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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发现

  徐国公退后了一步,目光沉痛的盯着地上脸色惨白的萧氏,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萧氏听他大吼出声,身子微抖了下,知道一切都完了,老夫人一开口,她就无从辩白,故此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不再装下去了。
  她看着徐国公缓缓道:“为什么?是啊,旁人都知道我萧氏生养了五个儿女,老爷你对我一向看重,在国公府脚跟站的稳。可谁又知道我的艰辛?”
  徐国公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氏,道:“你艰辛?母亲早早就将中馈交给了你,国公府只有一个庶女,我也只有两个妾室,她们唯你是从,从不敢有半点忤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艰辛的?”
  萧氏闻言却冷笑起来,道:“国公爷在外征战,我生养五个子女,国公爷没有一次是能陪在身边的,孩子是我生我养,国公爷可知道这其中的艰辛?是,国公爷确实只要两个侍妾,国公爷不曾让她们生下庶子,可她们跟着国公爷在外,陪在国公爷身边的时日却比我要长的多的多!凭什么我就该常年见不到自家男人,还要独自养育儿女,替你尽孝?都说我福气大,可能知道,这些年老爷你什么都听老夫人的,我虽管着中馈,可万事只要老夫人开口,我便半个不字也不敢说的苦闷?旁人有苦起码说的出,可我心里的苦却连说都说不出!”
  徐国公一时间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萧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愤道:“爷不征战沙场,哪里来的你的尊荣富贵?你想要这份尊荣,就要承担夫妻聚少离多的苦楚,哪个将士家眷不是如此,怎偏你满口怨言,甚至心思叵测到谋害亲长的地步?”
  萧氏突然悲凉一笑,道:“不光是这些,国公爷可知道咱们的寒儿也是喜欢镇国公世子的,明明当时寒姐儿的年岁和镇国公世子更为得益,老夫人也明明知道寒姐儿中意镇国公世子,却还是将这门好亲事给了她的外孙女!我的寒姐儿却只能委屈的嫁给了白震山那个畜生,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凭什么我的孩子们都要排在一个外人之后?老夫人强势,常年压得我大气都不敢喘,这都没什么。可她偏心至此,我却不能忍受我的儿女们也一直受这个委屈!”
  萧氏头脸上都是血,因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人也有些摇摇晃晃,声音更是虚弱,但是她的语气却还是充满了怨愤之情。
  顾卿晚闻言却怔住了,萧氏生养了五个儿女,其中三个女儿,除了徐玉雪和徐玉冰之外,顾卿晚还有个大表姐徐玉寒。
  徐玉寒比顾卿晚要大上两岁,比起她来确实和娄闽宁年岁上更为合适,那时候娄闽宁常常到徐国公府走动,早先徐玉寒也是常常和他们一处玩耍的,后来外祖母做主,给她和娄闽宁定了亲,徐玉寒便不常和他们一处玩了。
  顾卿晚原只当徐玉寒是避嫌,却原本她竟中意娄闽宁。
  徐国公府和镇国公府是世交,镇国公府和顾家却没多少交情,这样看来,她和娄闽宁定亲,确实是占用了徐国公府的资源。
  想必为此,萧氏没少心生怨恨,若然徐玉寒嫁人后过的好也就罢了,偏徐玉寒出嫁后和夫君感情不佳,后来有孕时又受了夫君纳妾的刺激早产了,结果一尸两命,还没十七的年岁便香消玉殒了。
  想必是那时候,萧氏便恨上了她,觉得是她抢走了徐玉寒的好姻缘,害的徐玉寒嫁了渣男,命苦早丧。
  人有了怨气,发泄出来才好,萧氏长久积怨于心,待顾家出了事,她也越发扭曲,不肯接纳她,以至于对外祖母出手,将罪名扣在了她的头上。
  顾卿晚想明白这些,一时间心里倒不知是何滋味,楞在当场,看着萧氏的目光复杂难言。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见这里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萧氏什么都招了,已经不需要她辨认李嬷嬷那包药,更不需要她提供什么证据。顾卿晚也没了在此继续看萧氏结局的兴致,转身悄然往外走去。
  而屋外,娄闽宁也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更是呆怔住,浑身僵硬,竟然不知该做何想法。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徐玉寒喜欢他,萧氏会不会便不那么怨恨顾卿晚,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卿晚在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外祖母时,是不是便不会被萧氏落井下石,是不是她就不会遭受后头那么多的苦难?
  他的本意是好好照顾她,然而最后却事与愿违,他带给她的却都是伤害。
  是不是上天早就注定了,两人本就不该在一起?
