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 一报还一报
“你松开她!”
在林三酒抢上一步、打算将波西米亚救下来的时候,她正好与那双中年男人疲惫、耷拉的双眼对上了。
像是一道闪电突然打过脑海,她猛地怔在了原地。
等等——
当她死死盯着半空中不断挣扎的中年男人时,夜行游女一方恰好也正由攻转守,正忙着一层层地加防护层;在远处气流的回荡声里,她听见人偶师从木板箱子上慢慢站起身,伴随着包得紧紧的黑色皮革“吱嘎”作响,他身上浓得不正常的香气也扑近了。
林三酒扭过头,一对上那双浸在沉沉灰色中的双眼,不由有点儿结巴起来:“不、不对!如果波西米亚戴着面具的话……”
“不着急,慢慢说。”人偶师近乎亲切地鼓励道,“我想听听废物点心的世纪大发现。”
林三酒现在哪有心力和他计较;她一伸手,抓住那张面皮使劲一拽——面具顿时脱落下来,露出了底下一张扭曲的陌生男性面庞。
人类惯性思维的力量真是太大了,有时竟能叫人一叶障目。
在“波西米亚”这个印象下,她的意识里存留了两个声音:一个是波西米亚原本柔和的嗓音;另一个是她戴上面具后,由面具伪装出来的沉厚男音——【面具】不仅能改变面目,也能改变声音,否则一个中年男人却操着一副年轻女性的嗓音,自然也谈不上掩盖身份了。
在刚才那场连喘息都没有工夫的突围战斗中,她明明听见了波西米亚的原本嗓音,但却没来得及往深里想——既然波西米亚的声音在面具之外响了起来,不就说明面具底下的人不是她吗?
“慢着,波西米亚在哪儿?”林三酒急急地一转身,“我刚才确实听见她了……这个人又是谁?”
“你这个马桶招来的苍蝇,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人偶师瞥了那男人一眼:“……不管是谁都来得正好,我需要人偶。”
“等等,不行,他既然知道要装成波西米亚,说明他对我了解得很清楚——”
“噢,那可真是他的不幸。”
“我需要留他问话!”
“我还需要你死呢,世上哪有谁能心想事成的。”
饶是林三酒,也有点招架不住了——人偶师现在明显是因为局势才勉强压下了怒火的;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浸饱了毒,尖刻得能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不能和他计较,林三酒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句。
“那么波西米亚呢?”她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始攻击了——”
人偶师凉凉地哼了一声。他的声音阴鸷轻柔,带着一种少见的透骨寒凉,好像能顺着人的脊椎骨一路滑下去,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你以为我现在还活着,是因为和你一样全靠老天爷瞎眼吗?”他抬眼望着走廊另一头的进化者们,半边嘴角勾了起来,却没有一点儿笑意。“这些人很清楚,他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停止攻击,拼命把乌龟壳加厚一点,等我把手里的牌先打完……”
这是他第二次故意避开波西米亚不提了。
林三酒忍着焦躁问道:“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能把他们的攻击都储存——”
人偶师这句话没说完,忽然硬生生地被掐断了。林三酒一怔之下,抬眼一扫,当即不由低低地抽了一口凉气,惊道:“他——他不见了?”
刚才那个悬在半空里、不断踢打挣扎的陌生男人,在仅仅几句话的工夫里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简直像是从没存在过。
这一幕,她实在太熟悉了!
“真的吗?”人偶师猛一拧头;在错过了一个得到人偶的机会后,他的沉郁怒气几乎能将她一口吞噬掉:“你真有观察力,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没发现他不见了呢!”
“你先别急,我见过这种消失的方式,”林三酒面色苍白,目光不断在对面进化者身上来回扫视,试图寻找出能让她觉得眼熟的人:“我想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刚才那个男人,一定是十二人格之一!
但是卢泽的人格之一,怎么会对她和波西米亚这么清楚?明明在12消失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遇见过——慢着,不对……
想到这儿,林三酒咬紧了嘴唇。
她在船上的这两天时间里,一定遇见了卢泽的其他人格,说不定还与对方打过了不少交道,否则对方不会这么熟悉她的行动;只不过,在她与其有过来往的人之中,到底谁才是十二人格之一?
刚才那个年轻男人,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新人格;他假扮成波西米亚跟着她靠近了人偶师——又是什么目的?
“你招来的苍蝇,你自己解决,我对他是什么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人偶师的语气越发阴沉了,眼角亮粉呈现出乌云般的颜色,偶尔在光芒下一闪,就像是从厚厚云层里打过去了雷电。他的目光在那二十来人身前来回转了几圈,打量着看不见的防护层,慢慢笑起来时,如同蛇打开了毒牙。
“……乌龟壳加固完了。你把那个叫波西米亚的女人弄出来吧,你们两个也该开始派上点用场了,”他低声说道——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隐约察觉到在他极力保持平稳的语速下,由伤势沉重造成的似有似无的喘息声。在exodus的医疗舱里躺了两天,人偶师不仅重新有了站起来的力气,而且还没忘了威胁人——“我和你的账,等他们死光了以后再算不迟。”
“波西米亚?”林三酒一愣,“把她从哪儿弄出来?”
人偶师头也没回,只是举起一只苍白细弱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几乎在下一瞬间,从他刚才坐着的那只木板箱子里就猛地传出来了一声“哈啊”——带着憋久了以后终于喘上一口气的如释重负。
“我在这里,”波西米亚带着哭腔的声音,透过木板箱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我刚才叫你,你听不见吗!快点把我放出去啊!”