静。
  我心头有点乱,可还是强压着情绪,望了望天色道:“师姐帮我照顾好灯华。”
  “放心。”师姐留下这两个字,又继续专研灯华的解药。
  我施展身法,不过多时便来到容城城门口。
  城门掩蔽,有焚烧后的痕迹,里面传来浓重的焦土味。
  心头一惊,认得门上坑坑洼洼的洞眼,跟现代兵器有关,一想到白端易容成我,便要面对枪林弹雨的刺杀,心都揪了起来。
  门里有打斗的声音,说明还没结束。
  我抬起七绝剑,朝城门一剑劈下去,没有任何花招和虚架子,纯靠蛮力将城门劈碎。
  城门破碎的那一刻,但见白端立于天地,周身气场大盛,几乎能绞碎逼近的蒙面黑衣人,他浑身是血,却像雪山巅上盛放的凌霄花,有着安静清冷的高贵。
  “公子,我来了。”我轻柔的唤了声。想不到的温柔。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跑上前,差点把他推翻在地,背后一紧,被他裹进怀里,仿佛要把我完完整整的镶嵌到他的生命里:“幸好来的是我……”
  白端……是在害怕吗?
  我从怀里把脑袋蹭了出来:“我们一起杀出去。”
  他笑了笑:“好。”
  我将凤血种脉滴在剑锋上,双手握紧七绝剑,抬臂一挥,荡平所有气焰,剑气所到之处压得人匍匐,刺客中只有一人抗住了这道剑气,套着黑布兜的眼睛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他手上黑光大作,一声厉喝,将这股剑气硬生生捏碎。
  他自己也吐了血。
  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将他匆忙救走,临走前,他朝我和白端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用一种要将我们刻在脑海里的眼神。
  我还奇怪这人什么来头,只听白端道:“他们是东夷人。”
  你们怎么都能认出东夷人,难不成他们头上真的长犄角?
  晃眼间见到白端那湛蓝的衣袍上浸透湿润的血迹,旁边扶摇军终于闻声赶来,白端不便在扶摇军前现身,只道了声“小心”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滕少!”灭一在扶摇军中扯着嗓子喊:“公子他、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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