  娄闽宁正苦涩的想着,就见有人竟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略闪身躲避了下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顾卿晚的侧脸。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可脸上却挂着说不出的失落黯然,难过烦闷,这少年给娄闽宁一股极熟悉的感觉。
  他一怔,就见那少年略垂着头,竟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娄闽宁恰好藏身在一处假山后,倒不怕被发现,他有些奇怪,瞧眼前人的打扮,并不像是国公府的人,怎么能在国公府处理隐秘事儿时,呆在现场呢?
  顾卿晚觉得憋闷,这才从屋子里出来的,她到了旁边的假山前便选了个地方随意坐了下来。
  想着方才萧氏那些话,顾卿晚便禁不住回想起之前在礼亲王府中刘侧妃的事来。
  萧氏是因徐国公带着小妾在边关而心中有苦,慢慢的积累发酵,才越来越扭曲郁结。
  若然徐国公没有妾室,即便是夫妻长久离别,相信萧氏心里会好过很多,甚至会因感激徐国公的付出而宽容很多,兴许对操持家务,伺候婆母,她会有完全不同的感悟。
  还有礼亲王府,若然没有那么多的妾室侧妃,也不会出现野心勃勃,为夺宠而丧尽天良的刘侧妃,更不会有十数年被病痛折磨的礼亲王妃。
  她虽然无法原谅萧氏谋害外祖母,嫁祸她,但顾卿晚又觉得萧氏可怜可悲,一个女人,生养了五个孩子,丈夫却一次都没有陪伴在身边,孩子多是自己一人带大,那种苦楚,确实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能够弥补的。
  当萧氏躺在产床上,承受生子之痛时,她会不会想千里之外的夫君可能正陪伴在妾室的身边?即便她心里清楚,徐国公根本不看重那两个妾室,也抵不过女人心中毫无理智的那种嫉妒。
  这种三妻四妾的生活,简直能将一个好端端的良善女子生生逼成疯子!
  顾卿晚想着,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接着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喃喃道:“孩子,将来若非寻到肯为娘亲守身如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不然娘亲大抵是注定要独自带大你了。原谅娘亲的自私,没有办法让你享受完整的父爱,但母亲向你保证,母亲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你最完整的母爱。原谅母亲,好吗?”
  她喃喃自语,假山背后的娄闽宁耳力过人,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一时瞳孔一缩,再度惊愕在场。
  礼亲王府一直对外说,顾卿晚去了大国寺寂空大师那里学习医术,寂空大师的禅院外人根本无从窥探,娄闽宁也只以为顾卿晚是在大国寺。
  此刻骤然听到这些话,知道她竟易容来了徐国公府,娄闽宁再想着方才顾卿晚那些话,心中便有些恍然所悟了。
  “小神医,我们国公爷请您进去。”
  一声轻唤传来,顾卿晚蓦然抬头,却是一个婆子走了过来。
  顾卿晚忙收敛神情站起身来,点了下头,抬步往屋中走。
  她进了屋却见萧氏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徐国公做了什么,已经晕厥了过去,她头上的伤口太大,还在咕咕的往外冒血,照这么个流法,早晚得死。
  徐国公见顾卿晚进来,道:“小神医,烦劳你为她包扎下伤口可好?”
  顾卿晚并不意外徐国公的吩咐,即便萧氏再错,她都是徐国公的结发妻子,也都为徐国公生养了五个孩子,徐国公若然就眼瞧着萧氏这样去了,只怕萧氏的孩子们也要心存芥蒂,从此国公府也甭想安宁。
  顾卿晚点了下头,提起药箱快速走过去,动作利落无比的给萧氏处理了伤口。
  她站起身来,徐国公已吩咐道:“送夫人回去,看好了。”
  两个婆子进来,悄无声息的抬走了萧氏,徐国公才冲顾卿晚道:“让小神医见笑了。”
  他说着将两张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了顾卿晚的手中,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小神医为国公府保守秘密。”
  顾卿晚倒也没推辞,干脆利落的收了银票,“国公爷放心,我对长舌之事并不擅长。”
  徐国公见她如是倒是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小神医,来人,送小神医回客房休息。”
  顾卿晚便没多留,转身便离开了房间,徐国公兀自在屋子里坐了良久,这才收拾了一身颓败之气往老夫人的寝房而去。
  他到了床前,噗通一声便双膝跪在了地上,砰砰的磕头认罪,道:“母亲,儿子糊涂,竟让母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痛,儿子不辩良善,让萧氏那毒妇将母亲害成如此模样,儿子……”
  他说着泪流满面,扑到了床边,将脸埋在床榻间,偌大的汉子竟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床上躺着的老夫人也双唇微抖,渐渐挪动着无力的双手,哆嗦着搭在了徐国公的手背上,徐国公猛然抬起头来,迎上的便是老母含着浑浊泪水,却包容宽慰的眼神。
