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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春神之恋 第3节

  第3章 穿越
  难道“泊瑟芬”是这个身体的名字?
  那她叫什么?
  这个疑惑如同一把残缺的钥匙,艰涩地咔哒一声后,打开迟钝的大脑放出无数的记忆。
  旅游途中那不勒斯亮蓝的天空、上飞机前给父母的电话、出门时检查好的小猪佩奇图案行李箱……
  对了,出门前妈妈有叫她的名字——“……,工作面试不用紧张,毕业旅行好好玩。”
  她像是一头见到门外有火腿肠的西伯利亚雪橇犬,拖着行李箱撒开脚丫子就往外冲。对母上的话只是大声回了句,“别想我,旅游回来给你们带个外国女婿。”
  名字呢?
  怎么是个省略号?就光记得玩了,竟然连自己妈喊的名字都记不住,这脑子比火腿肠还没用。
  她费劲地扒开无数杂乱的回忆细节,在里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大学毕业收拾宿舍时,同舍友心酸对她笑了笑:“……,以后各奔前程了。”
  大一肩扛被褥,拖着两个蛇皮袋入学,学长佩服说:“…学妹,你可真壮实。”
  小时候想吃糖人的时候,她都会拍着自己的心口许愿,“谁给我……十根糖人,我就嫁给他。”
  再再再小时候,爷爷将她捞在怀里,拿着沾水的毛笔,在木桌子上一笔一笔写字。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往桌子上一瞧,爷爷笑眯眯对她说:“这是你的名字,等明天去上学,将拼音学好,爷爷就教你写名字。”
  桌子上,那个清水溢开的名字,是“……”。
  她把所有回忆翻个底朝天,连那些长出霉斑的不好记忆也拉出来晾晒一下,却发现她名字就是个省略号。
  明明叫她的人那么多,记忆也没有明显的断层,却像是巨大的回忆壁纸被抓破了几处,刚好将她的名字,还有在渡轮上怎么落水的记忆点给撕去了,完全找不到一点印象。
  难道她是得了灾难后的应激障碍失忆症?
  别的没有忘,就是记不住自己叫什么名,她的名字是多不受她待见?哪怕是王二麻子张三傻哈也不至于忘得这么彻底才对。
  刚刚借尸还魂,没名没姓的人无奈揉搓了一把脸,企图平息自己体内正在打滚咆哮的各种弱小无助的情绪。
  她迟疑再三,还是接受了泊瑟芬这个异域风格强烈的名字。
  名字以后再想,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怎么回家?
  一声低沉粗野的笛声从船尾响起,几只立于桅杆上的海鸟立刻被惊飞。
  刚扒拉完记忆给自己取了名的泊瑟芬抬眼,就看到船尾甲板处,掌舵手边坐着一个肤色黝黑,头扎束发带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双管笛似乎在试音,断断续续吹奏着。
  穿透力极强的音律回荡在明亮的海面上,皮肤黝黑的桡手哟嘿了两声应和。搬动瓮瓶的人打开窄口的封泥,倒出了红色晶莹的液体,酒香肆意蔓延开。
  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某段镌刻在博物馆书写板上的古老历史,连泥带蜡被剥下来,直接扔到她面前,发出时间错乱的回音。
  在铜亮的阳光下,真实得熠熠生辉。
  她怀疑自己穿到某个不开化的偏僻地区,这里的人各种落后,继承了爱琴海文化那边的风格,导致跟现代化格格不入。
  要不就是,她穿越了时间。
  泊瑟芬想到后种可能性,刚才在水里的窒息感又再次出现揪住胸腔,导致她呼吸不畅。连麻痹的头皮都像是感受到这种痛苦,而发出啪啪的厄运敲门声……?
