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来不及懂得(5)

  听见这句话愣住的不只是孟媛，梁祐晨也惊讶自己为什么能如此露骨的就问出口，而且还没有将张昱视为老师称呼。
  空气的重量很沉，宛若沉住了时间的转动，孟媛手上的笔袋停滞在抽屉与手掌之间，傍晚初秋的凉风从窗边扫进教室，孟媛的长发被吹得凌乱，她却没有心思去顾及那些，因为梁祐晨的问题此刻正无限的在脑中放大、扩散。
  「你、你要问就好好问，不要乱问可以吗？」孟媛哼笑，却不是梁祐晨熟悉的那种笑，这是装出来的倔强。
  孟媛是一颗倔强的未爆弹。
  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炸弹已经脱手，就只差落地。
  「你知道我没有在乱问。」梁祐晨看着她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答案，只是心里还有一处在抗拒着接受。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爆炸。
  「我也要问你真心话。」孟媛用力咬住下唇反问，「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她笔直的看进梁祐晨无奈的眼睛里，他摇摇头并对着她虚弱的笑了，笑容里却不带一丝喜悦。
  她不晓得为什么梁祐晨会这么问，她根本不懂喜欢，她也还来不及搞懂，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同时也不敢回答。
  吐出的话不是只会像泼出去的水，可能会是再也洗涤不掉的咖啡渍，那不是风乾了就会消逝的痕跡，而是不论漂白曝晒都会存在的曾经。
  「因为我很在意，所以才问想你。其实我想问很久了，可是你不断的在躲我，让我不得不用真心话来逼你回答。」他没有其他表情，就是坚定的说。
  「这个答案不够好，我不相信这是真心话。」孟媛焦虑的抿唇，她很害怕他的动机跟自己想的会是一样的答案，可是已经问了，就没有理由逃避。
  「那你呢？你甚至没有回答我问的真心话。」
  孟媛紧紧握住笔袋，布质材料跟原子笔的磨合声在空荡荡的教室格外刺耳，她低着头，像输了的残兵，幽幽的道：「……我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知道。
  「你的答案有比我的还好吗？」梁祐晨冷冷笑了，不带一点温度的驳斥孟媛，她很少被反击，就算被反击她也都有足够把握马上回击，可是这次，她犹疑了。
  孟媛稍微不甘的睨眼梁祐晨，从他的眼神里能隐隐约约看得出跟平时的他不同，可是她看不懂梁祐晨这是什么状况，有点冷淡，看起来还有点受伤。
  「你要好答案可以，但你要好好听着，然后想清楚我问你的问题。」孟媛缓缓点头，却没有想过这一点会带来多大的后果。
  「我在意你对老师的感觉，就跟你在意老师对英文老师的感受一样。」梁祐晨虚脱的笑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感受很新鲜，可同时也很模糊，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理解「喜欢」这份微妙的心情。
  看来，喜欢并没有想像中复杂，只是也没有实际来的容易。
  「如果『在意』这个答案太委婉，那『喜欢』可能比较贴切一点。」语落，孟媛惊恐的脸深深地烙印在梁祐晨的眼底，这不是喜悦的惊喜，而是恐惧的愕然，他很想上扬嘴角，但怎么样的就是使不上劲。
  「我喜欢你，你喜欢他。」梁祐晨的眼睛轻轻往后门一瞥，「这就是我们彼此的真心话，对吧？」
  孟媛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后看，站在门边的张昱和何唯心两张脸满是尷尬，张昱更多的是跟孟媛一样的惊讶，何唯心的表情很明显的掛着不悦。
  他们没有离开，就静静的站在原地，张昱手上握着的是孟媛刚才拿给他的化学考卷，上面有很详细的解答过程，应该是孟媛刚刚去问了昨天说作业有问题的地方。至于英文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人晓得。
  孟媛紧握双拳，没有对上谁的视线，抓了方才收拾到一半的书包就急促的往前门衝，恨不得马上消失在其他三人的眼前。
  「孟媛──」张昱从后门看到孟媛往走廊的尽头跑便大喊，想往前追她却被一旁的何唯心捉住了手。
  「张老师，发生这种事情，女孩子都会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的。」何唯心抿唇微笑，她瞳孔里的张昱看起来十分不甘，但仍旧屈服于她的说词，他离开教室前的最后一眼是留给了梁祐晨。
  对方也同样回以一个锐利的目光。
  未爆弹，终究还是，爆炸了呢。
  梁祐晨还来不及痛，洒出来的火花早就溅了他心头满是坑洞了。
  他甚至没有馀力去收拾孟媛情绪反弹给他的弹壳残骸，她连一句话都没有留，就仓皇挟着他说出事实的勇气逃跑了，那他的仓皇谁来理解？他的勇气谁来归还？
  胸口刺刺胀胀的感觉令梁祐晨感到闷暓，却不清楚这是谁造成的。
  是自己吗？如果他不开口问，他们还是能如以往的相处模式，整天嘴来砲去的吧。还是孟媛呢？要是她不那么迟钝，那至少梁祐晨能放宽心的面对她的真心。又或者是张昱？要是没有他在，事情就不会那么复杂了吧。
  倘若，他们永远对彼此的感情不闻不问，那是不是就能一直保持同样的平衡，永不会使满溢的感情着地？
  到底会不会，其实也都无所谓了。
  因为答案已经揭晓，她却不是正确解答，不平衡的重量，怎么可能不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