  老夫人嘴巴张合着,徐国公忙抹了一把眼泪,凑了过去,却听老人说道:“萧氏……让她就在家中……礼,礼佛……尽快给大郎娶妻。”
  徐国公听闻此话,再度哽咽。
  他知道徐国公老夫人的意思是从轻处置萧氏,老母这是不想让萧氏影响了几个孩子。
  萧氏倘若严惩,必有风声外传,不说徐玉冰,徐玉雪的名声受损,亲事难办,便两个儿子的婚事也都得跟着受到极大的影响。
  为了孩子们,老母即便受了莫大伤害和苦痛,也选择息事宁人,这样的老母,在萧氏眼中却是个偏心的,这让徐国公愈发愧对母亲,痛恨萧氏,萧氏虽有难言之苦,可其苦,始于其心胸狭窄,苦在其斤斤计较。
  徐国公疲累的点头,握着老夫人的手,道:“母亲,儿子对不住您。”
  老夫人却颤了颤眼皮子,断断续续又道:“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她说着又动了动手指,徐国公忙又凑近了些,却闻老夫人又道:“晚姐儿……”
  徐国公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又跪了回去,忙道:“儿子不该听信萧氏的,更不该不经查证便冤枉了晚姐儿,致使晚姐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母亲放心,儿子会尽力弥补的,母亲先修养好身体,儿子给母亲寻晚姐儿回来。”
  徐国公不敢和老夫人说顾卿晚的现状,却不知老夫人卧床,萧氏和李嬷嬷说话便不避着老夫人,以至于老夫人从萧氏口中其实听到了不少事情,也从萧氏口中听闻了顾卿晚进礼亲王府的事。
  老夫人忍着痛心,缓缓道:“小药童……她……就是晚姐儿……”
  徐国公听的一愣,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见老夫人动了动眼皮子,表示肯定,徐国公才惊愕道:“她是晚姐儿?是晚姐儿救了母亲?”
  老夫人又动了动眼皮子,徐国公一时脸上自责羞愧更重,道:“我这个做舅舅的对不起她,更对不起酒泉之下的二妹妹,我……那孩子可见是心中恨着我这个舅舅的,才不肯向我表明身份。”
  老夫人对徐国公被哄骗,相信萧氏所言,对她的外孙女不闻不问也有恼怒,闻言狠狠瞪着徐国公。
  徐国公从松鹤堂出来,第一时间便往客院去寻顾卿晚,他到了客院门前,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想着他在顾卿晚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再想着顾卿晚易容进府,治好老母,徐国公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他还选择轻罚萧氏。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甥女张口,他在客院门口徘徊不去,谁知道顾卿晚却主动走了出来,徐国公目光和顾卿晚对上,顿时僵在了院子前。
  顾卿晚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道:“这是国公府,国公爷这般,倒让我觉得鸠占鹊巢了。”
  徐国公闻言忙追了上去,笑着道:“晚姐儿这话说的,可见是真的恨上了舅舅,舅舅先前一直不辩是非,让晚姐儿受了大委屈了,晚姐儿说舅舅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舅舅?”
  说话间两人前后进了屋,顾卿晚见徐国公一张粗犷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羞愧的有些不敢看自己,她叹了一声,道:“国公爷不必如此,倘若是我,大抵也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女,毕竟亲疏有别,这都是人之常情。”
  顾卿晚是真这样想的,可她这话说出,却有点像讽刺,徐国公脸色涨红,搓着手,半响才呐呐道:“是不是舅舅做什么,晚姐儿都不会原谅舅舅了?”
  顾卿晚见徐国公如此,想到徐国公从前对待自己和对徐玉冰三个也没什么差别,到底有些心软,叹了一声,最后终是道:“其实我原谅,不原谅对舅舅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吧?”
  徐国公听她终于肯唤自己一声舅舅了,一怔之下,面露喜色,忙道:“重要,重要,太重要了,晚姐儿你肯原谅舅舅了?”
  顾卿晚笑了笑,却没回答徐国公的话。
  她不是真正的顾卿晚,到底因萧氏,因徐国公的错信,真正的顾卿晚已经死了,虽然萧氏和徐国公不是害死她的元凶,可感情出现裂痕,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是很难修补的。
  顾卿晚如今也不过是肯客套的叫上一声舅舅,不想外祖母再担心难过罢了,是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的对待徐国公的。
  她没接徐国公的话,只是道:“如今外祖母已有好转,我便不再国公府多留了,这里有一瓶药,还请舅舅每日往外祖母的汤药中滴上五滴,有利于外祖母的病情恢复,外祖母的身体,我便交托给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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