  她疑惑沉默着,头发里的啪,啪啪,啪扑啪棱声明显起来。
  她低下头,杂乱潮润的头发跟着垂落。大把的黄毛中,一个涡螺咚地掉出来,这么大也不知道怎么藏的。
  她在又厚又黏糊的黄发里摸索,寻找厄运敲门声的来源,头皮能感受到那扑棱的疼痛了。在抓掉一把海草,摸到头发乱跳的活物时,泊瑟芬已经捋了一遍自己的处境。
  她八成在旅游途中死了,确定魂穿,还大概率穿越了时空。
  她想到自己是落水的,而这个身体也是从水里被人捞起来,估计是这艘船的乘客也摔下船被她恰好赶上趟附身了。
  她能坐在船上唯一的亚麻布小棚子下,有两个老妇女伺候,应该有什么特殊身份。
  船上看起来像是领导者的,是那个拿着长棍的老人。他背对着她正跟别的船员说话,时不时还会回头看她一眼,似乎很关注她。
  难道,是亲戚?
  泊瑟芬压抑着自己突然来到陌生地方的抓狂感,努力先冷静下来察言观色。
  这个老人家虽然脸黑了点,但是救了她,别人要拽她的时候还冲过来阻止,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她盯着他好一会,那老人家总算回头,他们两个人视线又对上了,大眼瞪大眼。
  老人家:“……”
  从头发摸出鱼的她:“……”
  泊瑟芬慢一拍反应回来,冷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皮肉抽搐的狰狞微笑:“嘻嘻。”
  笑得过于用力,手里抓着的小鳀鱼,都被她掐到眼珠暴凸。
  老人家:“…………”
  然后他转过身去,灰白的胡子抖了抖,似乎吓到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吓死人的泊瑟芬,单手抬起揉腮帮子,脸麻了,露出个感激不尽的笑都非常困难。
  但是能将自己的善意传达出去就好。
  而且她还是担心自己的异样会被看出来,这些人好像没有跟她搭话的意思,但是对她的态度能看出来并不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装多久的哑巴,总不能一直不说话。
  这个身体原来的灵魂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要是不小心将本该活着的人挤兑出去,岂不成杀人犯了?
  这个念头比穿越还让人烧心,泊瑟芬缓缓吐出一口气,实在没法理清楚现在这种麻线团的状况,只能用尽力量保持外在冷静。
  她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鱼,细长的小鳀鱼软凉地刮过手指,轻微刺激着指关节,手掌的触觉在慢慢恢复。
  宽布遮盖下的身体也随着各种感觉的苏醒,而开始不舒服起来。
  热气从潮湿的布料中蒸出,泛白的盐分附在皮肤上有细微的痒感。海水的咸度很高,身体竟然带这么多盐粒。
  她石壳一样的脸皮开始发酸,僵化断线的状态似乎在慢慢好转。
  努力熬到手指差不多恢复后,她扔掉鱼,专心掐着脸皮揉搓,这是一个有鱼鲜味的按摩。
  身侧的老妇人见她揪头发完了,开始掐脸,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蹲下身,苍老的脸露出几丝悲悯的表情,接着端起把杯,里面红色的液体发出馥郁的果香。
  她压着粗哑的声音,像是劝慰她:“你刚从佛律癸亚被x来,我这个卑贱的人也怜悯你xxx,知道你听不懂xxx,还是渴望安慰你的xx。还请喝些去年新酿的酒,希望塞墨勒之子,那个来自跟你一样地方长大的草木之神,能给你带来片刻的快乐xxx……”
  泊瑟芬本来专心伸手在揉搓脸上的穴位,微热的温度,让本来僵死的神经一点点恢复感觉。听到对方的话,手指猛然顿住,力量过重按得脸骨穴位过电一样,疼得她脸皮跳起来。
  明明是陌生无比的语言,对方的舌音太重甚至带出浑浊的痰喘。但是这位话语含糊的婆婆,说的每句话,除了那些依旧遥远得毫无头绪的xxx停顿外,其余字句竟然都变成她能理解的意思清晰入耳。
  好像是随着身体逐渐回缓,连带听觉理解能力也成熟,竟然会自己翻译陌生语言。
  佛律癸亚,你听不懂,酒,塞墨勒之子?
  还有……渴望安慰你。
  大概猜懂她的意思的泊瑟芬,紧绷的脸皮慢慢缓和下去。她的拇指压了压嘴角,摸出的唇形并不厚,柔软的唇角被她的手指往上提了提。
  确定自己能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后,泊瑟芬低下头,伸出手小心地接过她手里的双耳杯,然后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这是自己所能露出的最自然表情了。
  这也是一个好心人,可能是觉得她落海被吓到魂不附体,所以想安慰她。她的说话能力还没有恢复,只能用笑来回馈她的好意。
  结果她的笑容还没有维持三秒,眼前的老婆婆却怔怔看她,眼泪从苍老的眼角落下来。
  泊瑟芬表达善意的笑脸立刻凝固住,耳下的颚骨因为牵住肌肉而尖锐发酸起来。
  老婆婆已经低头,伸手揪着自己的衣布盖住脸浑身颤抖哭起来。
  泊瑟芬慢吞吞地咬了下牙,迟涩地将笑给收回去。她笑得是多吓人,才能将这老人家吓哭了。
  老婆婆边哭边低声含糊说着,“是个门第高贵的好孩子啊,众神保佑你xxxx……”
  另一个老妇人立刻拉住这位哭泣的老人,阻止她再说话,甚至是谨慎抬头看了看四周,才急忙拖着哭哭啼啼的她走开几步。
  泊瑟芬坐在长凳子上安静了一会,才缓慢吐出一口气,胸腔处也跟着闷得难受。像是刚从海里蹦跶出来的呆眼鱼,努力张开鳃却乱了呼吸的节奏,导致鼻腔喉舌都因为缺氧而发苦发干。
  她无所适从地看了几眼周围,四顾陌生,惶然一身,越看陌生感越重。
  在心情失控前,她收回乱飘的视线,强迫自己半拉下眼皮冷静心情。垂着的视线刚好落到老人家端来的干面包跟黑橄榄上。
  大块阳光寂静地砸到陶盘上,在绘着花纹的沿边溅出四溢的火光,给食物上淌出干净的金边。
  真是一个闪亮的世界,这也是她旅游的时候,面对地中海的颜色跟璀璨的阳光的第一印象。
  只是这个地方的海水,阳光,甚至船帆看起来颜色饱和度更高。哪怕在透明的空气里,也像是泡在裂响着光流中,听觉都被迫染上熠熠的亮色。
  她发呆了几分钟,才捧紧手里的陶杯,光滑的壁边被指尖暖烫了不少。环形的黑色内壁饰带被闪着深红色光泽的酒液吞噬了一半,人脸倒影在上面看不到任何轮廓。
  这种复古沉甸的杯子摆在手工店里一般都不便宜,很担心失手砸了这么件工艺品。
  她慢慢低头喝了一口,涩味伴随着果香味冲入味蕾里。红葡萄酒……却比她曾经喝过的几种酒味道淡,涩味感冲淡后倒是顺口很多。
  像是掺水了。
  酒水的力量冲入喉咙,泊瑟芬的身体僵涩的关节,都伴随这口浓郁的果香,而舒展开来。像是花苞啪一下绽放,瓣边撩到她唇上。鼻腔一痒,她张了张嘴,不小心就打了软声的喷嚏。
  一下就舒服不少的她继续喝这种度数不高的酒饮,脑子恢复正常的思考。
  刚才的老婆婆说的话,除了剔除那些听不懂的句子,剩余的内容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她来自一个叫做佛律癸亚的地方,跟这里的人语言不通,还身份高贵……
  语言不通就代表不用说话,这个信息让她的焦虑感减缓了不少。
  佛律癸亚?
  泊瑟芬舌尖卷了卷,轻而缓将这个地名含在嘴里念几次,确定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那个地方还有个叫做塞墨勒的人生的孩子能给人带来快乐?
  塞墨勒……像是听过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大概是旅行过程接触过的名字。
  这么点资料,完全不够她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例如这船现在要去哪里?一整船的男性船员,带着几个女性这种组合怎么看都没有安全感。
  她像是只撞翻奇幻书的矮脚兔,满头眩晕糊涂的星光,一头栽入摊开的书页里。
  页面里的城堡豁然立体竖起来,敞开空旷的大门,海水涌入长船行驶而来,长桨拍着神秘古老的岁月长流。
  船上的人随意抛个网,在时空的海洋里将迷路的她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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